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偌大京城丢了八十把弩,自然不是小事,以前的萧穗或许会私下查探一番,可现在裴元淮登基,这时候若有魏王的人掺和,太容易被抓到把柄。
军器监送来的舞姬不能久留,萧穗给他留了面子,没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不过有心想要知道怎么回事的,都查得到。
萧穗手段狠,对一切能牵累到魏王的事都格外小心谨慎,人是送到她府上,她防止消息传出去,派人亲自送到京外,也正常。
舞姬只在萧府留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便被群侍卫押上马车,因为有性子倔的同和侍卫起了争执,萧府的管家嫌麻烦,分了三辆马车。
瑟瑟冷风让人忍不住把头缩进衣服里,现在才十月,京中就已经开始变凉,再过些时日,雪也要下起来。
马夫拉住缰绳,马蹄声渐渐朝城门口去,宽敞马车车舆刻着萧家家徽,虽有朴质,但马车内的车幔厚重,遮风严实,连小几都摆着暖手的雕花暖炉和温热茶点,实打实的好待遇,让这些舞姬都产生了疑惑,心觉难道这萧家小姐是大善人?
她们言语和京城不同,刚才小声议论就被管事的男人呵斥一顿,稀里糊涂就和其他姐妹分开,也没敢再私下多说萧穗,只是闲着无聊时,她们会偷偷看向最里边的一个看书女子。
她面上带着和她们一样的白色轻纱,眉眼漂亮,衣着普通却能看出绣纹的针脚精致,纤腰细弱,在马车微晃下的俏圆颤颤而绮美,懂行人一看便知这必定是学过舞。
这群舞姬一方面觉着她是过来看守她们的婢女,另一方面又觉她这通体的贵气,单看着就不简单,说是府中小姐还差不多。
可萧府的小姐再怎么沦落也不可能来做这种婢女的活,况且这相貌身段,连她们都自愧不如,她们思来想去,心觉这貌美女子大抵也是被卖去萧家的舞姬。
有人凑近和她小声嘀咕一句,这女子眼睛从书上挪开,眸子漂亮又冷静,她似乎不懂她们的话,几个舞姬面面相觑之下,这场简单的交流便就这样结束。
出城门时,守门的侍卫虽知这是萧家的马车,但还是打开车门严格一辆辆检查马车,就好像是得到了吩咐,不可让他们随意出京。
但马车中除了带着面纱的貌美舞姬外确实没什么异样,又总不可能让人一个个下来,那帮侍卫悄悄讨论几声,最终只能放行。
萧府将马车送到了京郊驿站,告诉她们三日后会有人带她们离开,若她们不想走,可以下扬州去萧家小姐外公家,她母亲好歌舞,目前住在那边。
而那名看管她们的女子将她们送到之后,却没随马车回京,中途折去了东边的玄鸣寺。
萧穗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慢慢合起来,放在一旁置物架子上,纤细手指轻捏着眉心。
阿碧拿过来给她的药确实好用,头倒是不痛了。
她还没那么多闲心能管到舞姬的生死,裴元淮登基之后御林军巡逻的守卫就增加一倍,进城出城都会被查,回去她倒有法子,出城还要瞒住自己行踪,却有些困难,混在她们之间,到底会要简单得多。
玄鸣寺是求姻缘的香火地,在京城奇山脚下,因先帝驾崩京城守卫加严,京中香客少了不少,但萧穗去的一路上依旧热闹非凡,不少妙龄女子都含羞带怯跟在母亲身边,独有后院偏门处不见人影。
老主持早早接到她要来的消息,专门出来迎她。
萧穗轻撩开车幔,看到外边站着的两个僧人,一个是玄鸣寺的老主持,还有个是他收养的小哑巴。老主持僧衣朴素,脖上念珠光滑,他法号行恩,见到萧穗就道:“清晨才听说施主要过来,准备不当,敬请见谅。”
萧穗微微颔首道:“行恩师父,我要的东西呢?”
