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回 追与逃,万家酒坊争先后
城北城门口松香楼、城南戏雨阁、城南正雪胭脂铺……城东、万家酒坊。
狡兔多窟。白玉堂眯起眼, 一脚蹬进酒坊。
屋里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还颇有一副兵荒马乱之状。浓郁的酒味呛人掩鼻,好似正是一家再寻常不过的酿酒作坊。一众打着赤膊的汉子惊愕地扭过头来,见这生的俊俏却带着凶神恶煞之气的年轻人,面容多是呆滞又或吓了一跳, 一个个老实极了、无人敢出头一问。白玉堂冷嗤一声, 直直掠过这些人, 环顾一周, 白袖子紧随着一摆。
一枚墨玉飞蝗石直射一面墙前垒起的酒缸, 轰的一声响,酒坊之内众人面色大变, 酒缸尽数坠毁。
烟尘之中,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露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乒乓铮声起, 屋内的汉子摔了手中装模作样的器物, 冷不丁拔出藏在各处的兵器, 朝着白玉堂一跃而起、扑杀而来。刀剑折出冷冽的光, 从白玉堂的眼睛上横过,十数刀剑纷至沓来,凝着杀气。
无风袖扬, 长刀微正, 白玉堂犹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人影交错, 呼吸间, 一刀犹白练, 将隐蔽的小门掀开,白玉堂已经杀入这屋内;屋内正烧着火盆,浓烟冲鼻,而另一侧本悄声从长间所隔出的小道退离的人见白玉堂来的如此之快,登时慌乱;酒坊数人见他躲闪,一时扑空,脚下步子一转、面色发狠,兵刃犹如暗处偷袭的毒蛇,又现杀机;白玉堂头也不回,冷目一扫,一刀掀灭了火盆,又将屋内上前相拦的一人削成重伤,踹在一旁;展昭这时方缓步而入酒坊,顺手带上了大门,踢翻的酒缸一滚堵住了前门,兵刃已至白玉堂脑后,他再一侧身,宛如闲庭散步,却精妙至极、缩地成寸一般,红色的身影倏尔出现在白玉堂身后,巨阙稳稳地拦下了刀剑。
展昭抬起眼,与酒坊一众提兵刃的大汉一笑,古剑低吟。
只听刀剑碰撞的铿锵之声,展昭手中巨阙微微一折,朝着地面低垂;而酒坊众人在一招之间被横扫了出去,纷纷撞在墙与柱上,口吐鲜血,手中刀剑寸寸断裂。他且轻轻收剑,呜呼惨叫接
连之中,背后唤声紧至:“猫儿!”
白玉堂已然快步入隔道,沿路皆是被他一刀斩至重伤、面色惨淡、再无起身力气的汉子。
而前头还有数十人拥挤在道里,将这小道堵地水泄不通,像是一座座人墙,坚实地拦在白玉堂面前。显而易见,这些死士正是要不顾生死拖住白玉堂,好让小道最前头、藏头匿尾的那只狡兔逃之夭夭。展昭与白玉堂来的猝不及防,因而这只敢在背后伤人的主谋如今也正是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呢!
既然都到此地了……白玉堂眸光微沉,手臂提刀一转。
焉能叫他如意!
长刀撕开风、也仿佛劈断了时间,同时咕隆咚响,头颅像是被开瓢的西瓜,溅出鲜红又温热的鲜血。可怖的惨叫不绝于耳,他只管步步逼前,发丝起落,如画眉目点着狂狷寒煞,踩着尸首开道,刀光飘渺诡谲、细如丝线,线线削首、刀刀致命。
正是地府阎罗神挡弑神、魔挡屠魔的乖戾狠辣,也叫一心赴死的一众死士无端生出胆寒,竟不敢踏前一步。
就在这眨眼的迟疑中,白玉堂已经杀出一条道来,白衣染血,唯有长刀白净似仙。
白玉堂一甩刀上鲜血,十数人皆是非死即伤,他从酒坊小道穿出角门,进了一条只能叫一人来去的窄巷,再无人相拦,左右皆通。若非从里向外走,谁能想到此处还开着一扇门呢!左侧可闻疾跑之声,匆忙的脚步和慌乱的呼吸顺风入耳;右侧寂静却是直通长街,人生嘈杂、数人往来,巷口还停着一辆马车。他头也不回地朝左侧蹬步,高声唤道:“猫儿!”
