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成厉还是调去了市里，但因为成橙坚持要留在县里读书，蔡芬就留下来陪她了。
“嘿嘿，谢谢妈妈！”
初中开学，成橙拽着蔡芬的胳膊挤在报名处，重点班的学生是单独报名的，和其他普通班相比人不是特别多。
“这会知道谢谢妈妈了，一说让你转走，就一副死倔的样子，不搭理我。”
“哎呀，妈！”
成橙捏着蔡芬的袖子晃了晃，教室门口造花名册的老师在前面一一点名，忽然像卡住了一样，伸着脖子往后面张望：“沈照？沈照同学来了没？”
老师这样一叫，成橙也四下张望。
她和沈照的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出成绩那时。
“沈照——？”
老师又叫了一声，本来吵嚷的学生都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应声。
“难道是学校给的名单有误？”
老师嘀咕一声，重点班的学生都是学校要高度重视和培养的，他站起来准备回教务处去确认名单。成橙见了，正要出来应声，却被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抢先，他头发染得半蓝半紫，在一群规矩的黑发中，格外乍眼。
那男生扯着嗓子，流里流气地耸着半边肩：“老师，沈照今天来不了，他明天开学才来。”
“你认识沈照？”
老师盯着那个学生，也皱了眉。
初中学校是严禁乱染发色的，但是这会排在这边的，都是重点班的学生。
“你叫什么名字？”
“常朝。”
老师翻开花名册一看，班级第一，常朝。
“”
“你说你认识沈照，知道他去哪了吗？”
常朝抠了抠自己草绿色的上衣口袋，顶着蓝紫色的一捧杂乱头发，吸吸鼻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明天来。”
成橙想起成绩出来那天，沈照匆匆忙忙走了的样子，再加上眼前这个格外古怪的学生，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轨道。
成橙再见沈照，是在正式上课第一天。
教室齐刷刷坐了一群学生，大家互相打量，也有的同学在打招呼。
成橙的新同桌，竟然就是那个常朝！
“诶，你认识沈照？”
常朝还穿着那个草绿色的外套，跟那头紫兰的头发配一起，简直就是灾难。
成橙很敏锐地，从常朝身上嗅到一股烟草味。
她瞥了常朝一眼，心底十分不屑，就像她当初讨厌沈照那样。
常朝看见她的神色，也不恼，反而好脾气地两指夹着课本翻开看了两眼，啧了一声：“无聊。”
成橙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一点，随意地朝教室门口一瞄，忽然，一道人影出现站在门前。
蓝白色的秋季校服，宽大且丑，成橙穿上的第一瞬间，就开始嫌弃。
然而，站在门口的少年，正穿着这身校服，单肩挎着一个黑色的书包，单手揣兜，出现在她面前。
校服穿在他身上，怎么都让人说不出来丑字。
“沈照！”
她忍不住朝他挥手，正想抱怨他那天连汉堡都没拿就走了，这回可得让他赔一个才行！
成橙的声音很兴奋，旁边的常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其他同学也纷纷向门口张望。
沈照显然听见了她的声音，他偏过脑袋，朝她看了一眼，成橙却从他淡漠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旧友重逢的喜悦。
他背着包径直进来，脚步停顿在最后一排，坐下。
从始至终，都没有跟成橙打一句招呼。
成橙被下了面子，有些不忿地收回目光，又咽不下这口气，频频回头看他。
就在她准备站起来去拍他桌子时，昨天点名的班主任进来了。
“同学们，我们准备上课。”
成橙瞪了一眼沈照，坐下。
他到底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
莫名其妙！
成橙想起自己前世在学校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跟自己玩得好的同学，突然莫名地疏远自己，甚至没有一句解释。
她心烦意乱，在课本上画了一坨线团，才想起来旁边坐了一个声称认识沈照的常朝！
“常朝，你——”
成橙一回头，就发现常朝一只长胳膊搭在桌子上，侧头枕着胳膊，睡得死死的，蓝绿的头发像被人随意踩踏过的草坪，荒芜又杂乱。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成橙正准备去质问沈照，旁边的常朝却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爬起来，长腿一迈，与沈照勾肩搭背，很快就出了教室门。
成橙心里的火蹭一下烧得更旺。
沈照是不是有毛病！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一路穿过教学楼，走到了男生厕所门前。
“呦，还真跟来了？”
常朝一回头，成橙正怒目而视，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走到男厕所门口。
沈照终于回头，过道里，两端的玻璃门透着点光，昏昏暗暗，沈照的表情，不是很清晰。