老主持意会道:“在祈福大殿中,今日大殿不开,姑娘可进去。”
前两年玄鸣寺起了山火,烧了一大半寺宇,是萧穗捐的香火钱重建。
她戴上帷帽,轻扶马车边下来,吩咐侍卫在此等候,老主持请她进去,萧穗轻拢住披风,随在他身后,今天出门没带多少侍卫,也不得在玄鸣寺太过久留。
“寺中最近可有什么事发生?”
高大树木矗立,四周掉落黄叶,绕过回廊的拐弯会通向香客寮房,老主持带萧穗走的另一条路。
老主持道:“常人杂事不便说,但萧施主乃寺中恩人,倒可听几分,姜相家两个孙女都到了适龄期,相夫人前天私下问老衲这两个中谁有凤命,老衲算出是都没有,看那两个姑娘,似乎也不愿意入宫。”
凉风阵阵袭来,吹动枝叶,萧穗微顿,裴元淮初登基,后宫空虚,迟早要选后纳妃,姜相家中有未出嫁的适龄女子,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旁人不想嫁他也正常,在他登基为帝之前,除了张俊俏的脸外别无所长,京中小姐都不大看得上他。
“今天秦编修也被母亲拉来了,我听萧施主说过与他不合,若不想与他撞上,尽量少在寺中走动,”老主持说,“今日朝中休沐,又是黄道日,萧施主正巧赶上了。”
“我倒没料他也会亲自来。”萧穗脸色微妙,她二十三还未出嫁,是因为裴元淮和魏王,秦鲤今年二十有六,房中至今还无侍妾通房,她想他母亲与其把他拉来这种地方,倒不如好好治治他那疑神疑鬼的性子。
临近东侧的祈福大殿,不时有奇怪喧闹声响起,萧穗敛眉谨慎,一个小僧匆匆从前边小道跑过来,看到老主持在,连忙跟他道:“主持,有刺客混进了寺中,混乱中镇南侯遇刺,大夫说他伤得重,不一定熬得下去,镇南侯夫人要你快过去看看。”
小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主持皱眉,似乎没料到会出这种事,他转头看向萧穗,萧穗点头道:“行恩师父若有事,那便先过去吧。”
老主持歉疚离开,萧穗看他离开的背影,眉也慢慢蹙起来,镇南侯是魏王手底下武将,经常和萧穗接触,武艺高强,能伤到他的人,京城中又能有几个?
现在想再多都无用,她不可能在这里见任何一个魏王手下。她随哑巴小僧去祈福大殿,取走自己曾经锁在箱柜中的一个香囊。
藤蔓爬在角门上,青石板地一边的圃园有红菊微绽,不远处是寮房,但佛门清净地僻静,太阳透过云层漏出一点微亮的光。
萧穗走出回廊,步子就突然停下来,她面色突变,看到站在不远处穿一身蓝袍的秦鲤。他似乎是迷路了,手背在身后,看着左右两条小道,清俊脸庞微皱起来。
她往后退却两步,转回走廊中,背靠石墙,听到秦鲤上前和那个哑巴小僧问话,她胸口的起伏都在慢慢加快。
萧穗心想自己最近难不成是倒了大霉,怎么事事都不如意?遇上别人还能有番说辞,最多用魏王办事的由头搪塞过去,偏遇到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要是被他牵扯上镇南侯遇刺一事,日后定会被他盯得死死的。
哑巴小僧呜呜半天,给秦鲤指了条道,正是萧穗刚刚过来的这条路,小僧在回头时看到萧穗不见了,挠头疑惑,往回找萧穗。
萧穗心中一紧,她手轻扶住帷帽,转身快步走到回廊尽头,拐过石墙拐角,打算找个地方先躲躲,她呼吸还没稳,下一刻便被一只大手攥住手臂,拉到结实怀里,让她差点吓得惊叫出声。
“萧姐姐要完了,”高大的男人在她耳边低语,说话的声音有些慢吞吞,“秦编修就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