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十四章
这些话严晓晓并不是不能自己跟胤礽说, 可眼下里毓庆宫中伺候的人全都是康熙指派过来的,万一这些话传到康熙耳朵里,都不用索额图犯蠢, 兄弟们动手, 他们自己就得先去死一死, 胤礽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不管面上如何若无其事,心中到底来得不平静。
胤礽感觉很复杂, 从前泡在蜜罐子里听惯了旁人粉饰太平的话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就罢了,可眼下里被华善一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别说他不是个傻子,就真是个傻的也该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了,便是华善有所顾忌只说了那么一句, 他眼下里也猜到下一句是什么了。
他兄弟们头上压着一个他一个老爷子, 就是要夺权也得先齐心协力先把他给拉下马, 只要一天他没有真的被拉下去, 老爷子就不会被直接影响到, 不像他, 头上只有一个老爷子, 一旦蹦跶起来,老爷子就直接受到影响, 不然为什么他那倒霉大哥总来蠢招, 却依旧在前朝跟他有几分抗衡之势?
说来说去, 不过是因为互相牵制罢了。
康熙需要有个人来牵制成年了保不齐就会狼子野心的儿子们,也需要这些儿子来牵制再进一步就能危及到他的太子。
胤礽心里头有点烦躁。
他通读史书,自然知道历史上多了去了为了皇权翻面的天家父子,可人总有自己是例外的侥幸心理, 他从小就养在康熙跟前,康熙既当妈又当爹的,会为了他写的一篇大字而在大臣们跟前嘚瑟,也会为了他的一句关心而高兴大半天,甚至在他出痘的时候抛下一切军国大事只陪在他身边,甚至从未在他跟前摆出过什么皇帝架子,他犯错了会语重心长的教导,做的好了会毫不遮掩的夸赞,关心他吃得香不香睡得好不好,全然只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时间久了,只叫他以为他们父子之间就是如此了,他幼时康熙来照顾他护佑他,等康熙力有不逮时则由他来为其分忧,康熙实现了自己的野心作为儿子他与有荣焉,等康熙百年之后他则继续来完成其未完成的心愿,让康熙在泉下也同样为他骄傲。
可是事实上,在他尚未察觉到的时候,康熙早已经防备上他了……
胤礽心里头明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帝王心术,并不一定是针对他来的,可心中到底郁闷,而就在这个时候,索额图好死不死的找上门来了。
“太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索额图并不知道胤礽心中在想什么,却察觉得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这位太子爷有点不大对劲。
平生头一回被请出了毓庆宫,当下索额图捏着鼻子认了,回到府中却是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儿,想到严晓晓明明早就有了应付老爷子的招儿,却等他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完了之后才摊出来,只觉得这保不齐就是故意想叫他在胤礽跟前没脸,此消彼长的,到时候石家可不就能趁虚而入了?
如此,瞧着胤礽从石家回来之后,不光是驳了他趁着惠妃倒霉把大阿哥也一同拖下水的建议,传召他入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索额图自是坐不住了。
“怎么去了趟石家竟是瞧着您存了心事一般,可是石家说了什么了?”
“石家能有什么?”倒是你……
胤礽看着索额图也觉得心里头感情很复杂。
想明白那些,胤礽自然也能想明白为什么他阿玛一年年的越发容不下索额图了,索额图可以说是日常把如何叫老大倒霉的话挂在嘴边,就差自己撸着袖子去跟明珠打一场了,站在他的立场或是站在索额图的立场,这或许没什么,可放在老爷子眼里呢?弄倒了老大你们下一步又准备做什么?
看着索额图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样子,胤礽长叹了一声,到底没直接说出什么,可这声叹息落在索额图耳中,却是叫他越发的提起了心,脑子也跟着转得越发快了起来。
“莫不是因着主子爷有意叫大阿哥为副将编入费扬古军中的事儿?”
索额图搜肠刮肚的想着,能叫胤礽上心上眼的无非那么几桩事儿,老爷子好端端的,石家也没什么,那可不就只有大阿哥了?便是自以为料中的瞬间接过了话儿。
“葛尔丹眼看着就不行了,这回出征可以说是白捡的便宜,费扬古是征准格尔的主力,大阿哥编入他军中自是军功都得多算一些,主子爷这大约是存着想叫大阿哥领点军功好回头封爵的心思了,不是奴才说,这大阿哥尚在宫中就如此不将东宫放在眼里,等回头封了爵出了宫岂不是越发的张狂了?您说,咱们要不要趁着事儿还没完全定下来……”
“你闭嘴!”
