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五十三章
康熙看着自己的长子, 眼前的画面从他第一次从宫外回到宫中恭顺的向他请安，到娶福晋时红光满面说着自己已成家接下来便要为大清立下功业，再到抱着刚出生的嫡女到他跟前来讨赏“儿子也当阿玛了”……虽说有太子在, 他心中是有所偏颇, 可并不代表他就不看重这个长子, 就如他与福全, 他也希望他的长子和嫡子能兄友弟恭，再续一段兄弟佳话。
可是这几年他越发的糊涂了, 糊涂到终于超出了他作为父亲和皇帝的底线。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儿子心中存着的不甘和怨怼，可在这一点上头, 康熙和严晓晓无疑观点一致，既然不服就光明正大的做出成绩做出样子来叫人服气，不然若只是谁挡了自己的路就要除了谁, 眼下里能对东宫下手, 来日不就能对他这个老子下手？
想到这里, 康熙面上最后一丝温和也没了, 拿着面前的折子直接就朝大阿哥头上砸去, “这会儿倒是会在你老子跟前装相了, 办起事儿的时候不是有章法得很？倒是朕走了眼, 养儿养儿竟养出了匹狼！”
“汗阿玛，儿子没有, 儿子不是……”
看着折子上清清楚楚的记着他什么时候召了什么人过府, 什么人又撒了多少银子从谁开始传消息, 大阿哥额间瞬间冒出了冷汗，越发咬死了不敢松口。
“儿子知道汗阿玛心中只有太子，儿子心中确实也存着不甘想借由此事给东宫制造些麻烦，可这么些年来难道太子就没这样给儿子找过麻烦吗？汗阿玛为何只容不下我, 儿子，儿子不服！”
见着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康熙反倒是不怒了，“是吗？”
大阿哥下意识觉得事有不好，抬头还想辩解，却见乾清宫紧闭着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侍卫押着一人就快步走了进来，定睛一看，竟是巴汉格隆！
要说这人，确实也有几分真本事，若不然也不至于叫他放心把这样要命的事儿交给他来办，只是他也知道巴汉格隆不是个傻子，保不齐这手里头就还存着什么东西以防他过河拆桥，是以，眼见着原本已经被支回了庙里，眼里下应该已经在回藏路上，按着计划已经遭了毒手的人陡然出现在了乾清宫里，大阿哥不由得的顿时失了力气。
但或许也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遭了，大阿哥竟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儿子就是不服，生来都是皇子凭什么他老二要高出一截儿，凭什么他是太子是储君，我便想都想不得，你问问他们……”
手突然朝一旁正眼观鼻鼻观心的众皇子们身上一指。
“你问问他们，他们哪个心里不惦记着大位！”
众皇子心里骂娘的心都有了，哪愿意在老爷子震怒之下被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拖了一起垫背，连忙个顶个声音大的叩起了头，“儿子万没有这样的狼子野心，汗阿玛明鉴啊！”
大阿哥冷嗤一声，“他们一个个心里头没少惦记只嘴上说不敢，至少我还敢说出来，都是皇子阿哥我凭什么不能想？难道就他老二是您的儿子，我就不是您的儿子了？”
“你？”
在没有被触及到底线的时候，康熙大多时候是个很好讲话的慈父，可一旦被触到底线，想想历史上是如何叫病中的八阿哥给自己让道，如何斥责良妃卫氏的，就知道康熙无情的时候能有多无情，于是听到这些几乎是直接指摘自己不公的话，终是没忍住，从上头走下来抬腿就狠狠一脚朝大阿哥踹了过去——
“不谙君臣大义，不念兄弟之情，天理国法，皆所不容，今日既敢弑兄弑嫂来日便敢弑父，如此其心可诛，竟也敢肖想大位！”
康熙正值壮年，弓马骑射从未落下，一记窝心踹之下直接就将大阿哥踹得吐了血。
“太子生而丧母，母族亦是无能，你从小有生母看护有明珠帮扶，究竟何处不如太子？你跟你那福晋失了智一般在宫中闹出那样多的事情，朕也没有削了你的爵位，依旧叫你是你们兄弟里面的头一份，府邸是最大的，佐领是最好的，俗话总说升米恩斗米仇，朕也算是在自己儿子身上开了眼了。”
“阿玛，儿子……”
大阿哥面上青白相交，却半天也找不出反驳的话，下意识抬眼只刚刚好对上老爷子极为陌生的目光，叫他心中后知后觉的生出了一丝悔意，可事已至此，显然已经太晚了，没等大阿哥再说出什么，就见康熙收回了目光，以极为平淡的声音抛下一句。
“自此，朕与你父子之恩绝矣。”
乾清宫的灯彻夜未熄，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其他宫中又岂会没有一点数，除了惠妃闯了宫禁闷头就跪在了乾清宫门外，其余宫中亦是彻夜未眠，只怕火烧到自己这儿或是自己儿子身上，便是东宫之中，此时也格外的热闹。
“哎呀，醒了，真的醒了！”
