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回 夜中行,旧事牵绊谁作声
展昭再醒, 已经入夜了,窗外寂静可闻稀微虫鸣,凉风徐徐。
桌上点着油灯,还搁着两个食盒、药炉瓦罐和刀剑等物。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数个时辰,醒来出了一身汗, 但是晕眩头痛之状总算是减轻了, 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可暑热一散, 人确实好了七分。倒是这一日未有进食, 展昭一清醒食欲便涌了上来,只觉饥肠辘辘。他听见门外的走廊里隐约传来脚步声, 是提着灯的堂倌。
“……客官这边请。”堂倌低低的嗓音隔门传来,他推开了斜对面的屋门。
紧接着有一人踩着缓慢的步子跟着堂倌走进了屋子,这人脚步轻省, 但并非习武之人, 大约只是习惯了轻手轻脚。
“劳烦小二哥, 可能备些热水?”另一人轻声道, 竟是个嗓音柔软的女子,且听着年纪不大,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年纪尚轻, 又不通武艺, 不知为何竟独自在外行走。
“哎, 客官您稍等。”堂倌应了声, 将房门带上了。
神思微转, 屋内外又寂静非常,展昭扶着床榻坐起身,先摸着了一片温热。
展昭一愣,顺着桌上摇曳烛光的灯火细细一看,这才惊觉白玉堂倚在床边睡着了。
床边的两张圆凳上还分别搁着铜盆、茶碗和烈酒。
铜盆里的水早就冷了,里头飘着白帕子;茶碗里还有沾了酒的草药,干的差不多了,仍旧有一股浓重的味道。
想是展昭入睡后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发热,白玉堂只能一遍遍地擦拭,好给他降温退热,也不知忙了多久。暑热虽非大病,倘使不留神也要出岔子。既然挂心,白玉堂自然是一时半刻也不肯走开的;至于床榻虽大却未有登床歇息,却是怕三人挤着了。展昭中暍后不可捂汗,否则病情更重,让开些方好通风、利于散去暑热。
白玉堂往日就有往窗边一坐、抱胸睡去的时候,这会儿靠在床边,倒也不显狼狈,反而见青丝如瀑,锋利的面容在灯火下添了几分柔和,半分修罗煞气也无。
展昭伸手一点白玉堂紧蹙的眉心,
瞧得清明,不由失笑,低语道:“劳动白五爷大驾。”
白玉堂稍稍松了眉头,半梦半醒地握了一下展昭的手腕。应是没听见展昭笑言,迷迷糊糊地将展昭手背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下,许是觉着不发热了,便放心地搁下了,眼睛都没睁开。
展昭又笑,本有意小心起身,莫要惊醒白玉堂,然而他动了一下自己的手,白玉堂又牢牢握紧了些。
“玉堂?”展昭轻声,在夜中静得像是一声叹息,低得难以听清。
白玉堂自然也没有被唤醒,展昭思虑片刻,便腾手去捞白玉堂的另一只手。今儿那铜盆滚烫,白玉堂伸手一扶定是五指都烫伤了,白日他精神倦怠、头疼难捱,叫白玉堂轻易糊弄了去,也不知他可还记得抹上药膏……不过手没捞着,倒是先捞着了一缕头发。展昭的头发黑且服帖,一梳就顺,但不比白玉堂的头发又细又软,塌在肩上。
他用手指一卷,长长的青丝就缠上了他的指尖。
这个人身上每一处都透着精致的公子气,可行事作风又疏狂阔达、张扬乖戾了些,因而那股客气又知礼的公子面貌总叫人忘却。
展昭歪头端详着毫无知觉的白玉堂,温润的面庞上舒展几分笑意。