胤礽觉得自己从前真是蠢,但想明白了之后,却也觉得他那倒霉大哥同样没聪明到哪里去。
本来嘛,作为长子且还是有军功在身的长子,凭着康熙的性子怎么着都不会亏待了他,若是只朝着尊荣看,老老实实待着肯定也跑不了一个亲王爵;而若是朝着大位看,成天见的盯着东宫有什么用?谁说的把太子拉下马他就能上位了?除了把自己的心思弄得人尽皆知,可以说是没半点好处。
所以叫胤礽说,他从前有多盼着老大倒霉,现在就有多巴不得老大得意,他把老大斗倒了打破了平衡得倒霉,老大要是威胁到了他太子的地位难道就能得着什么好?与其他撸着袖子自己上去招老爷子的眼再去考验一下脆弱的天家父子情,倒不如以退为进由得老大自己去作死,由得老爷子出马去教他那倒霉大哥做人。
如此,好不容易自己想明白了的胤礽,看着还想不明白,且估计也不大可能会想明白的索额图,头疼了。
人嘛,越老越固执,就像索额图了解从前的胤礽一样,胤礽也很了解索额图,别说他不可能将这些话敞开了说,就是说了,他也肯定索额图根本听不进去,于是只能故技重施,再度客客气气的将人给请出了毓庆宫。
索额图第一次想的明白是被严晓晓坑了,这回却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就娶了个太子妃进门之后,这世界就不一样了?不光他,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康熙。
康熙虽然为着严晓晓能收拾了索额图,叫自己宝贝儿子第一次把人给了索额图个没脸来得挺开心,却并不认为胤礽是个全然会被妇人左右的人,会因此就彻底跟索额图划清界限,于是,得知索额图又被请出了毓庆宫,心中不免也有些纳闷,再结合胤礽自打从石家回来就有些不大得劲儿的样子,便干脆大手一挥把人给叫来了乾清宫。
“朕听御膳房的人说你这几日用膳用得不大香,往往是什么样子端进毓庆宫就什么样子端出来,每日醒得也早,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儿?给阿玛说说,阿玛也给你想想。”
康熙对胤礽的感情,至少眼下里还是比较纯粹的。
他如今才四十岁是正值壮年的时候,最大的儿子才二十出头,在他眼里稚嫩得没边儿,对他不构成什么威胁他自然是个慈父,便是看着眼前的胤礽,依旧像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
胤礽听着心里头有些不大好受。
他听得出这其中的关心并不作伪,就像过去十几二十年关心着他生活中点点滴滴一个样,胤礽心中有些挣扎,甚至想要叫他辗转了好几天的矛盾复杂心情直接说出口,想要问问眼前关心着自己的阿玛究竟是怎么想自己的,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竟变了个样子。
“不过是石文炳有意请命明年征准格尔一同随军,太子妃心中忧虑,儿子才跟着被影响了几分,竟是叫阿玛挂心了。”
康熙倒是知道石文炳有这个想法,且也没打算拒绝,想着胤礽确实是打石家回来才有些不对劲儿,也不疑有他。
“石家是个好的,你能重视起来这很好,须知即便姻亲关系在这里,也需得好好维系才能叫人心甘情愿与你亲近,石文炳如今才四十,以后说不定还能继续为你的肱骨良臣,再不济,他如今长成的那两个儿子也都不差,凭着石家的家风,且还是你妻族舅兄,用起来也能叫人放心。”
大清的前头几位皇帝普遍都命不大长,康熙也没想过自己能活到六七十,是以,觉得这话说得倒并没有什么试探的意思,反而瞧见胤礽为石家挂心还挺开心,毕竟比起亲近索额图那还不如亲近石家,至少石家不会撺掇着他儿子上赶着来争权不是?
“此番征准格尔朕是打算带上石文炳的,他前些年在杭州和福州等地督军很是有些功绩,眼下里调任回京也须得再添些功劳才好往上再提一提,他好了,总也是你的好。”
康熙哪怕再是成了精,也猜不出他儿子百转千回的心思,便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向来是个长于后勤,怎么着也不会叫他往前线去,不然若是有个什么反倒是不美,便是你只管放宽了心,也叫太子妃莫忧虑,只安心过你们的日子,眼下你们新婚还未过,若是什么时候能给朕生下个嫡孙,那朕比灭了葛尔丹还要高兴。”
康熙句句话都是为着胤礽,直听得胤礽心里仿佛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
只觉得那一句再是亲近的关系也须得维系直接戳进了他的心底,父子之间再是亲近,可不也需要维系么?若是他跟着索额图一条道走到黑,再深的感情最后怕是都免不了被磨灭一空,可眼下里他醒过了神,终归还是有得救的吧?
原本再顺理成章顺其自然不过的事情,现在要费上许多的努力才有可能达到,胤礽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年就没有这样跟烙饼一样,一番心思翻来覆去的倒腾过,想到若是从前的自己,听了这话怕是只会没心没肺的尾巴翘上天,胤礽默了默。
成长的过程,真不好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不少评论说二太子太傻,但我觉得太子从小就被宠着身边又没什么靠谱的人,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很正常,要是真的什么都能看破历史上也不会被坑成那样了,所以给他一点点成长的时间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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