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谁隔岸观花,赏敲棋听蛙6
赵训翻墙进来,落地时刚好与金香撞了个正着。
几个伙计上前围住赵训,金香山下打量了一下他,“这不是小侯爷吗?不愧是武艺超群,我们花满天的围墙,可拦不住您这位贵人”
赵训连忙作辑,“好姐姐,我每月的零钱和俸禄都被……”
“嗨呀,我们这种平头百姓”,金香提高了声音,“小侯爷大驾光临,没能远迎,实在是罪过啊”
“姐姐,我的好姐姐”,金香的声音引来了周遭人的注意,赵训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合手作辑。
金香的烟枪在赵训肩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赵训直哆嗦,“你还知道来,昨晚可让我们的芸芸姑娘好等”
赵训从怀中掏出红匣子,双手呈上递到金香面前,“姐姐,我的玉簪修好了,此番,要去战场了”
“你一个毛头小子,莽莽撞撞的,还去战场?”,金香像是不屑,看了一眼递过来的红匣子,“既然是要上战场了,自己送去”
赵训又将红匣子往前递了递,“簪子是我用俸禄和陛下的赏赐买的,没用我爹的钱,修簪子的钱,是我去做苦力挣的”
“还有,昨夜并非有意放芸芸姐的鸽子,是和我爹一起去军营了”
“琉璃是没人了吗?让你一个毛头小子上战场,我听说是北疆的君主亲征,那般强兵悍将,你去有什么用处?”
“我十六从军,至今六年了,我是有些军功在身上的”,赵训看着金香眉间的花钿,“此番去战场若是立了军功,就可以回京分府了”
“姐姐没什么送你的,给你一个平安符吧”,金香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挂在他腰间,样式与红怜戴的极像,“平安回来,我把芸芸许给你”
赵训低头,看金香蹲在他身旁挂荷包,挂好荷包后,拿着红匣子往楼里走去。
金香单薄的身子立在长廊中,单只孤影,长廊透不进阳光,看着有些生冷。
“秦云罗”,赵训叫住金香,三两步上前从后面抱住她,“等我回来,我们成亲吧”
金香心底泛起一阵心酸,握住赵训宽大有些粗糙的手掌,“阿训,你是小侯爷,日后要继承爵位的,就算是不继承爵位,也是个有军功的将军”,我只是一个戏子,如今做了花满天的掌事人,也不过是个连生世清白都算不上的风尘女子。
宽大的胸膛抵在身后,金香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这个以前成日在他身后跟着叫“姐姐”的小孩儿,长大了。
男子温热的气息吐在身后,金香双腿微软,被赵训扳过去面对着他,他的声音低沉,像鼓一样一点一点敲打她的心,“秦云罗,我们成亲吧”
赵训刚踏进府门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爹”
“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又跑到花满天去鬼混了”,赵老侯爷手里拿着戒尺,满脸严肃地看着他。
“爹,我没有鬼混,我是去那里找人了”,赵训辩驳道。
“都要上战场了,还惦记着那姑娘呢?”
“你不让我娶呗,不然早就娶回来了”
赵老侯爷举起戒尺,佯装要打他,“不是我不想让你娶她,是你自己没出息,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对你爱答不理,你还三天两头往那处跑”
赵训侧身躲赵老侯爷的戒尺,“爹,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我,她都答应嫁给我了,等我们回来你就让媒人提亲去”
戒尺狠狠落在赵训身上,赵训疼得跳脚,“爹,你打我作甚?”
“你要是敢娶她,我就和你娘上吊自尽”,赵老侯爷一边打他,一边气得说话直哆嗦。
赵训忙着躲赵老侯爷的戒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成亲爹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爹!!!”,赵训一把抓住老侯爷落下来的戒尺,急道:“我和云罗姐姐订的可是娃娃亲,现在她家道中落,你莫不是想反悔”
赵老侯爷怒火中烧,狠狠踢了一脚赵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是个粗人,却也知道言而有信,前几年是云罗亲自上门找你娘退的婚事,我还没怪你丢了我的脸呢”
赵老侯爷拿着戒尺,像是刚反应过来,“你说云罗??”,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云罗答应嫁给你了?”
“那是自然,不过爹你也太偏心了,芸芸姑娘是戏子,云罗姐姐就是下嫁与我了”,赵训放开戒尺,拍身上的灰。
“废话,我当年还在边疆吃沙子的时候,云罗她爹就已经是尚书了,要不是怀云因为立储一案而受牵连,还能把那孩子许给你,你做梦都想不到”,赵老侯爷又踹了他一脚,“我与怀云是旧交,我也知道他当时把云罗托付给我也是无奈之举,她今日既然答应嫁给你,你日后就好好待她,你若是对她有半分不好,我就打断你的腿”
“爹,我知道了,云罗姐姐能嫁给我,是我几辈子的福分,我定会待她好好的”
七夕
日月池上零散浮着几盏花灯,月被繁星簇拥着,昏暗的长廊上,一位负手而立的公子隔着盛下夜色的池水,遥遥望着亭中抚琴的人。
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一支冷箭射进亭中,带起的风拂动弹曲人的墨发,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公子蜻蜓点水般掠过池水,一把抱起弹琴的人,四周池水中腾起几个杀手,拿着剑朝亭中刺来。
“姑娘,你仇家挺多的,都追到这里来了”,他话语轻飘飘的,像是晴空白云般。
姑娘声音冷冷的,“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来杀你的呢?”
