第26章 雨夜
郑竹海二人的马车刚驶出去没多久,就看到星云胳膊夹着一叠纸卷回来了。
返回前堂,星云喝了口凉茶,不再耽搁片刻,将花月楼所有询问结果一一讲述。
“花月楼现在共有五十九人,这是他们的询问笔录。”
鱼离对此颇为惊叹,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处事却极为干净利落,之前云渊临时交与她的任务,每次都很快寻得结果。
“可有何异常之处?”云渊问道。
星云有些失落地摇头,“案发时花月楼的人都各自忙碌着,这点便将所有人的作案时间都已排除,此外,询问其他相关线索,譬如是否注意过死者,死者平时生活习惯之类的,都没人说出什么确切线索。”
“不过,在我到达花月楼之前,他们似乎已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因此,从这一点来看,是否给了凶手足够的时间去编造谎言,又或者凶手早已闻风逃离,都有可能。”
“这花月楼热闹归热闹,却难以从此处攻克啊。”云渊低声说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此看来,最方便下手的,还是医馆那边了。”云渊目光紧盯着手中的茶盏,陷入了思考之中。
“没错,这医馆最为特殊,”鱼离补充道,“这是京师唯一存储砒霜之处,此外市面上别处都已被严禁,而这四起案件都与这砒霜有关,近期购买砒霜的四人都已死亡,这砒霜虽假,但却像催命符一般,随时伺机夺人性命!”
“因此,若是盯紧了这医馆,观察是否还会有人前来买砒霜,就很容易锁定下一个被害对象了。”
“星云,你寻几个机灵人乔装成普通百姓模样,潜伏在医馆周边,注意,切忌打草惊蛇!”云渊特意嘱咐道。
“是,大人!”星云领命道。
这一点做好了可有事半功倍之效,若再发生案件,至少可以明确锁定被害对象,减少不必要的奔忙。
可至今凶手的线索依然接近空白状态,这一点令所有人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入了夜,空气中燥意稍减,却徒增了几分闷热,院中几只飞燕时高时低地来回盘旋着,穿过枝叶间无力聒噪的蝉鸣,斜斜地飞去了后院的湖面。
鱼离知道,又有一场大雨将要降临了。
上一次京师落雨,云漓还是云漓,案件也才刚刚发生,转眼不过两天,却发生了太多变数。
这种阴沉的夏夜,凶手又在做什么呢?他已完美制造四起命案,以他极端的性格,此时应该正为得意吧?
鱼离试着代入凶手角色,她想着凶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凶狠残忍之人……
他如此坚持杀害这些不相关联的残障女子,或许,他与此有什么仇恨抑或渊源?
如果按照性格形成过程来分析,他很有可能在之前经历过什么……
鱼离打算去案卷室翻翻旧案,找些灵感,刚到中院,就啪啪嗒嗒地掉起雨来。
雨点很大,砸得脑门疼。她赶紧穿过院子跑到廊下,沿着走廊到了案卷室,因为下雨天色早早地沉了下来,四周灰暗无光。
一道闪电穿过窗棂,依稀照亮眼前,她趁机抓到了墙上暗格中的火折子,打出火苗点亮四周烛台,屋内一切终于清晰起来。
外面雨声大作,雨点斜斜地击打在屋顶和台阶,以及院中老柿子树的枝叶上,啪啪嗒嗒,远远近近都是雨声,仿佛天地间蕴藏许久的压抑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鱼离的心也跟着雨无法平静,她借着烛光,将近些年身体缺陷女子相关的档案记录,以及近十年京师命案一并找了出来,堆在桌上。
她总觉得,这凶手身上的一些线索尚未显露出来。
鱼离翻着历年的记载,忘了时间过了多久,雨声很大,根本听不到更夫报更的声音,又或者更夫索性没有出门。
听着雨声,困意侵了上来,她忍不住困乏,趴在桌上打算小憩片刻,却很快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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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光佑坊。
此时亥时刚至,坊间还零零散散地亮着几盏灯,大雨倾盆,一切在雨幕中都变得模糊起来。
一家人早早灭了灯,男子已鼾声震天,女子低声抽泣着哄着不满一周的孩子入睡。
夫妇俩成婚已有五年,却一直没有孩子,丈夫对妻子的态度越发的恶劣,在他眼里,若是传宗接代都无法实现,倒不如再去外面寻一个好生养的女人。
尝尽了各种方子,可依旧无济于事。
直到去年年初,女子偶然听闻赵氏医馆的赵郎中医术高明,没有治不了的病,于是,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赵郎中那里。
没过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十月后,在同样大雨瓢泼的夏季夜晚,女子闯了趟鬼门关,终于诞下男人盼望已久的男丁。
女子本以为自此会迎来曙光,没了之前因没有孩子的忧虑,也许丈夫会像刚结婚时那般待她。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生下孩子还没一个月,男子的欢喜劲头就完全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无缘由的厌烦与暴躁。
甚至,在五月的某一天傍晚,女人因照顾孩子耽误了做饭,男子醉酒回家,同她动起手来。
孩子哭的很凶,女人一声不吭。
她任凭眼泪掉落,但死死地护住了怀中的孩子,尽量不哭出声音吓到孩子。
自此之后,男子经常对她打骂,后来几乎每个月要打十几次,偶尔碰上男人出去喝酒喝得心情好了,母子俩才会免受于难。
女人自是失望过,这样的婚姻于她而言更像是地狱。
于是,至今衣柜最下方还藏着她五月底从赵氏医馆买来的砒霜。
为母则刚,她舍不下怀中尚幼的孩子。不管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偷偷地哭。
若被丈夫看到她哭,又少不了一顿打骂。他总说她哭得家中晦气。
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女人借着一瞬间的光亮看着胳膊上的淤青,她已忘了身体完好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求孩子平安长大,长大后尽快离开这个家。
坊间巷陌的话她不是没听到过,周围的邻居大多也都知道她的遭遇,可都只是当做饭后茶余的谈资罢了。毕竟,痛不在他们身上。
今夜入睡前,男子刚打了她,这次是因为他喝酒回来,路上听到坊间有人言论,说孩子并非他的亲生骨肉,说辞是成婚四年没半点动静,怎么如今说有就有了
女人对此无法自证清白,她自然从未有过二心,可若是拿出证据,她当然是无从找寻。
又一道闪电划过,紫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墙边的衣柜,女子望着衣柜,忽而想起五月份买的那包砒霜。
她盯着衣柜的方向,雷声紧接着在空中轰鸣作响。
身边的孩子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