风凉醒人神,更快的,他想起了一些事。
展昭伸手拂过白玉堂的眉梢,那些病时糊涂的、经不起细想的思绪在这寂静又清明的时刻涌了上来,像是浪潮回卷、覆没了滩涂。更快的,他的耳尖通红,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白日里那些静谧的、旖旎的、暧昧的、令人窒息的……全然超出控制的东西,好似曾被眼前人指尖触摸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烈火灼烧过,整个人都有些古怪起来。
等他发觉自己的目光从白玉堂散落的青丝、露出的耳廓、弧线清明的脖颈一路向下绵延,像是冷不丁触及了滚烫的铜盆,烫得他急急抽回了视线。
展昭摁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长久地凝视着白玉堂的面容,仿佛在细细描摹那如画的眉眼、淡薄的唇色,意味不明地长叹了一口气。在这一刹那的喟叹里,他好似被柔软的、荒唐的思绪缚住了,神思里尽是多年前的夜晚。那
夜乌云蔽月,汴梁城灯火通明,开封府公堂诸人来去、面容肃穆,正是愁云惨淡……而身着浅色华衣的年轻人神采艳艳又狠戾冰冷,亦是提着长刀踏风而至,似雷霆万钧收震怒,直坠入人心深处。
那时与此夜自是不同的,人皆奔走该是满腹心事,哪有今日这般清闲。
可那抹突如其来的、叫人失措的焦灼恍惚与那一夜疯长的心思重叠,不肯退散,还愈演愈烈。
他仿佛置身旧事迷雾,分明正为眼下之事所愁,心神却游走在一个困惑的、烦躁的、不知所措的悬崖边缘,目光几次抬起,落在同坐屋檐、一无所知的另一人身上,又仓促收回。他是疯了,他暗想。
既平静,又茫然而躁乱。
在那个忙碌的、不合时宜的夜晚,一贯从容的心湖里像是陡然落下了一场缀着火光的雨,将这片静谧数载的深潭炸出了高高的水花。
许是、许是……受了影响、竟生了绮思。仰头不见月,心中无路可走,他无声地告诫自己。
灯火窜动。
“……”展昭的唇瓣动了一下,像是无声地笑语。可他人仍旧是沉静地坐在床榻上,端详着白玉堂,手指又轻轻卷起那一缕青丝。不知是陷入思索,还是神游太虚,他捻着那缕头发、像是捻着自己脆弱的命脉,含笑想了片刻,在烛光晃动中垂下了头。床板上投出了长长的影子,小心地低垂,好似温柔又含蓄地挨着了手中的情丝。
夜色深沉、灯火葳蕤,谁也不曾瞧见那双清润温和的眼睛里,点着深幽的碎光和涟漪,像是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埋藏了不知有多久。
白玉堂蓦然惊醒,睡得有些懵神,因而一抬头便轻嘶了一声,见展昭正坐在床上拽他头发。
白玉堂无语地看了展昭一眼,不知他这是什么兴致,“……起了?”他不收回头发,径直往床塌上一挪,坐近了些,伸手去摸展昭的额头。
“退热了。”展昭松了手,捡起床榻一侧的里衣穿上。
“嗯。”白玉堂敷衍地应着,却捂着展昭的额头不放,又切了脉。待笃定展昭果真退了热方他才面色稍霁,有心思玩笑道:“猫大人当真
神气,刚好些便要戏弄人。”
展昭笑咳了一声,抓下了白玉堂的手腕,一本正经道:“岂敢,不过是见着只毛色鲜亮的老鼠竟是可怜巴巴地缩在床脚,有几分稀奇罢了。”
白玉堂啧声,“好一只牙尖嘴利的猫儿。”他逼上床近了一步,几乎挨着展昭的侧脸,热气呼面,嚣张极了,“要不是这病猫娇气,白爷焉会沦落于此。如今猫大人精神抖擞,且问问可该如何补偿白爷辛劳?”他眯起眼,嬉笑道,“怎么赔?”
这是理直气壮上门讨债呢!
