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恐怖小说 > [七五]桃花酒 > 第二八回 散暑热,榻前窥人私声语

第二八回 散暑热,榻前窥人私声语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少年倏尔坐直了身, 瞪着眼骂道:“靠,楚小气,你耍我呢!”

    “鸿鸣,直刀,刀长三尺, 上古宝刀, 比这沈氏铸刀术所造横刀强了不知几何, 你还嫌配不上你?”楚宵文故意道。

    “这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吗?”少年人拍桌反问, “江湖都传那刀邪门得很, 如今除了那姓展的,谁拿谁死, 换你你敢用吗?我又不傻……”

    “所以……”楚宵文把话堵了回去,单手支着脑袋看向少年,碾着字词取笑, “你怕了?”

    少年被噎了一句, 冷不丁又是一个酒嗝, 只听得楚宵文大笑。少年醉醺醺地做了个鬼脸, 张口就道:“谁怕了。”

    他将桌子拍的啪啪响,口中直言更是全然没个顾忌,“那鸿鸣刀再邪门, 也是把上古宝刀, 这江湖上谁不想要。我问你啊——”少年把酒嗝吐尽, 扭了扭脖子, 指向那漆黑长刀, “它这主子要是得了鸿鸣,还会傻到拿鸿鸣跟我换它?你逗我呢。”

    “会。”楚宵文却说。

    少年斜眼,满脸写着“你再说一遍”。

    楚宵文不以为然地一笑,梨涡若隐若现,约莫是想起了什么,“小爷何时口舌骗人过?反正价码小爷开了,叫他用更好的换,指不定这黑刀更值哩。”他压低了嗓音,声调犹如高山流水,慢条斯理道,“毕竟是连命都能舍、也非要救些陌生人的人,和我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心头的价码自是不同的。”

    “谁贪生怕死了,你才贪生怕死呢!”少年直白道。

    楚宵文翻翻眼皮,字正腔圆、四个字四个字地蹦道:“你不贪生怕死,你贪财好色、贪权好名、贪杯好利。”

    “胡——嗝——说!”少年气冲冲地拿酒坛丢楚宵文。

    楚宵文一跳而起,转头就跑,口中还不忘道:“你想死吗!还敢冲老子发脾气,你自个儿结酒钱!小爷不伺候了!”人说着就翻窗跳了下去。

    “楚小气——!!!”少年抓起长刀要跟上,“把盘缠还我!!”

    然而楚宵文的轻功何等精妙,讲的就是一个骗字,穿的再鲜亮,站在人面前都未必能叫人注意

    到,遑论躲入人群?那还不是一沙入海、了无痕迹。不过片刻,他便轻易甩脱了少年的视野,掂量着一包银子,一身轻松、悠然地出了巷子。

    “锦毛鼠与南侠。”他眯起圆眼自语,“那展骁,莫非真是展昭家中亲眷……有意思。”

    楚宵文环顾一周,在街巷来往的人群里瞧见了不少提着兵刃的江湖人。

    “有大戏看哩。”他说。

    日头偏走,来福客栈之中被屡屡谈及的二人却是一无所知。

    白玉堂回了客栈前,又从酒楼要了一食盒的吃食,连带着酒啊、草药啊、月饼啊统统提了一手。只是他习以为常地走窗不走门,见出门时敞开的窗户合上了些许,只留了小半窗子,便以为是风吹动了窗,干脆提着东西一跳,单手用刀顶开窗户整个人钻了进来。等白玉堂一站直,先听水声,紧接着便是一愣。

    展昭诧异地回过头,见是白玉堂站在窗前,也一愣。

    原是展昭见白玉堂久去未归,高热烧的有些糊涂,头昏眼花、剧痛难当,干脆向堂倌要了热水,给自己擦擦身子,好退退热、醒醒神。只是白云瑞坐屋里自个儿玩闹就出了一身汗,不慎舒爽;展昭怕这孩子也跟着中暍,便忍着头疼先给他沐浴、换了衣裳,叫他去午睡了,这才自个儿半合了窗子、脱了衣衫擦拭。

    这头方头晕眼花的净了面,那头白玉堂就推窗进来了。

    展昭头痛得很,活像是要被这剧痛劈开了脑门,哪儿会去费力搬屏风,这会儿正赤着上身,散着墨发站在屋内。因发热他整张脸都有些发红,又立于蒸腾热气的热水一侧,背光的身形瘦削却好似勾着金边,回头时目光正晕着水汽、朦朦胧胧的。

