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归墟地带
旁边一个养子追问：“是什么话？”
茗霜玉沉默着, 并不说话——开什么玩笑，上仙可没说这话能与他人提！
而且在两仪门的仙舟上，量这些鬼也不敢拿她如何。
不就是比气势嘛, 那她肯定……会输来着。
鏖战数千年的杀气, 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比的？
但……气势输了也没什么所谓啊，这又不是气势定输赢的比赛，她咬紧牙关不说不就得了？
这样的态度激怒了三个魔人鬼，一个养子脾气暴躁, 下意识的就想直接翻开茗霜玉的神台，看看下边的识海里头,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只是, 一道冰冷的剑意让他停止了自己大胆的想法。
扭头, 只见一名睡眼惺忪的剑修正趴在上方楼阁的窗台边，一只手不知为何伸得老长了，一只食铁兽站在他的手掌上, 踮起脚尖眺望伟岸的环城。
而他本人, 望着下方的魔人鬼, 则望着下方的魔人鬼, 传音入密：
——这么欺负人不好吧？
某养子：……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既然强硬的态度讨不了好, 清凡也就换了副面孔, 那狰狞的青脸上愣是挤出了一丝温和和痛苦来：“茗小姐, 您听过归墟行吧？”
茗霜玉生怕被套话, 很是警惕：“听说过……你们鬼族寿元近乎无限, 若是没有外力影响，说白了就是永生。”
“而守卫环城数千年……这确实是一件考验身心和意志的伟业，总有鬼会受不了这无穷无尽的厮杀。”
“针对这种极端情况……任其离开云海环城是不可能的，这只会让更多鬼族想要离开, 最终让云海环城战线不攻自破。”
“但强迫其继续守城也不行，不仅过于残忍，被逼到极限的鬼族，可能会寻求自灭，甚至想拉着鬼城陪葬。”
“针对这种情况的折中办法，就是归墟行。”
“厌恶了战争，生无可恋的鬼族，在一场鬼族的仪式后，便可越过环城防线，前方归墟地带深处，迎来结束。”
清凡捏了捏自己的獠牙：“知道得很清楚啊……不过，只是表面功夫。”
茗霜玉鼓了鼓包子脸，心道自己又不是研究文化的，就来这之前补了补功课，能知道这些已经不错了好吧！
“确切来说，归墟行，是鬼族罪人的最后归宿。”
茗霜玉挑起眉毛。
“在外边，这也是小地方常见的风俗吧？流放罪人到偏远的、生存条件恶劣的地方，把没用的老人丢到大山里头什么的。”
“在鬼城，这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地点比较特别，又有仪式和哀乐随行，有神圣的味道罢了。”
“……您到底想说什么？”
清凡那令人恐惧的金绿色竖瞳盯着面前的小丫头，每一个字都注入了全身心的感情：“就在一个时辰前，父亲他不顾我们的反对，和他的老友们一道，踏上了归墟行。”
茗霜玉：“……”
“原因不需要我说明了吧？”
茗霜玉抿着嘴唇。
清凡情绪化的换了口气，又道：“若是此事你无法做出决定……可否，向仙人引荐我等？”
说罢，清凡拍了拍另外两个兄弟的肩膀，后者不情不愿的，与清凡一起低头鞠躬，恳请这个年岁不到他们零头的小姑娘帮帮忙。
茗霜玉坐立难安。
若是对方一直态度强硬，如他们外表一般狰狞而不讲道理的话，那她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若是忍不住动手了，那就更好办了，仙舟上本就有禁制，而且两仪门不会让她有事，把这三个魔人鬼揍一顿，丢下去，她还能少听几个时辰的唠叨。
可偏偏……是在恳求她，展现自己的脆弱。
虽是万般不得已的选择，但……实际上心肠不坏，又喜欢当大姐大的茗霜玉，确实不擅长应付这种攻势。
因为听闻红石城人的遭遇，她对鬼族根本没得好感，这次发现鬼城这庞然大物里边，有可怕的暗流潮涌，选择明哲保身也是当然的。
“那我帮你问问……但不保证仙人会愿意见你们。”
三个魔人鬼连忙叩谢。
茗霜玉离开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仙人同意了，跟我来吧。”
三个魔人鬼一脸懵逼——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茗霜玉带着他们来到阁楼内，在顶部，有个小小的仙庙，装潢十分简单，连一块金箔美玉都找不到，就有一个很普通的仙炉，连位牌都没得，与鬼族所知的仙庙相距甚远。
“这……”
“有什么问题？”
清凡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问：“如何能见仙人？”
说着，清凡就打开了自己的乾坤袋，里边有早就准备好的仙贡——
