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隅中4
“阿萱呢?”,今日颜卿一换下了昔日里里三层外三层繁琐的衣物,只在里衣外披了一件外袍,湖蓝色的袍子,腰间懒懒垂着一个香囊,平日无时无刻随身带着的翃泽都没有挂上去。
沐风拱手行礼,“回公子,顾小姐今日一早便出去了,据说好像是采药去了”
“采药?”,颜卿一身上的大多都是皮外伤,灵力空虚需要静养,药物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难不成是给顾筹疗伤?他依稀记得之前顾铃萱给顾筹把过脉。
“顾小姐带着双烟一起去了越公子的药园”,沐风答。
颜卿一笑了笑,“子凝这回是吃了大亏了”
十年前,自顾铃萱回琉璃后,两人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信中顾铃萱提到过自己在习医。按照顾铃萱的天赋,去白云观做个药堂长老自也是不在话下。颜卿一一直想着尽快收集古灵花,竟将顾铃萱习医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要不然自己拿魂魄养阵这件事,兴许能瞒她一辈子。
顾铃萱既然去了越子凝的药园子,里面的药草都是奇世珍宝,就算一味药材也够顾铃萱研究许久的了。颜卿一想着,正好趁这个空档去赴司空钰的约。
顾铃萱右手拿着一把小锄头,,蹲在青木通旁边,踌躇着怎么下手。双烟跟在她身后,面前放着一个手提式小竹筐,清理药材根部带着的新鲜泥土。
顾铃萱昂头看了看像是独晒她的太阳,“卿一现在应该出门了吧”
“嗯?”,双烟满手都是泥,她抬手用手腕蹭了蹭颊边流下的汗,“颜公子走没走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姐现在应该回去了”
“不必这么早回去,既然给了他我要出门的消息,若回去得早了,他那边也不好应付”,顾铃萱将一根青木通连根拔起,守在药园子边缘的越子凝心疼得在滴血。
越子凝扶额,看着顾铃萱将养得最好的那一株青木通递给了双烟,那平淡的表情,仿佛递过去的是一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青木通在幽冥大陆都快绝迹了,除了白云观的药堂,也只有他这药园子有了,如此稀世药材,况且还养得这般好,精通药理的顾大小姐只是平淡地夸赞了一句,“子凝培育药材的技术是越来越精湛了”
顾铃萱看着半尺一株郁郁葱葱的青木通,想着就算再多采一株子凝应该不会生气吧。
带着露水的泥土不当心沾在了下巴上,顾铃萱丝毫没有察觉到,反而是看着一旁的红莲华,想着再采一株红莲华越子凝会不会炸毛像猫一样炸毛。
“小姐,越公子就在那边,我们说话他会不会听见?”,双烟问。
顾铃萱往红莲华的方向挪了挪,“听得见”
双烟一惊,“那小姐你方才还问我,‘颜公子出门没有’,这样他不就知道小姐是故意留机会让他出去了吗?”
顾铃萱不以为然,“他听见的都是该听的”
昨日半闲过来送请帖,前脚刚走平仄后脚就到了,半闲的服饰有些繁琐,平仄匆匆看了一眼,以为是颜家灵栖山那边的人,在汇报情况时顺嘴提了一句。
“他不能瞒着我,有些事情让外人知道确实不妥当,我何必在里面,随便找个借口出来便是”,顾铃萱说着,突然想起来颜卿一近几日是用不了灵力的。
“卿一不能用灵力,你让人盯着一点,看看去了哪里,谈了些什么不必知道”,顾铃萱吩咐道。
“是,小姐”,双烟放下竹筐,蹦蹦跳跳出了药园子。
越子凝心如死灰,那位姐姐不把他这药园子当回事就算了,竟然还要拿一本医书过来,就在这药园子里研究他的药材。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双烟拿着一本医书过来了。
“小姐,打探清楚了,颜公子带着浴血去见了烟雨楼”,双烟将医书递给顾铃萱。
“烟雨楼?”,顾铃萱接过医书随便翻了一页,烟雨楼是南疆贵族公子寻欢作乐之地,颜卿一去哪里干什么?颜家人怎么会选择在那种地方述职。
不对,顾铃萱毅然起身,将双烟吓了一跳,蹲得太久,又晒了许久的太阳,顾铃萱差点摔倒,双烟上前扶住顾铃萱,急切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顾铃萱手指搭上太阳穴轻揉了两下,勉强缓过神来,问:“卿一走了多久了?”
“距现在应该快有一个半时辰了,烟雨楼在城中,颜公子应该到了半个时辰左右”,双烟看顾铃萱问得急切,语气十分干练。
“赶紧回去准备一下,告诉黎川,我们也过去”,顾铃萱提起裙摆,弯腰提起装了一半的竹筐,步履生风。
药园子这边的药材对温度和湿度的要求十分高,泥土时常是湿的,两人来的时候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生怕滑倒,不过就须臾的时间,两人步履匆忙,特别是顾铃萱,提着竹筐硬是走出了踏碎山河的气势。
双烟跟在身后,细细思虑着她家小姐听见了烟雨楼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此时此刻,烟雨楼中
颜卿一今日披散着墨发,鬓边取了两缕青丝编成小辫绕到脑后,用木簪将其固定,他今日的服饰衬得颇有一副闲云野鹤、游世高人的气质。浴血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道袍,冷着脸一脸严肃古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两个气质完全的不搭的人走在一起,加上他们身高在南方人中站了巨大优势,吸引了烟雨楼许多目光。
掌事一眼就认出那两人是主人今日邀请的贵客,带着两人去了顶楼的雅间。
掌事:“主人,您请的贵客到了”
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知道了,你退下吧”
浴血推开门,雅间主位上坐着一个穿着僧袍的中年男子,是司空钰了。
“颜家子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般亮眼”,司空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颜公子,请坐”
颜卿一拱手行礼,“多谢”
司空钰看了一眼浴血,“这位公子眼生得很”
“属下告退”,浴血拱手行礼后,退出雅间带上了门。
颜卿一取过身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香醇厚,浅尝一口,唇齿留香。
见司空钰专注品茶,颜卿一开门见山,“宗主请我来,恐怕不是让我陪宗主品茗的吧”
司空钰端着茶杯,鼻尖在薄烟上方轻嗅,一脸沉浸于茶香的陶醉。
颜卿一见状,想:莫不是请我来算颜家和司空家的账的?