话都挑明说到是镇魇了，东宫之中自然不会没有半点动作，便是一早就得了老爷子的令四处挖开了，只是毓庆宫再比不上旁的几进几出的院子，却也有前中后院并数间侧殿配殿，于是直到昨天夜里才在惇本殿靠宫墙的边边上挖出了几个贴满了生产八子的布偶。
而仿佛正是为了印证这镇魇之物的邪性，才一挖出来就见严晓晓和胤礽的脉象平稳了起来，到了眼下里，佟贵妃见着床上的人手动了动，竟是真的睁开了眼，不由得顿时喜笑颜开——
“可怜见的，可算是醒来了，可觉得还好？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
佟贵妃一边往床边走来，一边回头招呼人去拿的拿参汤煮的煮汤药叫的叫太医，等到屋中的人走了大半，余下的只剩下自己和严晓晓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之后，才略微的抖着手借着掖被子的动作凑近了轻声道。
“成了！”
“有劳母妃了……”
严晓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其中还带着几分许久没说话的沙哑，可仔细看去，那睁开的眼睛之中却没有半分迷茫——
早在先前听到四福晋说大阿哥和巴汉格隆接上头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这镇魇的幺蛾子怕是要提前上演，又怎么可能不提前防范？毕竟有一句说一句的，镇魇这样的事儿听起来大是大，小辫子却并不那么容易抓。
所以她几乎都能想到把事儿从明面上给捅出来之后大阿哥会怎么辩解。
比如说什么总不能因为直郡王府往日跟东宫有龃龉就有个什么都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栽，捉奸在床捉贼拿赃的，京中藏人何其之多，总没有捕风捉影就以此给他定了罪的道理，甚至于保不齐还会倒打一耙说物件儿是埋在东宫，他们夫妻俩的脉象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指不定压根就是他们在做戏想断了直郡王府的生路云云。
如此之下，与其他们急吼吼的去跟大阿哥辩个高下把自己弄得一身骚，倒不如索性退居二线，把这乱摊子尽数甩到老爷子跟前，叫老爷子自己头疼去。
所以其实大阿哥那满肚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辩解的话，也并不是不对。
她确实是在做戏，做的就是这一场名为请君入瓮的大戏。
你来我往这么多年，大福晋又折在她的手上，大阿哥不可能对她没有一点防范，所以若是这内务仍然掌在她的手上，大阿哥未必会这样操之过急的直接行动，可就是这个时候她有了身子，无疑给了她一个极为名正言顺把内务交到钮钴禄氏手里的由头，所以大阿哥造谣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详，在她看来却说是福星都不为过。
昏迷和混乱的脉象就更加没有技术含量了，在宫里头活了这么几辈子，太医之间的那些套路她心里有数得很，她一连数日昏迷不醒惹得胤礽震怒，太医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她无事，再加上事及东宫，哪怕是侍奉在老爷子身边的御医也不会把话完全说死，只能语焉不详的含糊代过，如此，再等镇魇二字一冒出来，自然多的是为了撇干净自己附和而上的。
而捅破了最重要这一层窗户纸的关键人物佟贵妃……
她这儿总得有个正经主子来看顾，钮钴禄氏身为侧妃没得插手到太子妃屋子里的道理，石家额娘身份倒是够了，可事关皇家阴私总要避嫌，余下紫禁城里头排得上号又没有利益冲突的可不就只剩佟贵妃了么？一个摆明跟东宫修复关系的机会就放在眼前，再加上大阿哥镇魇东宫本就是事实，顺手推舟的人情，佟贵妃傻了才会拒绝。
听着佟贵妃轻声将乾清宫传出来的消息大致说了一遍，严晓晓唇角勾起了一抹计划通本通的笑容：高墙圈禁啊，啧啧。
与此同时，另一个屋子里听到了消息的胤礽也笑得活脱脱的像是只狐狸：牢底坐穿啊，啧啧。
这段时间忙前忙后感觉自己老了得有五岁的王朝卿，看着自家主子这笑容很是有点子想吐槽的冲动，可讨赏的话才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门口处吱呀一响，再一看自家主子，竟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虚弱脸。
王朝卿：“……”
胤礽捂着头：“怪道我浑身都难受得厉害，睁眼开就觉得天旋地转的，原来是被镇魇了，大哥，这是想我死啊……”
合着做场戏还把这二太子给做腹黑了？
严晓晓想了想老爷子看到自己宝贝这幅模样儿的反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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