    白玉堂倒吸一口气,来不及细想,便听响动。

    大约是走神,头痛的展昭所捧铜盆滑了手。

    吓得白玉堂赶紧搁下东西伸手去接,盆中一半热水滚烫,他伸手一扶,五指摁在铜盆底下,烫的嘶声,却不敢松手洒了这半盆,到时候只怕是两个人都要烫伤。他将铜盆急匆匆往地上放,才仰头瞧展昭,半是恼半是后怕道:“怎叫堂倌打这么烫的水,便是要沐浴——”

    展昭摁着眉心,慢声解释:“有冷水,还未来得及掺。”

    好半会儿,他才压下晕眩和头痛低声安抚道,“是我错估了,叫你忧心。”他先头还给白云瑞先沐浴洗澡,一时没想到这一走神连铜盆都端不稳。

    白玉堂叫他这话说的,只得把愠色往肚子里咽,肚子里翻转了几个来回的话,起身终是憋成一句:“没烫着?”

    展昭笑笑,“玉堂来的正是时候。”

    白玉堂反倒被噎了一口气,心知他若不来得突然,哪有这桩事。他收着手,示意展昭回床上坐着,又去取了冷水掺进铜盆。

    “玉堂。”将里衣套上的展昭忽然道。

    “嗯?”白玉堂试了试水温,头也不回地应道。

    “手。”展昭道。

    “什么?”白玉堂提了张圆凳到床边,且应了一句,便被拉住了手腕。他登时惊神,赶紧往回抽手,展昭无奈道:“晚了,看见了。”果不其然,白玉堂五指指尖通红,虽未有起水泡,可五指连心,只怕是疼的发懵。

    “无碍,等会儿去开些烫伤药膏便是。”白玉堂动了动手指,见展昭面有愧色,又取笑展昭道,“你这三脚猫,往日就给白爷拖后腿惹麻烦;今儿病了更了不得了,上房揭瓦都比不上展大人端一次水盆。”他抽回手,将展昭摁在床上,压低了嗓子,“往后怕是得一刻不离地伺候着……我看展爷今儿还是歇着罢。”

    展昭哭笑不得,听白玉堂这话里又是咬牙切齿,又是促狭,也不知如何能同时透出这么多情绪。

    他头晕目眩,无甚精神,也懒得与白玉堂讨这口舌便宜,便依言坐着不动。

    白玉堂已经将铜盆端至床榻旁,居高临下道:“脱掉。”

    展昭稀里糊涂地扬起脸,“嗯?”

    “衣服。”白玉堂摁了一把展昭的头顶,摸着了滚烫的脑门,“你不是要擦身?”他似笑非笑道,“白爷讨了个祖宗,只好亲力亲为,省的区区暑热将病猫折腾成傻猫。”言罢,他见展昭还没个反应,干脆自个动手扯半散的衣服。

    展昭一时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地相后仰去,他本就病着,身子发软,咚的一

    下就嗑在床板上。

    “……”

    “……”

    屋内一时无声。

    白玉堂错愕地看着展昭自个儿摔懵了,他原是有伸手捞他,只是手指烫伤正疼,没用上劲,这下可好……他瞧着展昭直笑,一边探身上前,单腿跪着床沿,伸手给展昭揉后脑勺,一边假意叹声道:“完了,晚了,没病傻,摔傻了。”

    展昭用手肘撑着身子,侧头去看床榻里侧。

    白云瑞本在床上午睡,不知何时滚到了里侧床脚,否则展昭这一下,恐是要正巧砸在他身上。

    展昭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察觉白玉堂的意味,才垂着眼笑,“不疼,白五爷哄小孩儿呢?”

    “展大人慎言,白爷这是哄媳妇儿。”白玉堂一本正经地说,锋利的眉眼勾着飞扬跋扈的笑意,像是手捧着一把炽热的火一路烧到心口。他半矮着身,单膝跪在床榻边缘,又一手揽着展昭肩膀,一手梳过墨黑的长发不轻不重地揉着,见展昭果真无事,才扶着展昭躺下。

    展昭且躺稳,见白玉堂还上手扯他里衣,神思微顿,才笑:“白五爷当真要亲力亲为?”

