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向星院再现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 一些原本被他看不起的穷三代，现在过得比他还要好！
为什么……这可恶的琢治商会，要把他们逼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他这二十多年来磨砺的技艺，到头来还不如贱民去安济坊的学堂上几个月的课？！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想, 大概是孤掌难鸣, 最终也只能自己咽下苦果吧。
但好在, 这样想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赵俊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 上边抬头是醒目的几个血红大字：
——让那些偃术造物去死吧！
大体来说, 这是个反对工业化的松散组织，主要活动是聚在一起, 大家一起吐苦水，除了举着木牌和横幅, 在琢治工厂附近游行，给琢治商会添点堵之外，几乎无事可做。
赵俊曾经去了两回, 见他们不成气候, 就不再参合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张单子却没有扔掉。
由于铁匠铺已经关门大吉, 就连铺子本身, 都要卖掉, 在寻匿下家的路上，赵俊感到无事可做……好吧, 其实从几个月前起，铺子就接不到一单生意了，他每天空坐在铺子里头，烧着煤炭, 偶尔敲打两下，掩盖铺子凄惨的光景。
而现在，铺子也没得了，他只能城里走走，散散心，可是……城里头的街道上，全是琢治直属，或者与琢治相关的店铺！
商品过半都是从琢治工厂里头出来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他熟悉的城市，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要不，回家吧。
可赵俊不知如何对她开口——上个月收支还正常的铁匠铺，今天就不得不转让了。
怀着对妻子的些许愧疚，赵俊决定回家。
结果，他看到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误会，不是红杏出墙。
由于不知该怎么开口，赵俊带着瞧瞧院墙有没有裂缝，有救修补一下的想法，没有进门，而是围着院子走了一圈——除了少数几座物价夸张的大城，大部分城内的居民区，其实空间都比较宽裕，大概的结构是，四面围墙，把一块地盘包起来，然后在里头建房子，除了供秽物排泄的阴沟、必要种的绿化植被（涵盖从风水学上说，可以改善风水任何植物）等必要设施外，每个屋主都能持有一块小田地。
这块小田地，如果用来种菜的话，那就完全不够吃了，所以，一般都是种棵果树，在再树荫下种点葱花蒜苗之类的调味品。
换言之，如果是从院子大门走进去，又没走石头路的话，屋子里头的人，是有可能没看到、没注意到外边来人的。
由此，赵俊突然晓得了，自己在铁匠铺中发呆的时候，妻子在干什么。
“含玉，你绣的流水图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小丽，这都是多亏了你，我不用去琢治的学堂，也能学会百图刺绣……”
一阵翻找的声音，还有金属物落在桌上的响动。
“唉，这？这就不用了吧，一点小忙而已。”
“这怎么行，我手工活上的功夫太差了，这几年，若不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哪能绣出这么漂亮的帕子？”
“那行……这样吧，明天我在云霄楼三楼订个位子，咱们一起？”
云霄楼，琢治商会投资建设的酒楼，以每周都有不同地域特色的美食而闻名。
“好。”
“对了，我一直都没问呢，你家那个不是挺厉害的吗，这么多年了，赵氏铁匠铺依旧经营得不错。”
赵俊屏住了呼吸。
“……小丽，这话我只和你说，”他的妻子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铺子已经很久没接到像样的生意了。”
……
之后的话语，赵俊再也听不见了。
他没想到，他没料到，妻子居然全都知道！
于是，长久以来，勉力保持的最后一点自尊，与从父辈那儿传承下来手艺，一同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俊缓缓后退，逃离这个家，他觉得整个城市都充溢着名为琢治的恶心空气……或许，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放松一些。
他又掏出那团皱巴巴的纸张，寻着上边写的地址，来到城区边缘的一栋建筑前，没想到，那个不成气候的组织，现在居然还存在着。
而且……似乎与以前还不大一样了？
