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放学的铃声一响，职高的学生们如同欢快的小鸟，一个个飞也似地奔向学校附近的吃喝玩乐一条街。
游戏厅、ktv、网吧，还有各种小吃，这条街应有尽有。
张渺随手买了个煎饼果子，踱进了巷子二楼的一家网吧里。
网吧不大，装修破旧，但却挤满了人。空气中是劣质烟草、泡面、脚臭混合的气味，污浊的仿佛蒙了一层尘，打游戏时对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张渺并不在乎。主要原因是，这家网吧并不看身份证，未成年人也能进入，并且价格便宜，一小时两块，包夜十块。
张渺开了一台机，两个小时。
她最近接到了一个兼职，电视剧和小说的翻译工作，主要内容是把国内的一些小说和电视剧翻译成泰语，传到泰国某个网站上。
虽然说现在的许多软件可以直接中泰语互翻，但毕竟是人工智障，很多地方都有错误，需要人工校核翻译。
今天她需要翻译的是新出的一部网剧，男男恋爱，剧情狗血且跌宕，尺度大到一般网站都看不了。
张渺戴上耳机，先用软件翻了一遍，对着中泰语字幕一点一点看。
沈律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网吧里的。
他公寓的电脑出了些问题，昨天送去修理，而他今天恰好要用电脑，不得已找了个不需要身份证的非正规网吧凑活一下。
他的眉头在刚一触碰到网吧污浊的气息时，便皱了起来，开完机后，压下心里的那些不适，朝机子所在的角落走过去。
只是这么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网吧里的牛鬼蛇神一览无余。
十几天没洗头，头发油成一绺一绺的青年男子，正穿着黄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t恤打网游；染了红毛的小青年，因为输了游戏，暴跳如雷，疯狂输出脏话；一对小情侣在网吧里支了简易的折叠床，男生腿折了还在打游戏，女朋友一边给他泡泡面，一边洗毛巾给他擦脸……
这种麻木的嘈杂和张扬的堕落比污浊的空气和昏暗的灯光更令人有逼仄感。
沈律的目光扫到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女孩一头海棠般微卷的长发高高扎起来，肩背平直，坐姿端正，带着耳机，侧脸静谧又认真。她手边放着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似乎正在学习。
沈律没有料到会再次见到张渺，眼中闪过一抹意外。而他的位置，就恰好在张渺的左手边。
可见n市真的很小。
沈律从张渺背后经过时，余光不经意扫过了她面前五彩斑斓的显示屏。
豪华的海边酒店里，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古铜色的皮肤下是硬邦邦的肌肉。此时，男人正一脸邪魅的笑容，压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男生，小男生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欲拒还迎。
沈律：“……”
这样一部电视剧，为什么会有人用那种听学术讲座一般认真的表情看啊？手边还放着纸和笔，难不成还要写观后感？
他不懂了。
沈律坐下时拉动转椅，惊动了坐在旁边的张渺。
张渺暂停住屏幕，一抬头，看见是今天傍晚刚碰过面的学渣同学，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但转念一想，沈律这样的学渣，抽烟逃课都做。那放学后去网吧打游戏也是很正常的。
随即，她眼中闪过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放心，不会把你放学不回家来网吧偷偷玩的事情说出去的。
可惜，网吧里的光线太暗了，沈律没看清她眼里的意味，便以为是她放学在网吧研究这种电视剧被人撞见，所以尴尬一笑。
沈律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既然对方会感到尴尬，那他自然不会提起这件事，便朝着张渺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在这静默中，两人间的空气有一股诡异的和谐。
随着沈律坐下，张渺鼻端传来一阵清新的味道，在网吧污浊的空气中，如同一缕从山谷里吹来的风。
并不是工业香水的味道，那气味太淡了，像是沐浴露，和残留在衣服上的洗衣液气味混合的香味，是被水洗的干干净净，带着若有若如的水蒸气的清新感，是仿佛雨后山林清晨升腾起来的雾，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透明的撩拨。
张渺被这气味撩拨的心猿意马，总是不自觉朝沈律看过去。
然后，她惊呆了。
张渺不敢动作太大，怕引起沈律的注意，而她余光一瞥，只看到沈律屏幕上有个扎着双马尾，一蹦一跳的卡通女孩。
她不太确定，因此又看了一眼。