    “有何不可?”白玉堂坦坦荡荡地说。

    说着,他还故意上下瞧了瞧展昭,催促道:“你这病猫,还能有何不同了?赶紧的。”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他是高热有些迟钝,添之头痛分神,却不是当真病展昭笑着摇了摇头,他是高热有些迟钝,添之头痛分神,却不是当真病的懵了神,也知晓再不想辙退热,暑热深入便麻烦大了。他坐起身来,到底是自个儿解了里衣,另一边抬手指着盆道:“帕子。”

    白玉堂会意,捡起盆里的帕子拧了一把,半干半湿、冒着热气儿,“先擦背,你阳暑太盛,煎药太慢,我给你刮痧。”

    展昭未有抬头,只搁下里衣、将长发单手拨至一侧,乖乖露出背部。

    “……”白玉堂那头说着话,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目光一顿。

    尘埃停住了。

    仿佛这一瞬的呼吸里被蓦然烧断了神经、烧尽了思绪,心原里不可遏制地燎起了滔天大火。

    白玉堂盯着展昭,半晌未有言

    语,也僵站在原地未有动弹。

    哪怕话说的再满、再嚣张坦荡,也比不得真见心上人赤着上身,乖乖顺顺地背对着自己来的冲击大。展昭生的瘦削,穿衣或显单薄,但是习武之人有着一张匀实的背。他常年练剑,且巨阙与君子剑不同,钝且重,因而展昭挥剑的臂膀和肩颈都结实有力,肩宽腰窄,线条匀称,肌骨透着奇异的美感。而展昭又微微低垂着头,肩胛骨舒张,像是摆在眼前一张任人抚奏的瑶琴。

    这一幕,在屋内昏黄的光线下盈盈发光。

    神思恍惚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钻到白玉堂心口轻轻咬了一下,将放松的精神猛然提起,拽的死紧。而这股紧紧逼近的煎熬让人口干舌燥、欲生先死,他只能压着喉结滚动,连往日朦胧含笑的桃花眸也添了几分炽热的火光。

    “怎了?”展昭发声,嗓音犹如温水从耳朵流进了四肢百骸。

    “无事。”白玉堂抿直唇,收敛心神不去细看,一时又觉得自己当真有些魔障,便放缓了呼吸,平静地给展昭擦起背来。

    寂静里呼吸交错,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压抑又暗昧。明明是大白日的午后,再寻常不过的事,却叫人心神犯浑。

    到底是为图退热,白玉堂没敢用太大力气,自己倒是先热出一身汗来。不过便是这样,展昭本来就烧的整个人都有点发红,这段时日肤色白了些,肩背低耸,透出点细嫩的红色格外晃人眼,让人不敢着眼凝望。

    展昭浑然不知身后人瞬息万念、备受折磨,待过了水,便觉身上稍稍凉爽了些,只是眩晕不减,头也愈发痛了。

    白玉堂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递了一块沾了冷水的冰凉面巾,言简意赅道:“捂着,趴下。”

    展昭依言用面巾捂着额头,翻身趴下,这才迟钝地察觉白玉堂异样。他便靠着床,枕着臂膀侧过头来,稍稍放松了些精神,轻声玩笑道:“吓到了?怎不言不语起来?”

    白玉堂正一边摁着满心间蹦跶的糊涂,一边从食盒里拣出一把干净的瓷勺,闻言诧异地回头,一时未懂展昭之意。

    什么玩意儿吓到了?

    他拿着瓷勺上前,

    这回仔细看了一眼。原是不敢看,且屋内窗子大多半掩,床榻旁更显昏暗,没瞧清明,如今他却是拧起眉头来。白玉堂探身伸手,温热的指尖从展昭背脊上划了下去,沿着一条长疤。从肩膀到腰侧,长,且称得上丑,当时该是皮肉掀开、鲜血淋漓。哪怕愈合了,也能想的到当时是剧痛不已的。

    他记得这条长疤。

    因白玉堂摸到了腰侧,展昭低声笑:“痒。”但他忍着没动弹。

    白玉堂没收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展昭的肩膀一侧,道:“婺州。”这一条长疤是在婺州城门前所留,还有肩膀上的疤,是曾经留下了血窟窿的地方。白玉堂握住了展昭的肩膀,好似是想让他翻过身来。在这刹那间,他又想起在氿城之时展昭身前的伤势——是一刀,还有发力时撕裂的伤口,往后又为氿城坍塌而奔走、伤口几度崩裂。

