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粗枝枯树被风吹得呼呼响,攀着枯败藤蔓,狭窄小道无人路过,这里是避风口,冷风吹不到,秦鲤就在一旁的回廊,萧穗似乎都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萧穗慢慢抬起精致眸眼,看到身着玄袍的裴元淮在她身后,她紧紧握住拳头,没说话,镇南侯突然遇刺,裴元淮出现在这里,不言而喻。
帷帽遮住她的视线,握着她手臂的男人也没再继续开口,只是强势将她压在墙上。
裴元淮的声音几乎要听不见:“秦编修会往这边来,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萧姐姐也该晓得。”
他们两个人对对方都非常熟悉。
萧穗的手蜷起来,最后又慢慢松开,放在他的宽厚后背上,粉润指尖抓起他的衣袍,露出褶皱,让人平白无故看出几分女子的娇羞。
裴元淮不是急性子,不管做什么都温温吞吞,在京城算得上半个怪胎,可在他身边不至于让人恼怒,反而还有种舒心的平淡。
他也不算是很温柔的孩子,待人虽是有礼,有时却又太过冷漠,但在从前的萧穗看来,裴元淮着实像只刚抱回家的小奶狗,点他鼻尖,他会皱眉不满看她,但把他抱在怀里,他就会微微红着脸摇着看不见的尾巴,萧穗把他养成能和普通人正常说话,耐心陪伴了好些年。
旁人说他愚钝,但她偶尔也会觉他别有智慧,现在看来,当初果然没有想错,或许他对她本就无心无情,是她太过自以为是,倒还好提前出了深渊。
秦鲤没直接过来,他叫住了那小僧,似乎是发现那哑巴小僧在找东西。
人就在不远处,说话的声音就像在耳边,萧穗的指尖泛上一层粉,发红脸颊被裴元淮大手覆住,却又不得躲开,心想自己和这位秦编修当真是不合,日后他去魏王府,她一定避着他。
秦鲤看那小僧抬手比划,也大致知道是他是来找个女人,他点头应下,说会往寮房附近找,但那个小僧忽然想起萧穗来这边是瞒着别人,又连忙摆手示意不用了,秦鲤有些奇怪,问声不用他找吗,那小僧连忙点起了头。
来这种地方的一般是世族小姐,身边不乏婢女小厮,秦鲤心觉大抵是贪玩,玩够了自然会回去,撞见了还麻烦,便应声下来。
冷风一阵又一阵,京城今年会比往年要冷,秦鲤往寮房走,他家境中落,自小贫寒,母亲一直在为他张罗婚事,但秦鲤总觉别人接近他别有用心,今天随母亲来求签,抽到下下签,把他母亲都担心坏了,他不想听唠叨,便出来透透气,走着走着便不记得回去的路。
走廊旁一些红菊含苞待放,秦鲤目不斜视,拐过弯时眼睛却突然瞪大,忍不住后退一步,脸色铁青。
朗朗乾坤下,纤细女子被高大男人揽在怀中,压在墙边细细浅尝,高大手臂遮住脸庞,隔着帷帽什么也看不清,她衣着朴素,却是极衬玲珑之态,衣襟都有些乱糟糟,不知道遭受何等孟浪之举,被弄出的轻微呜声如向人讨好的小猫,手如柔荑,五指纤纤,一猜便是哪家小姐扮作婢女和公子哥暗中私相授受,仗着这里僻静没人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1
秦鲤愤怒的声音传来,萧穗像是受到了惊吓,往裴元淮怀里缩了缩,裴元淮抱住她转身,不让任何人瞧见她模样,秦鲤只看到个背影就觉眼睛被脏污了,甩袖怒去。
萧穗手抓住裴元淮的手臂,有些站不稳,她微侧着身子,看秦鲤离去,既然裴元淮知道她不喜秦鲤,便也早该把他查了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
——秦鲤读圣贤书,为人克己复礼,最见不得不合规矩的事。
“谈谈吧,”萧穗抬眸道,“陛下当应该有不少话要问我。”
“怎么会,我从无多余话问萧姐姐,”裴元淮不急也不躁,“但萧姐姐私下出京,想必回京也是能瞒过城门守卫。”
裴元淮手还放在她腰上,规规矩矩,明显是要借她的势回京。他不大爱厉声说话,长大之后任何话语到他口中都会变得平静,即便是萧穗,也很少见他慌张无措的样子。