展昭遂甩下酒坊重伤之人,紧随而至。
他匆匆扫过里屋的桌椅,都被侧掀在一旁,白瓷的茶杯碎成片倒在桌脚下;至于被白玉堂掀灭的火盆……这大夏天的,自然不是烤火取暖之用,是那些人撤离之前急匆匆地烧毁了什么。展昭来不及细想,提着巨阙穿过鲜血淋漓、满地滚头的小道,直出角门与白玉堂错身而过,折道向右,身轻如燕,转瞬跃上了巷口的马车。
城东的万家酒坊一侧多是些作坊,诸如陶器作坊、竹器作坊、铁器铺子,
另一侧还有一些商铺和布庄、金铺等等。
他这往无人的马车顶上一落,引得长街之人扭头来看。只见一只漆黑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在城中远去,哪儿能辨得出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哪个才是刚才从酒坊后角门里慌乱奔逃的主事之人。
展昭拧起眉扫视一周,目中微微闪烁困惑之色。
有些古怪。
他们跑的太快了。
展昭未有迟疑,跳下马车,与马车一侧不远处的竹器作坊门口编织竹篮的老伯打听了几句。
老伯好似有些耳背,不知隔壁酒坊闹出了大动静,还在有条不紊地抽着细条。这稀里糊涂地抬起头,见展昭面容带笑、一团和气地问话,老伯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高声问了一句什么。
待展昭凝气作声,与老伯问明白了,老伯才操着一口太原方言大声道:“人?什么人?没见着人跑出来啊。”
倒也不出所料。展昭垂眉细思。
那藏在酒坊的人倘使真从右侧逃脱,该是借着马车的遮掩混入人群了,如此好比沙入大漠,大海捞针之难。
只是……他与白玉堂来的突然,且勾龙赌坊之中的众人当时都被他们堵在赌坊之中,该是无人能够提前报信。倘使是在他们离去赌坊之后前来,以二人轻功,该是鲜有人能后发先至、赶在他们前头了。此非是展昭自负,寻常飞禽走兽都未必能比二人更快,且展昭与白玉堂推断幕后之人手下并无这样轻功高绝之辈。若有,这从酒坊至赌坊之间的传信之人也不至于被几个乞儿尾随。
但从他二人入酒坊,到里屋之人慌乱之中仍算得上有条不紊的布置和迅速撤离来看,这时间虽紧,幕后之人却非全然措手不及。
因而这伙人才能在及时逃出酒坊,不见踪影。
哪怕早有周全安排,备好离去后手,也不该如此之快。
那么,是有人提前报信……?假使当真如此,该是如何做到的?
展昭压下满心疑虑,复又温声:“老伯可知隔壁酒坊东家何人?”
“酒坊东家?”老伯喃了一句,手中编织未停,是不必着眼细看的熟练,“年轻人是说万家酒坊啊,他们东
家可不就姓万员外?”
“可是太原人氏?”展昭自然不认得什么万员外。
“不是不是,”老伯连连摆手,“外乡来的!”但说到这儿,他又说不出旁的详细之事了。
“这万员外住在何处,老伯可知?”展昭只得又问。
“他好些年没现身来太原啦!”老伯大着嗓子道,“管事儿的是俩小伙子!”
想必这俩小伙子也不过是暗桩死士,欲从“万家酒坊”入手探查也未必有结果。展昭沉吟,听风中清脆摇铃之声,是那马车上挂着玉风铃,便又指着马车道:“这马车何时来的?老伯可知其主何人?”
“你问这马车啊……?是位夫人的。”老伯说,抬手给展昭示意巷口对面,正是白家在太原城内的布庄,隔壁则是金铺,而一个年轻妇人和随从丫鬟的背影一并在金铺的大门前一晃而过,似是在挑选头面首饰。老伯接着道:“就约莫两刻前来的,那夫人还在那金铺里呢!”
女子的马车。展昭一怔,便也了然。
难怪马车上挂着玉风铃了,是叫路上闲客避让,莫要冲撞之意。
只是马车停于此,是巧合……?
展昭心神微转,谢过老伯,转身提气一跃,借着马车顶又轻巧跃回酒坊。这一踏,他忽而觉得脚下所踏马车有几分眼熟,来不及细想,人已经钻入了酒坊的角门之中。展昭神色微动,顾不上再回头一看,念着屋内那火盆烧毁之物……不知先前玉堂将其掀翻时,可有保下一二线索。
酒坊之内,血腥浓重,头颅与尸首落了一地,惨烈至极,更有十数人重伤之余喘着气低声痛叫。
展昭心下一叹,敛着思绪不动声色,快步至里屋的火盆前,将其翻转。
火盆尚在原地,盆里纸屑烧成了灰,只有些许残余,莫说辨别内容,连上头可曾写过东西都难说了。展昭耐着性子又细细翻了翻,倒是找见了未烧全的只言片语,似是撤离之意。
传书撤离?这……当真是有人报信?
