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二十九章
赫舍里氏不大好的消息, 说来并不是严晓晓计划中的一环。
没了嫡妻的体面，要娘家跟着妥协，甚至被折腾去了半条命之后还在佟家忍气吞声, 或许许多人都会觉得赫舍里氏没有半分满族贵女的骄傲, 过分点的甚至保不齐还要觉得是她自作自受, 可实际上, 赫舍里氏却并不是旁人眼中什么还指着隆科多会回心转意，戚戚苦苦认了命的没脑子的人, 相反，能作为赫舍里家跟佟家的联姻对象, 她看得极为的明白。
赫舍里家对上佟家固然不惧，可她的阿玛对于赫舍里家的嫡系来说却并不是多么举足轻重的人，若真的闹了出来, 自己阿玛额娘没那个能力为她出头, 嫡系不会舍了利益为她出头, 到时候除了让岳兴阿在佟家处境越发尴尬之外, 并没有什么多的作用, 如此, 倒还不如忍着熬着, 横竖只要有她在一日，李四儿主要的矛头就只会对着她, 岳兴阿的日子虽说难过也总还有盼头, 指着日后熬出头甩开这些自立门户的一天。
只是当娘的一番慈母心肠, 岳兴阿却也不是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受苦的白眼狼。
眼见着岳兴阿不管不顾的这样闹了出来，赫舍里家出乎意料的强势不让步，赫舍里氏心中又急又忐忑，急自是为了岳兴阿, 这年头一个孝字能压死人，岳兴阿是苦主不错，叫旁人同情也不假，可放在高门勋贵人家眼里，一个能把老子面子往地上踩，全然不把家族利益放在眼里的子孙，又哪还会再给他什么出头的机会？再是赫舍里家能帮衬他点，也总是外家没有越过了佟家的道理，将来等到事情过去之后，岳兴阿总还得回到佟家，到时候他该如此自处？
而忐忑则是她想来想去，赫舍里家眼下里之所以会护着她们母子，多半是源自于宫中主子们的态度，赫舍里氏再看得明白自身也不过是个并不大得宠的旁支女，连紫禁城都没进过几回，又哪里能揣测得到严晓晓的真正心思，自是少不了心中忧虑，只怕自己母子成了两家利益博弈的筹码，她并不在意被利用，相反的，她只怕自己没有被利用的价值，毕竟能被利用一日，赫舍里家就不会不管她们母子的死活，如此，思来想去之下，她索性心下一横，挑着佟国维父子登门的时机毫不犹豫的往上狠狠的踩了一脚。
不得不说老天亏待了她这么久终于开眼了，这回算是叫她给赌对了！
毓庆宫中，严晓晓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怒色，反倒是赞了一句，“她倒是个聪明人。”
赫舍里府如今就靠着他们夫妻，格尔芬生怕一个不小心坏了事儿，得了消息半点不敢擅专急匆匆就叫自家夫人来宫中传信，格尔芬夫人一直悬着的心到此刻听了这么句话，才将将松了下来。
“这丫头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大胆，没坏了您的事儿才好，若不然奴才们可真是……”
“什么大胆不大胆，不过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罢了。”
赫舍里氏的担忧并不错，说白了，他们这档子事儿无非就是宠妾灭妻过了头失了体统罢了，放到老爷子跟前一顿排头是少不了，可更多的却也不至于了，这年头勋贵世家就没有和离这一说，等到赫舍里氏养好了身子，终是有要再回佟家的一日，到时候佟家客客气气的做番姿态面上将事儿抹了过去，谁又还会记得这一茬儿？老爷子难不成还会为了个赫舍里家的旁支女把隆科多废了？依旧是该快活的快活，该倒霉的倒霉。
可眼下里命都快保不住了，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爷子以仁治国，再是偏袒佟家，也没有叫佟家害了人一条性命还不当回事儿的，不然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赫舍里氏可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妇，若真就这么没了，一个大理寺问罪必是跑不了，到时候李四儿隆科多一个都别想善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佟家又岂能安生？
而若是宫中主子仁慈愿意留她一命，对赫舍里氏来说也有别的好处，不说旁的，至少佟家就绝对不敢在这节骨眼的上提什么将人接回去的话，万一死在佟家那真是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楚了，衙门母子总归能过上一段安生日子以谋以后，且有这么个名头在，岳兴阿问罪其父也算是师出有名，勉强也能抹掉被扣到头顶上的不孝二字。