“上柱香就行了，别放贡品，上仙说了，怪麻烦的，绝大多数仙贡都用不上，还得找个地儿放，而且，明明没什么用，只是占地方，还不能明说，怪无语的。”
清凡脸皮抽了抽，心说自己准备的仙贡，灵植都是些万年生起步的，异宝都是放修真田园时代都稀罕的玩意，咋就不够格，没得用了？
想是这样想，清凡也没有坚持，三个养子点燃清香，对着仙炉拜了拜，就在这个瞬间——
他们眼前一花，再次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在仙宫，素味蒙面的仙人就站在在他们面前，平静的望着他们。
三个养子对珂芋是有怨气的，他们总觉得，族长这么多年都好好的，突然间变成这副模样，又开始归墟行……这仙人没做什么，换你你信嘛？
“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
珂芋有些新奇的打量着这些养子的獠牙，比起之前见过的魔人鬼，他们的獠牙染成了红色，还打了一层……树脂？
听到仙人的话，三个养子都很紧张，而且……实际见过就明白了，这位仙人，不可能害得族长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于是，心中的怨气像泄气的皮球那样快速流失。
“父亲……到底为何，突然之间垮了？”
虽然鬼族的转化有众多附加条件，但支撑起存在的根本，是执念。
最早的鬼族，都是机缘巧合下形成的，也不懂得保护自己，往往是执念到了，就散了，比如含冤而死的女鬼沉冤昭雪后消散，比如重病早逝的母亲望着儿子结婚后消失，这个过程这些鬼根本没法控制，就算还想活也没办法，因为它们的执念已经完成了。
但现在不同了，经过修炼和研究，每个鬼族都学会了如何管理自己的执念。
执念可以是一个，也可以多个，可增加，可放弃，甚至，不是自己执着的事情也可以用誓言来代替执念。
若是执念达成还好，若是放弃，就要承当后果，比如鬼族族长那般，数万年积累的道行散去过半，不知能恢复几成。
但他们不明白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是见了一面茗霜玉，族长就垮了？
“这个问题，你们居然来问我？”珂芋一脸不可思议，“你们心里没点谱？”
三个养子低头盯裆——对，说来惭愧，就是没谱！
养子中，有擅长谋略的，有一年杀到头的战争狂，有喜欢艺术的，还有一些特别能惹麻烦的。
由于养子众多，鬼族族长的精力，大多都集中在最出色、最能惹麻烦的那几个养子身上，与他们并不熟。
而深知就算族长挂了，也轮不到他们的养子，与族长这个名义上的爹，在四百年前那场大战开始之前，关系基本是冷漠。
之后，就算关系有所缓和，也不代表缺失了数万年时光后，这些养子还能够和族长交心。
就算能知道族长在面对一个问题时大概的决断，也只能说是熟悉族长的作风而已，这位老族长到底在想什么，养子们确实不知。
珂芋无奈了，也不知道这些养子和族长之间，到底有过多少不愉快的经历，似乎他们……怎么也没法把老族长往好的方面想，觉得这老人的心比石墨还黑。
现在，老族长一朝垮了，他们只有茫然。
老族长因为良知和愧疚这种事情垮了，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这才把原因归结到珂芋身上。
“怎么说呢……对于你们的族长来说，这事的发展应该算是按部就班吧。”
“按部就班？”
“四百年前，鬼族元气大伤，急需大量战力守城，不得已之下，选择了鬼傀儡这条邪路，可是，这只是一时之策，等到情况有所好转，终归是要回到正轨的，对吧？”
清凡点头，这事儿就是当年鬼族内部商量的结果，他当然知道。
“可问题来了，如何回归正轨？”
清凡下意识的回答：“就修改法令，废除鬼窑？”
……这都是什么品种的铁憨憨？真就除了打仗之外啥都不通啊！
“我问你们，如果废除鬼窑，现在的鬼城人都会同意啊？”
“当然……”清凡身边的一个养子刚想肯定，但话到了一半，却硬生生改口：“不会。”
但到底为啥不会，这养子却也不敢多言。
而珂芋则没有顾忌：“我听说，有修真者会从外边主动绑人过来，让你们炼成鬼傀儡带走，不仅会支付灵票、留下两成鬼傀儡，还有很多外边的好东西？”
任何一个决策，时间长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比如……鬼傀儡走私路线。
正如之前所言，不谈人道，鬼傀儡是非常廉价好用的灵能傀儡，又有鬼窑这个进一步降低成本，产能还很夸张的魔器……
想想看，此时若是有修真者拉来一票人，表示自己不光给你们带了战略物资，还有加工费，这完工的鬼傀儡，还能留下两成？
由于鬼傀儡数量一直不足，这个条件让鬼窑窑工无法拒绝。
更让珂芋无语的是，这些被抓来的人……还特么是合法的。
在很多洞天，活不下去的人家，卖孩子，甚至把自己卖了，换银钱和口粮给家人，都是常见的操作，正如前边提过，三清派给钱招人做实验，就有很多人为了这点钱，连命都不要了。