上一次这样,还是她要从扬州回京,不能带上他。那时的他哭得眼睛里全是泪水,抽泣着趴在她胸口一直喊萧姐姐,要萧姐姐,萧穗不忍他受分离之苦,把他哄睡之后,将自己亲手绣的手帕塞他手里,私下乘船离开。
谁瞧他都是无害的普通人,料不到他身后严严实实藏着的,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饥饿狼犬,野心勃勃要把人撕碎,不留任何痕迹。
萧穗心想自己当初要是和他之间没发生任何事,早就让人先一步除掉他。
……
萧穗被裴元淮挟持出了后门,他不知从哪带找出一个黑斗笠,扶着她的纤细腰肢,让她的手搭在他手臂,倒有几分丈夫爱护妻子的意思。
萧穗没什么感觉,她腰身纤细,踩木凳上马车时淡淡说了一声今天的事不得泄露,让身后的裴元淮也跟着上来。
从玄鸣寺回京,道路两边高树林立,草地枯败,黄叶落地。马车上的糕点和茶水早已经凉了,萧穗端正坐下,手放在腿上,即便一身素衣也压不住浑身贵气,她开口道:“我再问一遍,你要什么才愿意让从前的事烂在肚子里?”
萧穗从不否认自己当年因为一己私欲犯下的错,但他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尤为不悦,今天是镇南侯,谁又知道下一个出事是不是她?
裴元淮摘下斗笠放在她对面,倒随意拿起一本书,温雅道:“我新登帝位,萧姐姐又是魏王的人,我怎么会敢向萧姐姐讨要东西?”
“我警告你,”萧穗开口,“即便你杀了我,我不会再为你做更多……”
马车突然颠簸,萧穗话还没说完,一个没坐稳,摔到裴元淮结实的腿上,不堪的记忆涌入脑中,让她心猛地一缩,倏地退开来。
车幔外是条不平路,他只是慢慢看她一眼,把手上的书放在腿上,又翻起她的东西,道:“我不记得让萧姐姐做过什么。”
萧穗捂唇,却是不动声色,慢慢坐回去,见他面无反应,心觉也是,都到他现在的年纪和位置,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曾还会把她的事记心上?她已不是从前那般不羁,不会闲着无事就挑他逗他,自己也该早早忘掉。
她低声道:“吏部尚书贪污的证据来自谁手里你应该清楚,我帮你拔了一个钉子,让出位置,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姐姐,我想我做得已经够了。”
“姜相所为,何谈得上萧姐姐之功?”裴元淮把东西都放到自己腿上,他眉眼淡淡,只有瞳孔中的深色让人不敢直视,他宽厚大手忽然伸向一旁,捡起落在一旁的香囊。
萧穗脸色一变,手下意识往自己怀里摸:“还给我1
“萧姐姐一边说不想和我有半分牵扯,一边又让我把你当姐姐,我不懂,”他黑眸抬起,平白无故让人察觉到一股压迫力,“再说这是我捡的,萧姐姐为什么要说还?难不成是要交给魏王的证据?”
萧穗深呼口气,镇静看着他,道:“裴元淮,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裴元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打开香囊,里边有两截系在一起的长发,萧穗发丝柔软,细细长长,倒是另一个人的,太过深黑。
她最近只和魏王有过姻亲约定,去玄鸣寺还带着这东西,是谁的很容易猜。
他丢回给她道:“原是萧姐姐与魏王的定情物,倒是我失礼。”
萧穗也不做解释,纤白手指捡回来,如宝贝般握在柔|软胸口,淡声道:“你既然不愿谈,我也不强求,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她话音刚落,一向不紧不慢的裴元淮就突然点了她的睡穴,萧穗差点破口大骂,最后还是没忍住,跌坐到他腿上,睡了过去,临睡前还在想这狗崽子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