说白了，这是将自己的命交给了严晓晓，只由她来决定。
严晓晓并不介意这样明明白白的阳谋，这世上日子陷入泥沼中的人不知凡几，若赫舍里氏只会自怨自艾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严晓晓不会为她多花力气，横竖谁也没有要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义务，她若真就这么死了能省她不少功夫，可她懂得自救懂得绝地反击，严晓晓就也不介意拉她一把，毕竟，赫舍里氏给她了一个更好的灵感。
敲了敲桌案，严晓晓抬眼看向格尔芬夫人问道，“佟家父子是个什么反应？”
“佟国公自是连声就说拿自己的帖子来宫中请太医院院判，一边又叫人回佟府取续命的百年人参，隆科多么……”
格尔芬夫人撇了撇嘴，面上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感。
“听我家老爷说，面上瞧着是没有半分变化，竟是凉薄极了。”
格尔芬夫人跟赫舍里氏隔着辈分又隔着嫡系旁系的，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之所以为了这档子事跑了一回又一回，无非是先前听了严晓晓那连坑带蒙的一番唬人的话。
“佟家跟赫舍里家姻亲这么多年，可曾在前朝为太子爷说过一句半句的话？听我娘家人说佟国维反倒是跟老八走得亲近，您想必知道，老八是养在惠妃跟前的，这代表什么意思便是不用我多说想来您也该明白，眼下里老大领了战功回京在即，咱们不敢置喙汗阿玛的意思，却总不能由得佟家风吹两边倒谁家势大往谁家靠，若没有表姐这茬子事儿也就罢了，如今既有了，自是没得叫他们便宜了事的道理。”
要收拾隆科多连带着扯上佟家，这事儿饶不过胤礽，她总不能说是她知道隆科多是个不安分的，说不定胤禛好好的都会给扯偏，便总得有个能混得过去的说法，只是可怜佟家和八阿哥提前背了这个锅，毕竟八阿哥眼下里还是个光头阿哥，佟国维能瞧得上他就有鬼了，所谓亲近撑死了也就是八阿哥向来长袖善舞哪头都不落下的单方面假象。
胤礽是向来不疑自家老婆的，又一向对佟家没什么太多的好感，知道她有分寸只随她高兴去了，而格尔芬夫妻则是本就不是多么灵光的人压根就猜不到里头会有什么旁的九九，只以为这是宫中主子委以重任这才打了鸡血一样的忙前忙后。
可饶是原本抱着这样的目的，眼下看着隆科多如此对待嫡妻，格尔芬夫人也不由得动了几分火气。
“原先我还总想着她好歹是咱们赫舍里家正正经经的小姐，若是一开始就立住了，未必会这样叫人给欺到头上，可如今我却算是看明白了，摊上这样的人，任你再立得住又有什么用？总没有收拾了那不要脸的贱蹄子还一并收拾了这拎不清的爷们儿的道理，当着咱们家的人和那围观的百姓们的面尚且如此，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呢！”
“背地里么，自然是有他俯小作低讨好的时候。”
严晓晓想到从前听的隆科多和李四儿的那点子破事，不由得轻嗤一声。
“这世上啊，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表姐摊上了隆科多这么个东西固然不幸，可隆科多摊上了李四儿也未必多走运。”
格尔芬夫人没大听明白，严晓晓却也不欲解释，只话锋一转。
“表姐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隆科多和那李氏自是首当其冲跑不了，可佟国维和他夫人也没无辜到哪里去，眼下里佟国维想必只怕表姐就这么撒手去了，转头在大军回京的节骨眼上给佟家惹出大麻烦，必是会眼儿不错的盯着表姐这头，自就没那么多精力去管隆科多了，便有劳舅母想法子给那李氏传点话吧。”
格尔芬夫人还是没太明白，却不妨碍她知道严晓晓这是有事交代她，“请娘娘示下。”
“若表姐没了，李四儿可不就是他佟三爷院子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嫡庶有别，她儿子闺女再得宠也总是庶出，又哪有嫡出的风光？表姐身上可是有诰命的，诰命夫人的滋味，她李四儿就不想试试么？”
只是这一试，大概就得去黄泉路上试了。
迎着格尔芬夫人突然意会过来，陡然瞪大了的眼睛，严晓晓勾了勾嘴角。
“他们不是任由李四儿作妖只当没瞧见么？便让他们尝尝这作茧自缚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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