这确实让人听了感觉不舒服。
而后，卖出的鬼傀儡需要鬼石驱动，所以鬼石的交易就没有断过，年年都是大卖。
这条灰色产业链，让大部分鬼族的氏族受益良多，已经是大家不能明说，但心里边都清楚的产业链了。
若是关闭鬼窑，不再出品鬼傀儡……这条生金渠道，说没就没了，谁答应啊！
清凡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关停鬼窑，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人就是这样，若是不见上边的人付出代价，下边的人就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话也无法反驳，若是父亲只是宣布要关掉鬼窑的话，族内一定会有很多人反对，阻力大到无法想象。
可若是以族长为首的鬼窑窑工，像现在这样，开始归墟行……族内反而没有反对鬼窑关停的声音，反而劝族长不要想不开。
但是呢，这肯定也不是赞同族长的想法，有“鬼窑爱关关，您别去就行”这等好事。
只是单纯的有些可惜，外加逢场作戏而已。
从结果上来说……除非愿意使用血腥的手段排除异己，居然还真只有这一个法子，能迅速关停鬼窑，走向新时代？
“所以，这都是父亲的演技，因为有必要，所以主动放弃了一部分执念，以虚弱的姿态开始归墟行，这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计划顺利？”
“清凡兄，族长从不让我等插手鬼窑的炼制……也是想到了今天？”
“恐怖如斯。”
三个养子，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珂芋：在你们心目中，族长只是个冷酷无情的族群管理工具嘛？
其实，会主动寻死，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积累的愧疚吧
所有的鬼傀儡，都是他们炼制出来的，其他鬼族，充其量不过是搬运工，仅此而已。
正如其所言的，之后，鬼族会清清白白。
“你们还有别的问题不？”
“有，”清凡从震惊中回神，拱手道，“仙人，您可否为鬼城开一扇门？”
与当今大多数人不一样，鬼族知道仙魔有怎样大能，他们自己无法展开稳定的半永久性穿界门，但这对大多数仙族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理解了这点，鬼族对琢治敢放言修建一座海底要塞，也不是啥稀奇的事情。
但同时，他们也想要一扇连接云海之上的穿界门。
古往今来，魔人鬼仗着自身实力强，又熟知云海洋流的动向，往来并不困难，但，这也是在没有负重的前提下。
若是能有一扇穿界门，很多事情都会很方便。
“可以啊，没问题。”
珂芋并不觉得这有啥，当然，她还是提点了一句：“但要切记，环城的事情，不可随意外传。”
“是！这当然没问题！”清凡精神一震，粗糙的大手相互握了握：“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感谢啊……你们鬼族有没有喜欢专研学术的鬼？”
这话题的跳跃有点大，几个养子面面相觑，他们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奇怪的鬼族，但毕竟没有了解过，不知道是否符合仙人的要求。
“也不用急着回答我，若是有这般人才，带去给琢治商会瞧瞧便可。”
“是……”
而后，珂芋手一挥，三个养子的神识回到了小小的庙堂之中，而一切似乎只过去了一刹那的时间，乃至于他们插香的动作都没有完成。
“这……”
茗霜玉一脸不爽的样子：“问完了？”
“是的，万分感谢，茗小姐。”
“不用谢我，上仙同意了而已。”
茗霜玉总觉得这三肯定没问上仙什么好问题。
但不管如何，接下来，矿床开采，还有要塞建立，包括之后要提供鬼傀兵，都不宜于鬼族闹得太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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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地带有着与现世完全不同的生态。
这里没有多少可寻到出处的光源，却十分亮堂，这里的岩石和土壤，随时会因为不稳定的环境而改变颜色和性质，过半的地区有着与太虚之海同出一源的溶解能力。
大量的精魅在这样的夹缝中生存，偶尔有灵植能在此处生存，无一不是只要你有本事带回环城，便是绝品的灵宝。
灵气虽然充沛到了能在呼吸之间撑死筑基修士的程度，但这些灵气却带着极为可怕的低语——生活在此处的精魅也深受其影响，时刻在吟唱着归墟的赞歌。