    但他手指略略发力,又松开了。

    展昭低应了一声,温和道:“自然不止是婺州。”

    他身上不止是这一道疤,行走江湖多年,不知亲历多少险境,哪怕武艺高强如他也少不了受伤。只是他正面迎敌,自然鲜有背部受伤,唯有婺州一战在他背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白玉堂未有作声。

    见白玉堂没了动静,展昭又和和气气地道:“先生妙手,已经好全了,只是那时劳烦先生频频上药祛疤委实麻烦,便省了此事。”他说的是婺州事了之后,而疤在背部,他自己自然不好上药的,总归伤口已经愈合,留条疤算不得什么。他想了想,不知白玉堂缘何沉默,便忍着头疼要起身,“想来是不甚好看……”

    话还未完,人又被白玉堂摁了回去。

    展昭正讶然,忽觉背后温热柔软的触感,登时整个人都绷紧了。“玉……堂?”他迟疑出声,温吞的嗓音添了几分不确定的低哑,仿佛混着鼻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捞了出来。

    白玉堂垂头极轻地吻了一下展昭的背部,靠近长疤的顶端。

    温热而清浅的吻,庄重、还有难掩的温柔。

    这点隐忍与克制,不含半分欲念,可偏偏旖旎极了。在这一刻中,那些被

    紧紧圈在牢笼里的遐思都被卷进了这个寂静的低吻里。他单手摁着展昭的背部,手下的展昭该是发着热比他更烫,可白玉堂手心和手指却像是点着火焰,隐约出了汗,黏黏糊糊的,令人难受。尤其是刚才烫着的指尖,这会儿哪怕只是轻轻挨着展昭的肌肤,都疼的好比百抓挠心。

    剧痛让人清醒,也让人神志模糊,于床榻前的二人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

    展昭有些失神,眩晕之中,清晰地感知到背后的呼吸、略带颤抖的亲吻,有些痒。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妙的、轻飘飘的触感,和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绪从那样的亲吻里挨着了肌理、顺着奔涌的血脉淌进心扉。

    他轻轻笑了一下,清楚那是什么,又一次低声喃喃:“无事,已经好全了。”

    白玉堂没有答复。

    他直起身,指尖再一次顺过展昭的长疤。

    展昭永远不会知道从他身后看来是怎样的光景。他笑言不甚好看,非是出于爱美之心,且他自个儿是不在意的,只是在心上人跟前,却不知白玉堂是否在意,因而别扭地心觉丑态而不自在起来。可白玉堂瞧来,却是迥然相反,这些疤痕在淡色的肌理上该是刺眼的、丑陋的,但又透着奇异的、强悍的美丽。这些属于展昭的……他从水里捞来的日月、春日里捕来的一阵风,每一处都像是绝妙的弦响,足以让白玉堂心头跳得发狂。

    这个人像是在他心门上上了一把锁,将他困在炼狱里沉沦,弄不清进往哪进、退往哪退,试了又试,一抬头却见清清明明、澄澈慈悲的眼。

    “玉堂?”展昭唤他。

    而他自个儿却总是坦荡来去。

    “嗯。”白玉堂负气应了声,也缓了思绪,将什么有的没的都抛掷脑后了,才动手撩开展昭又散落的长发,给他用瓷勺刮痧。

    屋内静谧,瓷勺的边缘从站好脑后的风府穴、哑门穴,由颈向背,由轻到重,沿着脊柱左右两侧旁开四指刮动,白皙的肌肤出了痧,颜色愈发深沉。这般不比先头擦拭,白玉堂用的力道不算小,手指握着瓷勺的边缘,从展昭的肌肤上细细蹭了过去。展昭病中懒怠,压着头疼欲放松

    精神,顾不上旁的思绪,一时竟疼的出了声。

    白玉堂手中一顿,敛着目中捉摸不透的心绪,取笑道:“你这贼猫若能再记疼些便好了。”

    展昭无甚精神地靠着床,闭着眼,蹙眉咬下了吃痛,好半天才轻缓作答:“……白五爷难道不是半斤八两?”