展昭好笑地觑一眼他,懒得与他计较娇气之说,当真捏着白玉堂的手指,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指尖,一边垂眉故作沉吟起来。白玉堂任他摆弄着手指,他指掌白皙、指节分明,鲜有薄茧,是贵公子不事劳作、养尊处优的手,可这会儿在灯火下却有圆溜溜的、不甚清晰的黑印,是烫伤的痕迹。
果真是信口敷衍他,未曾记得给自己涂上药膏。展昭心下一叹,心知白玉堂趁着他心神糊涂糊弄他不是头一回,倒是未有言语。
“嗯?”白玉堂一无所觉,拖长了尾音唤他。
他的指尖懒洋洋地勾了一下展昭的手心,亲密无间,又带着些许顽劣的调侃之意。
不过还未等展昭答出个子丑寅卯,先听肚子咕咕叫起来。
白玉堂一怔,大笑,“你这馋猫。”
他凑近啄了一下展昭,直起身去提桌上的食盒,搁了数个时辰,菜肴早就冷了,不过他备了些糕点,略作充饥亦无不可。时辰尚早,外头的酒楼食肆该是未曾歇业。
白玉堂心思一转,侧头去瞧展昭。
这会儿展昭退了热,面容不见白日的潮红,瞧着有些苍白、额上微汗,在灯下有几分罕见的病态。哪儿还是往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南侠展护卫,倒像是个寻寻常常的文弱书生。
“可有想吃的?”白玉堂将几碟糕点搁在桌上,随手给上前的展昭递了一块。
展昭眉梢一扬,目光从灯火上晃过,落在白玉堂手中那块、用模具印成花状的精致糕点上。他伸手摸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顺嘴咬走了那块糕点,含糊不
清道:“不必麻烦,家常便饭即可。”
白玉堂另一手正抄起桌上的画影,忽而愣了一下,神色微妙地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温热的触感似是须臾的错觉,隔着疤痕弄不清是烫伤发作还是……
“几时了?”展昭慢饮着茶水、咽下那块糕点,神色如常,含笑问道。
“……该是戌时五刻。”白玉堂歇了心头乱跳的思绪,敛神道。
“玉堂可是也未曾……?”展昭舒展眉头,且笑言一问,话未完,又想起什么,转头望向了床榻上躺着的孩子,无奈收了声,“罢了。”
“怎的?”白玉堂迷惑地抬起眼。
展昭摇了摇头,低声玩笑道:“欲邀白五爷共饮,以谢今日辛苦,奈何……”奈何二人还带着个孩子,自是上哪儿都不方便了。总不能将这三岁半的孩子丢在客栈,独自快活逍遥去,且白云瑞睡得正熟,也不好将人捞醒。正这般想着,客栈外头竟是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有一男一女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在夜中高声对骂。
好似是一对夫妻、甚是熟稔,用的还是外乡的方言。因而那骂声听来又急又快,边骂边跳脚,叽里咕噜一串下来,话没听明白说了什么,只觉得十分刺耳难听,听的客栈内的二人一个激灵。
展昭与白玉堂无语地对望一眼,齐齐一扭头。
果不其然,见白云瑞揉着眼睛稀里糊涂地坐了起来,哇声含糊道:“爹爹呜……”
白玉堂干脆踏步上前,将白云瑞从薄衾之中拎了出来,提着后领摇了摇,彻底把白云瑞给晃醒了,“赶巧了,”他对展昭一笑,“天公作美,也等着展大人做东。”
白云瑞不明所以,只像个挂在白玉堂手上的布娃娃,摇头晃脑地哼出一句:“爹爹……晕……”
“……”展昭看着明明昏头转向却反而不哭不闹的白云瑞,笑叹了口气。
二人未有立即离了客栈,而是唤了堂倌又要了一盆热水。待展昭擦去了一身汗,束起墨发,换上一身红衣外袍,才提着巨阙一并说笑往外走。客栈门外围着不少人看热闹,还有骂声连连、片刻不休,正是先头听见的骂战。二人耽
搁了好一阵,白云瑞闲来无事连吃了小半碟的糕点,这大晚上的、外头竟是还没骂完。
展昭与白玉堂讶异地远远望了一眼,发觉这撸着袖子吵架的一男一女,是不是夫妻难说,但却真真切切是两个提着兵刃的江湖人。