一个大大的框，像是直播间，虚拟的卡通女孩面上带笑，一边蹦蹦跳跳一边说着什么。显示屏左侧有对话栏，时不时闪过一些蝇头小字，距离太远，张渺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但他看到沈律时不时在键盘上敲击数下，似乎是在发弹幕。
额……看他敲键盘的速度，这发弹幕的频率还挺高。
于是，张渺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将沈律这一行为补全。
——居然是半夜不回家跑来看虚拟偶像直播的铁杆粉丝？！
虚拟偶像这个时候还不太流行，但张渺略知一二，也看过一些视频和直播，没感觉有意思。不过，她知道，很多沉迷二次元的人都喜欢这些虚拟偶像。看这架势，沈律也是其中之一？
沈律此时正带着耳机开视频会议。
他前年年前参加青少年编程大赛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几个和他一样善于编程的天才少年，几人之后一直有联系，现在正在做一个项目。
今晚的视频会议，他因为家中电脑坏了，不得不来网吧参与，此时，屏幕上正在讲话的是一个性格跳脱的技术宅。
技术宅最近沉迷虚拟偶像技术不能自拔，甚至自己捏脸了一个二次元美少女，每次大家开视频会议，就启用虚拟偶像的形象。
不过，一同合作的其他人也没有人说什么。这毕竟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而且大家都感觉，虚拟偶像技术有很大的发展前景，可以考虑着手研究。
沈律作为本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负责组织工作。项目临近收尾，完成之后他们将获得很大一笔报酬。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以此为依托，去接到更多更好的项目。
想到这里，沈律那永远波澜不惊的嘴角，还是扬起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弧度。
而张渺恰好福至心灵地捕捉到了这一微小的弧度。
张渺：“？？？”
不会吧，看个虚拟偶像直播开心成这样？
她把一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沈律身上，连电视剧都翻译不下去了。
不得不说，经过今天的两次“奇遇”，沈律在她心中的形象刷新了。
明明长着一张清冷干净的禁欲学霸脸，但却是个不学无术且不良嗜好丰富的胆小富二代，抽烟逃课怕老师，并且，私下里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是虚拟偶像的忠实粉丝。
这么短短几面，就呈现出如此丰富且割裂的形象，看的张渺也是大跌眼镜。
但是，这么多神奇的特质，都融合在沈律身上，张渺又觉得挺奇妙的。
怎么说呢……就很有意思。嘿嘿，谁还不是个顶着高冷外表的淘气小男生呢。
——淘气小男生。
这是张渺最后得到的结论。想一想还挺萌，像是一根羽毛，在张渺那颗本来熄灭了火的心里时不时撩拨一下，撩拨得她蠢蠢欲动。
张渺的眼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呵呵，有趣的男人。
沈律开完了视频会议，便打算离开污浊的网吧。
他刚一站起来，余光便扫到了张渺的显示屏。
两位男性主角还在亲密，但是场景早就换了，不再是海边酒店，而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子里。不变的是，两个人的动作、表情，还有那让人想入非非的虎狼之辞。
短短四十分钟，还挺忙。看来演员赚个钱也不容易。
沈律感慨。
他当然也看到了张渺脸上的笑容，内心一时复杂。
张渺看到沈律要起身离开，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同行机会，忙叫住他：“稍等我一下，我也回去。”也顾不得心疼剩下一个小时的开机钱。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成功离开网吧，因为，就在张渺刚离开座位时，警察来了。
原来是附近有未成年人逃课来网吧打游戏，父母老师知道后，便带着警察来查这家黑网吧。
这下好了，网吧封住了，谁都走不了，尽职尽责的警察叔叔正在一个一个检查身份证。
“你们两个，把身份证拿出来。”
一个年轻的警察叫住了沈律和张渺。他看着二十出头，很年轻，应该刚做警察不久。
张渺可怜兮兮地求情：“警察大哥，我身份证忘记带了……”
警察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叫叔叔都没用，快拿出来，不拿就跟我去一趟警局。”
张渺不敢再说了，磨磨蹭蹭从书包里拿出来身份证，递过去：“那拿出来了呢？”
警察一看她的出生年月，哟，还没成年啊。于是，眼皮子都没抬：“那也要去一趟警局。”
张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