“呵”,公子双指夹住刺过来的剑,屏息间将剑断成两半,“因为来刺杀我的人,不会是这种货色”
几个来回间刺客已经被打退,男子拿着一截断刃,威胁的声音却带着慵懒,“再过来,可是要命了”
杀手都是死士,完不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即使眼前这个人实力不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明明手中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却双指如刀刃般,将黑衣刺客一剑封喉。
只半柱香的时间,湖面又重归平静,仿佛刚才那般血雨腥风的事情,只是一场没头没脑的闹剧罢了。
陆墨轩将红怜放于湖面上,红怜抓着陆墨轩的袖口,本以为袭来的是落入湖中的失重感,却发现脚下的池水像是厚重的冰面。
红怜低头,看见厚重的冰面下有无数散发着灵光的游鱼穿梭,浮寄荷想花灯般亮着,整个日月池像一个黑色的棋盘,游鱼作线,浮寄荷作子,陆墨轩落在天元的位置,头上的束带随风飞舞。
棋师落天元,落子终无悔。
地为棋,星作子,水天一线,日月落天元;阳正午,阴子时,立竿无影,江河作纵横。
两人临风而立,衣玦飘秒,似仙君下凡。
“你会下棋吗?”
“一局观三年”
次日清晨
红怜没等金香咽下茶水,薄唇轻启,轻声吐了两字,“赌命”
“咳咳咳”,金香放下茶杯,拿着手帕擦嘴角的茶渍,“你疯了?”
“他的修为应有棋师境界了”
金香也不再一惊一乍,“棋师?不是说他不会武功吗?”
“陆氏有大半的商铺都在他手里经营,若是灵力浑厚,那几个哥哥能留他至今?”,红怜脸上的担忧淡了几分,“你与赵训的亲事定下来了?”
说到赵训,金香的脸上多了几分娇羞,“算是定下来了,等他回来就成亲,等我把花满天的事情全交给你了再走,不然我不放心”
“姐姐,你走之前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锦渊阁,当真是陆墨轩的吗?”
“是”,金香的语气有些慎重,“跟咱们花满天一样,锦渊阁表面是卖玉饰的店铺,背地里养着杀手”
金香把烟枪递给红怜,“这烟枪就留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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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一局终无悔,三年守棋待故人,簪花红袍探郎归。
陆墨轩穿着御赐红色锦袍,系着御赐腰带,吊着祖传玉佩,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随行的陆家小厮一路撒着碎银,挂着红绸的枣红马在花满天面前停下,眉清目秀的公子踏着黑靴迈进三楼凌云阁。
“康德十二年,进士及第甲科第三名陆玉锦,设宴花满天,诚邀红怜姑娘尊驾,移步”
此言一出,满堂唏嘘,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三年前的状元方文清羞辱红怜的事情,“风尘女子风尘客,怎配我这状元郎”,昔日写赋的才子摇身一变成了状元,应了那句“仗义多是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
红怜笑了笑,这是谁写的请函。
陆墨轩站在日月池的栏杆上,“凭栏处,勾楼戏台上,皆是失意人”
小亭里的琴声停了,陆墨轩踏着湖水,“你将芳华赠与我,我以为你只会古铜木琴,没曾想还会竖琴”
“求生罢了”
湖水在陆墨轩脚底泛起涟漪,风吹起帷帐,两人相对而视。
陆墨轩扶着袍子,坐在湖水上凭空一拂,今日他没有戴玉带,只系着一根红绳,挂着一个铃铛。
“姑娘,你要不要与我再赌一局”
半月没见,两人又生疏成以往的样子。
“我技不如人,便不在陆公子面前丢脸,让公子看我笑话了”
“呵”,陆墨轩轻哼一声,“三年前,你与我大哥下过棋,让他一子却稳胜,便以为无论如何是有机会与我一搏的,却不料,被我连让三子而险胜”
“陆公子说笑了,棋师落子,便是稳操胜券,从开局落下的第一粒子开始,下棋的人便入局了”,红怜的声音很冷,就如同这湖水,掀不起水花。
“你说得对”,陆墨轩在边角落下一子,“所以红怜姑娘也应该明白,你与我大哥的那局,实则是入了我的局,从一开始,我对你,是志在必得的”
“我不过一介戏子,你身为古氏族嫡子,简直就是唾手可得,可偏偏你动了心,想要我的情”,她语气里带着狠,话音刚落,湖水里便飞出一众黑衣人,紧紧围着陆墨轩。
杀手手中的剑泛着寒光,能在湖水上面立着的,都不是普通人。
陆墨轩却好像丝毫不在意那些杀手,自顾自地说道:“能屏息入我十尺之内的,应是谁费尽心思养的杂修”
黑子落盘,封住白字的去路。
杀手举剑刺向陆墨轩,却被死死拦在一团无形的气障外,十几人面面相觑,坐于十二方位中,列阵围剿。
一声野兽嘶吼,一股势如破竹的劲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浮寄荷有轻微的松动。
陆墨轩抬手落下一粒黑子,气障有了明显的松动,将风化为虚有。
黑衣人发起一阵进攻,陆墨轩就落下一字化解,终于在一炷香后,陆墨轩捏着黑子,“你若是真想杀我,就不会派这些蝼蚁”
黑子落下,十二个杀手一瞬间化为虚渺,只留下几柄长剑“叮咚”落入水中。
男子拂袖,面前的棋盘不知所踪。
陆墨轩踏上台阶,捏住红怜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
薄唇上涂着红胭脂,甚是诱人,陆墨轩俯下身去,停在了离胭脂还有一指的距离。
陆墨轩捕捉到红怜闪过的慌乱的眼神,俯在她耳边,“秦云苏,你动心了”
风吹响了男子腰间的铃铛,红怜紊乱的心跳平复下来,她反客为主搂住陆墨轩的脖子,拨开衣领,将胭脂印在他的颈窝。
陆墨轩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受到女子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陆墨轩,你动心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陆墨轩发现自己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他扶着袍子准备离去,却发现刚才自己的左脚踏在小桌边上。
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浪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