赵俊困惑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原本只是相当于一群可怜虫，聚在一起咒骂琢治商会，相互安慰的群体，现在却有了几分身为一个组织该有的模样。
有人告诉他，一些与他们同样身受琢治迫害的大族，愿意帮助他们，反抗琢治的暴行！
“该怎么做？”
老实说，赵俊已经完全想不出该怎么推翻琢治这个庞然大物了。
……在这几年，他当然不是真的这么逆来顺受，什么都没做。
早在自家铁匠铺生意变差的时候，他就拿上两枚金锭做为敲门砖，见到了衙门的师爷——这是从他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人脉。
贵重的敲门砖让师爷待他十分热情，对着他一个铁匠，居然让下人拿来了珍藏的茶叶。
只是，在听到他的请求后，师爷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毫无办法？
赵俊觉得疑惑，怎么会没有办法？
做生意的嘛，有几个人，赚到的每一个铜钱，都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问题有大小罢了。
比如说，你赚到的某一笔钱，虽然是你正常的劳务报酬所得，但这些钱的上上个主人，是个土匪头子，这钱是这混蛋残忍的杀掉了一个富商，抢掠所得的。
所以呢，你这笔钱是有连带牵扯的，根据奇珍城的律法，可以判无罪，也可以判有罪，总之，弹性极大，官方保留最终解释权。
也别觉得这样的律法太牵强了，在很多地方，犯事了，连坐是很正常的事情，比如，儿子犯事杀人了，父亲被发配去当斥候和矿工啥的。
之所以大多数人都没事，只是衙门懒得管而已，而一旦想要找茬搞死谁，那能操作的空间可大着呢。
哪怕无知如赵俊者，也深知这个道理。
可是，师爷把“敲门砖”全额退了回来，这让赵俊感到十分气愤，他觉得肯定是因为，琢治商会交的保护费更多，他这点钱，师爷看不上。
然后，做为一名铁匠，他看铁器的眼光自然毒辣，一眼就看出，一把农铲的衔接处有问题，他立刻回家，做了点伪装，买下了那把铲子，然后当众砸了两下店里头专门为试用准备的大石头。
在针对性的用力下，铲子两下就坏了。
于是，赵俊得意而愤怒的嘶吼，表示你们这都是假冒伪劣产品！
一时之间，确实有不少顾客心生疑虑，走出店铺，还有不少好事者把事情传了出去。
加上他三番两次进店找茬，这样一来，对琢治商会下的商号，生意影响确实很大。
可是，没过多久，赵俊却发现，自己卖力的表演，效果越来越差了，更多的人，无动于衷的买琢治铁器。
他不明所以，而那掌柜的走过来，笑呵呵的对他说：
——一年内，只要不是恶意损毁，免费修和换。
然后掌柜又邀请他来琢治，当什么质检员……呸！
赵俊往那掌柜脸上吐了一泡口水，走人了。
……总之，这些努力都没有结果，难道这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组织，还真能拿出什么好主意来？
还真能。
为首一人自称是向星院的人，说这些技术，原本是他们向星院的，而云机院无耻的窃取了他们的成果，所以，琢治有什么问题，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呵呵，还记得琢治在城外修的那条启虹桥吗？”
众人点头，他们当然知道，琢治这个恶鬼，为了运输更多的商品，花了不少银钱，在奇珍城十里外的河流上，建起了一条长达五十米的大桥，启虹桥，不仅如此，过桥还要交十钱的琢治币！
明明就是为了自己，却还臭不要脸的说，这是惠及奇珍城百年的伟大工程！
反正赵俊就看不出来，除了你们琢治商会，还有哪个臭不要脸的，需要这么宽、载重这么高的桥梁运货！
“明天，神都有个重要的人物要来奇珍城，琢治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肯定会邀请那位大人从桥上过河，顺带炫耀一二，”那向星院的人说，“你们只需要按照计划，对桥梁的几个关键的部分进行破坏，明天，那位大人物来了，我们的人会完成最后一步，桥梁就会塌陷，琢治立刻就会面临神都的问责，奇珍城，也会为了向神都表态，而把琢治的商号，驱逐出去吧。”
“至于奇珍城的调查……呵呵，你们不用担心，推到我向星院头上就行了，云机院还不敢做得这么绝，就算奇珍城以后查到我们头上，我们也不怕，放心。”
赵俊听得眼神闪亮，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会在这个时候，群聚在这里的人，似乎都是琢治浪潮下的失败者，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于是，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类似赵俊这样的奇葩……有原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