    “……”白玉堂轻哼了一声,知晓展昭听出他一语双关,因而祸水东引,将话头又扯到他身上来了。

    有些话永远不能言诸于口,非是不肯坦诚,而是不愿轻视于人。对侠客,乃至对一个男人而言,伤疤本不见得有什么不妥,他们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它不为人知的危险,刀头舔血、江湖本色罢了。可谁也不愿搁在心尖上的人,受半分半毫的伤,挨半点半滴的苦。

    心疼之语不可说,愧疚之言不可谈。

    若换一个人,换一种身份,更甚的,只要换一种性别,那些言语都是自然而然的。

    但与他们而言,却太过矫情,甚至话出口都难免成了争执和误解、成了轻视和僭越。既是同路人,不劝避风雨。

    “忍忍,”白玉堂终是刮着痧,耐着性子道,“很快便好。”

    不过片刻,展昭背上被他刮出了红紫色的痧痕,火烧火燎的疼;和白皙的肌肤截然不同,也有些难看,当然,过两日痧痕自然就消退了。

    白玉堂细细瞧了瞧发暗的痧色,搁下瓷勺且要起身,忽然盯着展昭的背脊一愣。

    起先守着心神不敢细瞧,后来只注意那条长疤,这会儿白玉堂另外发现了些不同。他坐在床边,用拇指摩挲着展昭背后的肋骨处,眸中阴霾渐起,“猫儿……你挨过鞭笞?”

    “……嗯?”展昭舒展肩膀,尚且闭着眼睛忍疼,答得有些迷糊。

    “不是打斗所致。”白玉堂说。

    展昭陡然惊醒,支起身来看他。

    白玉堂的手仍扶着展昭的背,不快的、直白的目光落进展昭眼里,“太齐整了。”他说,逼着将展昭敷衍的话咽了回去。

    展昭想了想,“嗯,不是。”他轻声笑答,皱着眉头,像是在叹气,“你倒是眼利,这鞭伤时日已久,我还道已然消退,瞧不出了。

    ”

    “至少有十数鞭,是从同一个方向挥来……”白玉堂的手指抚过那数道藏在长疤下的痕迹,确实淡了,否则他也不会现在才注意到,但又不至于看不出来,可见当日鞭伤之重,“猫儿,”他望向展昭,将展昭起身时卷起的长发抽平,语气笃定,“这鞭笞,你是自己应下的。”

    展昭沉默片刻,眉头未松,与他笑了一笑,“是。”

    白玉堂捏着展昭的头发末梢,“何时?”

    “束发之年。”展昭坦诚道。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轻缓,“玉堂,此事你不必恼,是我年少思虑不周,轻率行事,惹了祸端,方才应下。”约莫是刮痧散暑热好比立竿见影,展昭眩晕头痛都减了些。他坐正了身,单手点了点白玉堂覆着些许不快之色的眉头,宽慰道:“时日已久,你若不问,我便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白玉堂翻翻眼皮,松了手起身,口中却是敏锐:“是与展家有关。”

    若真是展昭招致祸端,又怎会说记不清了。

    这猫性子虽一贯是乐事记得紧,心宽洒脱、鲜见久日愁苦,但于己严苛,因而己身之错定是数十年如一日地记着、警醒着。只是旧日之事,听展昭提起一次委实难得很。这猫小气,仔细藏着过往,倘使真要问也定是如实相告、赤诚极了,可偏偏掐准了白玉堂不会与他条条桩桩的问,甚至由他如何不言不语也无甚所谓。

    白玉堂站在床榻旁半晌,终是抚顺了心口的脾气道:“……罢了罢了,爷不问便是,何必拿话搪塞于我。”

    旁的事,他自是要照性子逼问一二,心知展昭若有隐瞒定是牵扯二人安危;但这常州展家却又不同……里头牵扯着展昭的父亲展昀,还有他所不知的心结。

    展昭若想搁着,那便搁着。正如当日白锦堂之事,展昭明了白玉堂欲有人问,因而发问一般。

    然而展昭闻言,却是无奈摇首,“是非曲直……未必全然能论的清,我一人之言定有偏颇。玉堂,若你想知……”他顿了顿,神思远去,“你可记得来前应我之事。”

    “记得。”白玉堂心头思索,拖着尾音懒声作答,“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