成橙看着他从兜里熟练地掏出来一只烟，火光微晃，沈照夹着那支烟，淡漠地吸了一口，只是短短一个暑假未见，他的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变得沉郁而暗哑。
他说：“你回去吧，就当我们不认识。”
“沈照，你是不是有病？！”
成橙想着，心里的话就骂出来了。
她就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着，浑身都带着温暖的光亮。
沈照侧身睨了她一眼，成橙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明朗与温和。
成橙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变了。
过去的一切就像一页被翻过的纸张一样。
常朝拽了沈照一把：“赶紧的，等会又上课了。”
成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
她想起来，前世她小学毕业后就转去市里了，不知道沈照发生了什么。
然而现在呢，一个神秘的暑假，沈照就变成了这样？
上课了，又是一节数学课。
代数公式被老师写了一黑板，成橙一个字都没听，直到老师点了名：“沈照，你上来给大家讲讲这道题是怎么解的？”
西街小学和城关中学离得不远，沈照小升初考试时的名声，早就传到城关中学来。
数学老师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头，戴着严肃的黑边眼镜，鬓角有点白发。
他递出粉笔，被点名的沈照站起来，走到黑板前。
他甚至没说一句解题步骤，就在黑板上兀自写了一个最终答案。
老师背着手站在下面看了看他的答案：“沈照，你给大家讲讲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吧。”
沈照抿着唇，站在上面久久不语。
成橙坐在下面，一口气提在嗓子眼。
她想起来沈照说的话。
他只会解，不会讲。
“沈照？”
老师催促了一声，沈照终于说话了。
“我不会。”
“什么？”
底下的同学反应也大了起来。
能考到初中重点班，多少也是对自己有点信心的学生。
沈照这样一句话出来，班上的学生也开始躁动。
“装什么装啊，不就是说一下思路嘛！”
“我小升初假期早就补过初中的课了，这种题也没啥难度，不知道他在装什么？”
数学老师环顾了一周说话的学生：“好了，大家都安静。”
“沈照，你给大家简单说一下思路就好了。”
老师耐心地等着。
半晌，沈照就吐出一句话：“只有答案。”
成橙见过他很艰难地给自己回忆解题步骤的过程，比起让他写出答案，这个过程，好像更令沈照头疼。
老师显然也脸色难看起来。
“我就说嘛，纯纯装逼，这次还装过头了！”
后面的同学小声议论着，被成橙回头瞪了一眼。
“好了，那你下去吧。”
沈照从过道经过成橙的桌子，带起一阵风，成橙嗅到那股浓烈的烟草味，忍不住皱眉。
她一点都不喜欢烟味，她喜欢沈照身上清凉的薄荷味道！
之后，沈照每次见到她，又像当初那样视若无睹，每天一放学，沈照就跟常朝背着书包出校门，根本不知道去了哪。
甚至最近一段时间，他和常朝经常在学校都看不见人影，被班主任点名批评。
期中考试，常朝的名次直接从班级第一滑到吊车尾，沈照也不遑多让，除了一个数学次次满分，初中新添的科目，他考的全都很差。
放学后，成橙偷偷跟在沈照和常朝后面。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成橙找不到答案。
每一次，只要她看到沈照，就不得不想起星际、想起他那个精神残障的母亲、想起400cc的血，想起沈照的死。
沈照和常朝的步子停在一家网吧门口。
成橙一抬头，绿色的荧光招牌上写着两个字：鹰角。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成橙以前没来过网吧，她跟在后面蹑手蹑脚地模样，被网吧老板发现。
为了不被沈照注意到，成橙赶紧掏钱给自己买了通宵的时段，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窝起来。
网吧里面没开灯，很黑，成橙对面，就是沈照。
她又闻到了，那股廉价又令人讨厌的烟味！
整整一夜，常朝和沈照都在网吧度过，成橙趴在对面的桌子上，没一会就熬不住，睡过去。
凌晨，她被沈照的动作惊醒，面前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显示：05:00。
“怎么样？今天晚上赚的不少吧？”
常朝的声音传来，成橙小心翼翼竖起耳朵。
沈照低低嗯了一声。
“我就说嘛，咱们这样的，待在学校有什么好？还不如这个，来钱快！”
沈照没吭声，黑暗中，成橙又看到了亮起的点点星火。
荧屏上的蓝光照着沈照锋利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利刃，极富有穿透力。
然而此刻，成橙只能从他的眼底看到一片红血丝和黑眼圈。
沈照和常朝一前一后出了网吧，成橙跟在他们后面，不成想，刚一出网吧，沈照就一头栽倒在地，旁边的常朝被吓了一跳，低声咒骂一句：“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