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沈律和张渺出生年份一样，自然也未成年，警察一看他俩都带着书包，随口说了一句：“你们俩是同学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警察当作两人默认了，“啧”了一声，说：“看你们这年龄，今年刚好高三吧？这么关键的时刻，不好好学习，将来后悔都没地方后悔。”
他把两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记下来，将身份证还给两人，说：“走吧，跟我去警局一趟。”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是怕两人想趁乱逃跑，先发制人拿起了两人的书包。
他掂量了一下沈律的书包，眉毛一挑：“呵呵，什么都没带啊，这书包就是糊弄老师和家长的吧。”
说完，又掂量了一下张渺的书包，惊奇的发现居然有重量，便对沈律说：“你看看你同学，虽然也放学来网吧打游戏，但人家好歹知道带本书，瘸子里的将军也是将军。”
沈律看了张渺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他完全看不出来张渺是回到家还学习的类型。
张渺没有说话，只是干干笑了两声，有些局促，不像是被夸奖后的表现。
这时，不远处另一个警察朝这边喊：“秦傲，快点，我们都该走了。”
原来这个警察叫秦傲。
张渺看着他虽然英气帅气，却有些痞气的脸，心想，嘴那么贫，跟“傲”可一点边都不沾。
警察们查身份证也查得差不多了，小小一家黑网吧，居然有二十多个未成年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被警察围着带去警局，场面挺壮观，收获了不少路人围观的目光。
队伍里有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小青年，想要趁机逃走，横冲直撞，撞到了张渺的胳膊，将她的书包也撞翻了。
张渺的书包本就是个帆布袋，也没有拉链，被撞翻后，里面的书也掉落出来。
一本关于泰国人妖的科普。一阵风吹来，吹动书页，里面的插图还挺劲爆。
张渺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沈律：“……”
她前段时间在把一本泰国小说翻译成中文的时候，里面有许多涉及到泰国人妖的专业知识，她并不熟悉，便从二手书店买来了这本中泰语对照的科普书籍。
她想和沈律解释一下，怕他误会自己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但偏偏沈律并没有对这件事展露好奇的情绪，倘若她非要强行解释，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张渺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书，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空气尴尬而沉默。
这时，那名叫秦傲的警察走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制服了想要逃窜的黄毛，又随手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书籍。
秦傲似乎对这本科普很感兴趣，翻开看了几眼才还给张渺，叹了口气，感慨道：“误会你了，原来你不是瘸子里的将军，是瘸子里的矮子。”
队伍里的其他人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但因为秦傲的奇妙比喻，纷纷哈哈大笑。
沈律站的离张渺很近，张渺听到他也低声笑了两下。
张渺有些羞愤，但她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大大方方接过秦傲手里的书，翻了个白眼，说：“又不是只从课本里学到的知识才算知识，博览群书懂不懂？”
这条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向前走。
路上，有个妈妈正带着小孩在附近的广场玩，看见了一群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人，被警察围着去警局，便拉过来孩子，教育道：“你看，那些哥哥姐姐就是因为不遵纪守法，才会被警察叔叔带走，多丢人啊，你将来千万不要学他们。”
小孩一边睁大眼珠子看着这群“违法小青年”，一边重重点头。
张渺不动声色地走到沈律外侧，将他往里面推了推，声音压得很低：“你往里面站一站，不容易看到。”
她想到了沈律抽烟逃课的时候叮嘱自己不要说出去的事情，估计是学校老师和家里父母管的严。万一未成年去网吧被警察带走这件事被有心人拍了照，沈律父母知道了，后果肯定更严重。一中校风那么严格，估计也会给他记大过。
沈律怔了一下，片刻反应过来，同样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谢谢。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样被带进警察局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但碍于自己一贯在众人眼中树立的优等生形象，终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来到了派出所，这个区的派出所并不大，逼仄的空间被闹闹腾腾的不良少年占的满满的。