男子约莫三四十岁,面相有几分尖酸刻薄,一双上吊眼,鼻梁露骨尖削,一张口更是叫人不舒服。他穿着长衫,该是有门有派的弟子,不过因与面前的女子拉拉扯扯,边骂边被扯头发,发髻也有了几分散乱,好不狼狈。
而他面前的女子,比他却是年纪小了不少。她身量不高,约莫二十出头,未施粉黛、生的清秀平淡,甚至气恼之中也不曾争出脸红脖子粗的丑态,唯有一双利眼隐有刀光血影、有几分嚣张跋扈的戾气。她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不着女子罗裙,而是一身利落的男子长衫,柞叶棕色,外披了一件霜色薄纱;长发梳成马尾,绑了长衫同色的长发带,额配淡色抹额、缀着一颗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翠绿玉石。这身装扮也叫她身轻如燕,省了珠钗绫罗的牵绊,动起手来,俱是市井小丫头的刁蛮泼辣,边骂还边扯那男人的头发,别说小娘子的矜持、连女侠豪气也被这撕扯了个干干净净。
最了不得的,是这女子这张嘴。
人长得乖乖顺顺的、声调却是忽高忽低,不讲什么天南地北的大道理、也不与人胡搅蛮缠的娇声言语,张口只管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她满口方言糙话,半口气不喘,比勾栏瓦肆里的老板娘还要凶悍,直骂的人招架不住、心头血哆哆嗦嗦升了三尺高。这要换个书生,又或换上旁的江湖人,只怕要被骂的狗血淋头,只觉魔音贯耳,哪还能这般对骂三百回合。
也难怪二人在这儿起了争执,都两刻过去了,仍无歇息之意。
这江湖上一言不合拔刀舞剑的数不胜数,可不动兵刃、薅起衣袖开骂的……还真是罕见的很。习武、行走江湖之人多有几分谁拳头大谁说了算的傲气,懒得徒费口舌,怎会如此像两个市井小民当众骂的不可开交、面红耳赤,毫无侠士风度。
只是二人说的乡土方言,展昭与白玉堂听了半
晌的热闹,只听出了一两句市井皆知、不堪入耳的骂语,也没弄明白前因后果。倒是牵着展昭的白云瑞突然磕磕巴巴地冒了一句:“他、他奶奶、个腿儿!”那语调学的正是起了争执的二人,可小孩儿学的不仅不凶,反而口吃软糯、奶声奶气,还有几分可笑。
“!?”展昭一呆。
“……”白玉堂一拍白云瑞的脑门,按着他的头顶轻轻一晃,不快道,“瞎学什么呢,污言秽语。”
白云瑞整个人摇了一下,牵着展昭不高兴地皱起了鼻子。
展昭失笑,“你与他说什么理?”他拉着扁着嘴的白云瑞往外走,“垂髫小儿听个好玩儿,牙牙学语罢了。若要他不学,便叫他不听,待他年纪大些,稍通事理,有的是时候听白五爷说教。”
白玉堂一挑眉,懒声取笑道:“怎的,展大人还有这等经验?”
“不敢当,不比好为人师、又膝下有子的白五爷。”展昭老神在在道,不往他这套里跳。
白玉堂从鼻子里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三人沿着街巷走了几步,离那吵吵嚷嚷的地方远了些,夜风添秋意,甚是凉爽,灯火拖长了三人的影子。白玉堂慢了两步,神态有些吊儿郎当。也不知想着了什么,他倏尔摸着下巴一笑,“展大人缺儿子?这简单。”他轻身快步,将牵着展昭的白云瑞后领一提,拎到眼前齐平的高处,“你今儿下午不是想吃那麻团糖?”
鼓着一张包子脸的白云瑞听着“糖”字,当即眼神一亮,挥舞着小胳膊,“糖!”
白玉堂边走边将白云瑞调转过来,对着展昭,与三岁小儿打起商量来:“喏,喊个声。”
白云瑞傻乎乎地看着展昭,一脸无知,因着白玉堂未有多加提点,许是没听懂白玉堂之意,瞪着大眼半晌挤出一个:“糖……?”
展昭先是一怔,本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会儿见白云瑞仍是糊里糊涂,竟是垂头直笑。他将白云瑞抱了下来,横了一眼尽出馊主意的白玉堂:“胡闹。”
白玉堂耸了耸肩,也不勉强。
却不想二人慢悠悠又走了十几步,抱在展昭怀里的白云瑞迟钝地嘀咕了句:
“爹……爹?”
展昭与白玉堂均是脚步一顿。
白云瑞仰起头来,乌黑发亮的眼睛犹如映着万家灯火,熠熠生辉,“爹爹,”他笑嘻嘻地拽住展昭的头发,不知怎的领会白玉堂那简短的三个字之中含义,软糯糯道,“爹爹,糖糖!”