又道:“或许我不应该称呼您为司空宗主,应称呼您为忘尘禅师”
司空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唇间勾起了一抹笑意。
不是请他讲缘来寺的旧事的吗?颜卿一皱了皱眉,半带试探性地说:“或许我应该再换个称呼,您是阿萱的师父吧”
司空钰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松动,他睁眼,看着青绿色的茶水。
“大师方才说的那句话,应是在说我招蜂引蝶吧”,颜卿一笑了笑,看向司空钰。
司空钰放下茶杯,“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他浑身散发着独属于帝王的沉稳气质,“南诏的气数已尽,几日前那一战,你我皆受了伤,颜家和司空家的恩怨,也算是寥寥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将这份恩怨一直延续下去,黎朔和南疆的百姓都不会得到安生,不如就此做个了断。
“卿一所见与大师相同”,司空钰是南疆前朝南诏末代君主,在他面前摆黎朔君主的架子不妥;司空钰是司空族宗主,颜家虽然欣欣向荣,但他终究只是世子;他今日着僧袍,就是想以顾铃萱的师父、缘来寺忘尘禅师的身份与颜卿一相见。“卿一”二字,以晚辈的身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没想到萱儿最后会选择你”,忘尘眼角嘴角含笑,加上近二十年在佛门的熏陶,看起来如亲和的长辈般。
颜卿一在听到“萱儿”二字时,终于明白了顾铃萱与越子凝关系为何那般好,若只是救命之恩,越子凝怎会对顾铃萱又惧又喜,而且越子凝当做宝贝的药园子,怎会让顾铃萱随意进出。但如果两人是师姐弟的关系,一切就能说通。越子凝帮助颜卿一重开元初法阵,也不仅仅是二人交情的原因。
此是颜卿一从那句话得知的第一个消息,第二个便是,顾铃萱和上官鸣的关系不像他看起来那般简单。忘尘说阿萱最终选择了自己,说明若自己没有赴约,她会与上官鸣成亲。
那阿萱,是喜欢自己的吗?
“无论阿萱最后会选择谁,我都会帮他解煞毒,我不会拿解煞毒作为要挟她与我成亲的筹码。她若是真的倾心于上官鸣,我不会阻拦,但如果她喜欢我,谁都不能从我身边抢走她”
颜卿一的语气笃定,忘尘却笑了笑。
“萱儿那孩子,她若不说,你便看不清、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虽体内有煞毒,却不是任你摆布的”
颜卿一:“我从未想过要她任我摆布些什么,也从未想过她中了煞毒,我借着颜家的势要挟她些什么,我只是想让她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
忘尘:“将她囚禁在你身边,这也算是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颜卿一:“大师慎言”
“哈哈哈哈哈”,忘尘突然放声大笑,“我是她的师父,今日请颜公子走这一趟,就是想看看颜公子有没有这本事,做我大徒儿的夫婿。听了颜公子方才那一番深情的义正言辞,我倒想问问,若是你背负这天下骂名做了大不韪之事,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到了那时候,你会心甘情愿放手吗?”
“我只听阿萱的意思”,颜卿一答。
忘尘今日无时无刻不在提点阿萱不喜欢自己,颜卿一虽满腹疑惑、怒气横生,却不能表现出来。
颜卿一:“既然大师是要看我的本事,不如先说,想考我些什么?”
顾铃萱骑着马风尘仆仆赶到烟雨楼,烟雨楼还是那副纸醉金迷的奢靡景象。顾铃萱皱了皱眉,难不成那二人没有打起来?
颜卿一不能用灵力,她师父又是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样子,之前在缘来寺求学的时候,忘尘竟然忘了她用不了灵力的事情,将她和越子凝扔下了悬崖,过了半个月,两人才穿着褴褛,一副野人的样子回去。
顾铃萱担心颜卿一吃亏,风尘仆仆下马,竟也没顾上整理衣着,大步走进了烟雨楼。
雅间四周都是屏风,忘尘只一个眼神,那些死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小小的雅间,竟是塞满了死士,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照在刀上,原本意趣十足的雅间瞬间变得阴暗凝重起来。
刀抵在颜卿一背上各处,仿佛只要他有一点大的动作,十几把刀就能立即将他刺穿。颜卿一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与忘尘谈笑风生。
顾铃萱努力克制着自己,但还是有些粗鲁地将雅间的门推开,忘尘和颜卿一对坐着,转过头来看她,脸上的表情皆是错愕。
顾铃萱这才松了一口气,微抖的手也控制住了,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从容,“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