不良少年们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有好几个惯犯嚷嚷着：“笔呢？纸呢？快拿出来，我写完了检讨等着和兄弟们去撸串呢。”
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价值观都没能发育成熟，总以为染个头发、纹个刺青，说一些嚣张的话，做一些标新立异的事，就是所谓的酷。他们甚至把出入派出所当成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挂着浓重黑眼圈的脸上写满了少不更事的张扬。
派出所的警察们也懒得管了，每人发了纸和笔，让他们面对着墙写检讨和保证书。这次还新增了一个要求，每人至少写六百字。
一听到“六百字”，一群小混混们不干了，他们一群混日子的，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写个作文，十个字五个是拼音，六百字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
这时，秦傲拿着电棍走了出来，一指闹得最厉害的毛头小子：“敢在这儿闹试试看？！”
小混混到底对警察抱着畏惧的心态，很快都不作声了，低头忿忿不平写检讨。
秦傲收了他们的手机，拿过来板砖一样的新华字典，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拍：“有不会的查字典，把字写清楚点，别整那些鬼画符。”
看着这一群人终于安静下来，秦傲把目光放在了角落里的两人身上。
那两人很安静，从拿到纸笔开始，便沉默着写检讨，并且写的很快，差不多有半张信纸。
一个叫沈律，一个叫张渺。
秦傲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更何况那两人外形如此出色，让人一见难忘。
他悄悄地走近。
男生气质沉静，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墨水笔，模板一样的检讨书跃然纸上。
行楷字，横平竖直，干净有力，转折间的连笔又带着一股子隐忍不发的狠劲。
秦傲一直都相信字如其人的说法，他垂眸看着眼前正在写检讨的男生，曾经当兵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纯良。
这么一对比，旁边的小女生就可爱了很多。
女孩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字也歪歪扭扭，写出来的检讨令人耳目一新。
“对于今天去网吧这件事，我深刻反思，终于认识到了这个行为的错误。主要原因，是我家太穷了，根本买不起电脑，如果有电脑，我一定不再去这种污浊的地方。
那么，为什么买不起电脑呢？是因为我的生物学父亲是个好吃懒做、不负责任的人，每天balabala……我保证，回到家之后一定严肃教育批评生物学父亲，让他早日赚钱给我配一台电脑……”
秦傲哑然失笑：“让你好好写检讨，你写的什么？来，自己大声读一读。”
张渺也不怕，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检讨书，字正腔圆像小学生读课文。
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秦傲抽出她的检讨书，问道：“张同学，你是对检讨有误解吗？”
张渺摊手：“这怎么不是检讨书？检讨书就不能检讨的别人的错误吗？”
秦傲挑眉，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眼睛：“你觉得自己没错误？”
张渺说：“马克思主义中写道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秦傲和张渺逐渐朝着诡异方向发展的对话：“秦警官，检讨和保证书写好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秦傲将检讨书还给张渺，看到沈律的那张检讨已经工工整整放在了桌子上，纸张上压着一只墨水笔。
他把检讨书拿了起来，看了两眼，没什么问题，便说：“回去吧，争取以后别来了。”
那头张渺却忽然提高了声音：“等等，我检讨书也写完了，我也要回家。”
说完，将刚写好最后几句的检讨书塞到秦傲手里。
最后几句的字非常潦草，显然是为了赶着能和沈律一起走而加快了写字速度，尤其是右下角那个“保证人：张渺”五个字，渺的一撇直接穿透纸背。
秦傲无奈嗤笑，摆摆手：“走吧走吧，现在天也不早了，让你同学顺路送你一下，女生走夜路不安全。”
经过这么一番经历，差不多已经十一点半了。
n市毕竟是西南地区一个三四线城市，夜生活并不丰富，此时大街上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大多数店铺也关了门。
张渺快步走到沈律身旁，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的臂膀，嬉笑着说：“听到刚刚警察叔叔的交代没，送我一趟呗，女生一个人晚上回家多不安全啊，尤其是我这么漂亮的。”
沈律停下了脚步，静默着看她。
张渺问：“怎么？”
沈律说：“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张渺咯噔一下。
沈律又说：“尤其是我这么帅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