简单来说，若是在归墟地带待得太久，接触、炼化了太多归墟地带的灵气，神魂会被侵蚀，思想会被扭曲，认知会被歪曲，会变得和归虚兽类似，变成六亲不认，只知道破坏和杀戮的怪物。
有些甚至永远都无法醒来。
当然，在变成这样之前，很有可能已经被某只归虚兽撕掉了。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瘦弱的鬼族族长和他的老朋友们一道，一边杀死沿路的小波归虚兽，一边往深处前进。
越是深入，世间法理便越是淡薄，重力、热传递、灵力效应等自然现象被一步步剥夺，甚至连光的传播也是一样，常人若是能走到此处，恐怕除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光斑之外，什么都别想看见。
以往，哪怕是探查，走到这个距离后，也要考虑一下回程的问题了，但这次，没有必要了。
他们的这趟旅途，不需要归程。
“抱歉……你们原本不用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起来的。”
“现在还在说这种话，”一个魔人鬼对他的发言嗤之以鼻，“别逗爷笑了好吧，这是当年大家一起决定的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搞定的……话说只有你自个儿，能做成什么事？”
族长哈哈一笑，左手捏断了一只归虚兽的脊骨，然后右手刺入其内，捏碎了核心：“你说得也没错。”
另一个魔人鬼有些感慨：“自从四百年那次大战后，我等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入归墟吧。”
“咳咳，是的，另外，往好处想想，其实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不用再听那些人的哀嚎了，咳咳……”
众位魔人鬼沉默了一会，族长打趣道：“鹿郎，你不会才到这里就走不动了吧？”
“咳咳……谁说老子走不动了，站出来，我赏他一个我最爱的大嘴巴子……咳咳，咳咳咳……”
名为鹿郎的魔人鬼，突然咳出了一大滩墨绿色的血液，这些血液无形无质，离开主人的身体后快速挥发、消失。
但其他的魔人鬼，对此并无关切之意，他们只是调笑了两句，然后一起前进。
以他们的脚程，环城在他们身后早以不见踪迹，大量的归虚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来，已经隐隐有望不见尽头的趋势。
若是平时看见这么多归虚兽，怎么也得有环城要遭的感觉。
但现在，并不需要再担心这些的魔人鬼们，拳头毫无保留，笑得无比畅快。
“痛快！好久没有痛快了！以前打仗总是瞻前顾后……咳咳。”
“喂喂喂，鹿郎那个病秧子就不说了，怎么，老牛，你也喘了？”
“喘什么喘？！我那是清嗓子！”
归虚兽前仆后继的海洋中，魔人鬼们欢声笑语，走向了归墟地带的更深的污染区。
然后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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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此时此刻，决定尊重鬼族选择的珂芋的分神在哪呢？
其中一道，在远离鬼城的云海海床上。
珂芋在思考，经过这段时间对云海海床的探查，她大致上可以肯定了，和云海洞天的传说一致，这里确实是大型墓葬群，埋葬了很多仙魔大能的……随身物品。
也就是说，整片云海，是像衣冠冢那样的存在，但照理来说，至少在原本的设定上，这些仙器魔器啥的，是不该上浮的，它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海床之下，待在被隐藏起来的空间之中。
但不知是谁，打开了一部分禁制，让部分仙器和魔器上浮。
不，比起这个，为啥最后双方把脑浆子打出来仙魔，衣冠冢会在同一个地方啊？
你们当年真的互为旗鼓相当的死敌嘛？
珂芋内心的疑惑达到了最高点，但衣冠冢内似乎没有相关的记录，一切都还是个谜。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篇文，编编和我说，由于时间太长，能轮到的推荐都轮到了，没得了，所以，不得不采取新文带旧文的方式。
所以，希望大家能收藏一下我的另一篇文。
app可以通过文章详情页右上角的作者专栏看见——由于重新整理了大纲，连名字都改了，所以这里就不放书名了，反正点进去，就只有两本书233。
当然，新文也不会马上就开，要等一周多吧，至于这篇文的完结……还差十几万字，就算考虑到要开新文，其实该更多少还是更多少的，作者的脑容量，每本书就这么多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