展昭盯着这一时傻傻愣愣、一时乖巧伶俐,一时又闹腾的好比个小混世魔王的孩子半晌,耳根先是浮出淡红,紧接着整个儿都烧了起来。他提剑的手把白云瑞往怀里一摁,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身侧的白玉堂的眼睛。
“……?”白玉堂眉梢高挑,知他欲盖弥彰,却没有动弹。
“……”展昭神色淡淡,眉目微垂,瞧不出悲喜。可街巷里两侧高悬的灯笼斜照,暖色的光线将他如玉的面容衬得格外柔软,像是天上的日月被云层裹着坠入了水中。
“猫儿?”白玉堂这才意态闲适地笑了一声,仿佛悠悠然地伸手捞了一把水中明月,撷入手心。
展昭应声,未有松手。
他在寂静的坊间站了许久,有些失神。正近中秋佳节,故乡金黄月又圆又亮、在漆黑的夜空里独自美丽,照亮了记忆里那些迷雾重重的月夜,那个月下独酌的模糊身影。
是秋夜,是满树桂花香,是正值壮年却半白的两鬓,是和煦如冬阳的眉目……是低声笑语:“昭儿,中秋佳节,当小酌一杯。”
“爹爹,娘亲定当不快。”稚童一板一眼作答。
桂花树下的人直笑,捻着酒杯,与黄口小儿打个商量道:“那便莫要告诉娘亲,可好?”
白玉堂久不见展昭作声,抱着刀,懒懒取笑:“哪儿来的羞赧花猫,毛色鲜亮,还不敢见人。”明亮的嗓音如潺潺流水,静悄悄地邀月入怀。
只是这词儿周折几回,倒是又还了回来。
展昭敛神,笑睨了一眼瞧热闹的白玉堂,终是松了手提步往前走。夜风一吹,他面上的微红褪得干净,温温润润、淡然和气,再瞧不出半分端倪了。
白玉堂快步上前,仍要戏弄,面不改色地扯起谎来,“瞧瞧猫大人这面似红衣,原来不是只花猫,是天下罕见的红毛猫。”他边说还
边摇头,不着调道:“如此打眼,怕是在外头转悠一圈捕不着猎物,还要被叼回家去……”
展昭头也不回,抬手一推,一掌迎面。
白玉堂眼皮也不动,只吊儿郎当地侧头一躲,“反正也是要叫人叼走……”展昭手腕一翻,且又接一掌,干脆利落地横劈了下去。白玉堂不退反进,单手一挡,歪头近了跟前,嬉皮笑脸道:“还是藏白爷府上不亏,如何?”
话音刚落,眼前一片乌黑,原是展昭见他踏前,顺手将抱在怀里的白云瑞塞给了知白玉堂。
“……”白玉堂与白云瑞面面相觑。
白云瑞龇牙一笑,念念不忘道:“爹爹,糖!”
“……”这孩子,就知道吃糖,来日怕是要给颗糖便给哄走了 。
展昭瞧白玉堂。
白玉堂不以为意,回视一眼:你还真当他好骗?
展昭想了想,笑着摇首,见白玉堂刚将白云瑞搁在地上,小孩儿就小跑上前,拽住了自己的腰带。这太原南下一路,旁的未有多变,倒是这小机灵鬼仿佛瞧出展昭好说话,一日比一日粘着展昭,哪还记得他那白家阿爹,又哪还知晓旧日初见展昭哇哇大哭。
展昭牵着人又走了两步,才缓声道:“你何时哄他的?”
白云瑞虽有几分胆肥聪慧,且身强力壮、跑跑跳跳跟个小青蛙似的,心智却未曾早早开窍。别说与白玉堂儿时作比,便是展昭也三四岁便启蒙知事、习武识字……这孩子只不过因沈嫮悉心教养方才口齿清晰了些,连稍长些的话都说的磕磕绊绊,又学了几分瞧白玉堂的面色分辨该做不该做。
白云瑞生来有几分迟钝,许是剖腹取子的早产儿,人虽好动爱闹、好奇心极重,神思反应却总慢几许,时常听人言语要好一会儿才醒神。如此,哪儿会白玉堂信口一提,就领会其中妙义,张口喊人……
多半是白玉堂早就暗中折腾这孩子,筹备着哪日戏弄展昭。
白玉堂抱着长刀,跟至一侧懒洋洋地装傻:“白爷何时哄人了?回头给他买糖便是,白爷言出必行。”
听他这般言语,展昭目中含笑,却是猜着了几分。白云瑞心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