展昭将其挑拣出来,心头愈发疑惑。且便不说能赶在他二人前头报信一事,为何他们要刻意烧毁报信传书?是烧毁旁余赃物之
时顺手为之,还是传书之中藏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他垂眉思索,恰逢一声咚响。
酒坊的门又从外头被蹬开了,那力道骇人,叫原本堵着门的大酒缸也跟着一滚,轰然成了碎片。
是白玉堂提着刀和人,又从酒坊正门转了回来。
“……”展昭在屋内侧头看他,一愣,脑海中似是有过往旧事的画面闪电一般窜了过去。
是昏暗的黎明里屋顶同坐的少年,面带冷色,却难得着一身粉衣,光影交汇之处皆是焕然凌厉的神采,又转瞬与眼前的人重叠。展昭眉梢一动,似要从重重迷雾的记忆之中拉出前后因果,便听白玉堂道:“跑了。”
白玉堂通身血腥气未散,丢下被他逮回的人。
也不知他是哪儿顺来的麻绳捆了一捆,被他击昏,东倒西歪的,这一丢活像是丢了一串粽子,有几分好笑。
白玉堂自个儿不觉,沉着眸色,语气里还有几分清明的不快:“是个幌子。”
他往左侧窄巷追杀之前,便有几分与展昭一样的猜测。往左去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听来甚是惊慌;但白玉堂杀入里屋之时,连那幕后主使的脸面都没摸着,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更是一无所知,便被满屋死士所拦;可见贼人退的虽急切,仍能赶在他们来之前一步布置……如此看来,往左多半是障眼法,真正的主事人是往右退了。
但他们有二人,分兵行事好过贸然定夺。白玉堂便也去将引人的几个死士逮了个通,全绑了丢在血气冲天的酒坊里——想来也无法从那些死士口中审出有用之事。可惜展昭这头也一无所获,白白叫此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如此,二人费心所谋之局、做戏做了一圈,倒该是线索又断了。
若非那过道甚窄,那区区十几人又怎可能拖得住白玉堂!
不过……
白玉堂的指尖摩挲着刀鞘的一侧,眉目间未有压着阴霾之色,只是微微侧过头,将目光落在敞开的酒坊大门外。
街巷里外喧闹之声渐起,好似终于有人因为这酒坊里的大动静缓过神来了。白玉堂这一眼,吓得那围观的百姓面色惊惶地探出头、又倒吸着
一口气缩了回去。他只未有理会,染血的白袖一卷,冷不丁一句:“进来。”
一个缩在人群里的小乞儿紧着脖子赔了个笑脸,在酒坊门口道:“白五爷有何吩咐?”
白玉堂尚未言语,先蹙起了眉头。
原是人群中被骇到的百姓纷纷喊着“杀人了”云云,匆匆跑着去报官。他心知此番为捉幕后之人,将前来阻拦的死士杀死之举莽撞,恐是要给展昭平添麻烦。偏偏他这头急急追杀,数刀斩落十余人的性命,依旧未有将那主事的逮出来,可谓是功亏一篑。
他们清楚屋里的都是为黑市走货奔走,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犯下通敌叛国死罪的贼人,可万家酒坊在太原可不是头一日酿酒做营生,于这左邻右舍而言皆是寻常百姓。且江湖械斗在城外且好说,如此光天化日,在城中杀人,总有些罔顾礼法,藐视大宋律例……往日锦毛鼠白五爷自然是凭心意行事,方才有那刻薄狠辣之名,今日思虑说到底还是因展昭身陷朝堂,受万众瞩目。
“无碍,”展昭收了思绪,低声宽慰道,“酒坊之中藏有兵器,数目众多,绝非寻常作坊。”反倒更像江湖人。
而太原官府,正是最不乐意与江湖人打交道的。
“此外,太原黑市本就是幕后之人给我们设的局。”展昭又道。
白玉堂登时意会,啧声揶揄道:“你这猫,入官府短短几年,为国为民不知如何,耍官威倒是学得快。”
他们早前奉包公之命悄然来此,躲着官府暗中探查边关走货,正是忧心太原藏兵已久,揣测这太原知府也与幕后黑手脱不了干系……二人倘使暴露了身份难免打草惊蛇。既然如今前后种种本就是幕后之人所设之局,这官府是奸是忠都无甚所谓,倒也另有说辞。
“事急从权,总不好叫辛劳奔波的‘白护卫’入牢周折几日,放跑了到眼前的线索。”
展昭与他微微一笑,语气甚是温顺和气,“且白兄之计……想是还欠东风再起。”
白玉堂哂笑,眸色冷锐,“闹到官府门前,也该有个了断了。”他的神色里全无杀至门前还叫人逃了的阴霾和急躁,反倒慢条斯
理,有几分胜券在握的笃定:“否则,岂不白费了白爷苦心谋算。”
说着,街道上便听有人高声喊着“让让”“都让开”,急急挤开拥挤的人群前来,官府的衙役来了。子城虽远,但城门处可是有不少官差在盘问捉拿凶犯,来这酒坊不过一时半会儿。而人群涌动、马匹嘶鸣,是马车摇响着风铃离去。白玉堂在这空档里,从容地与小乞儿耳语了几句。
待小乞儿窜入人群,白玉堂方转过头来,见展昭抬手将火盆一旁的白瓷茶杯碎片捡了起来。
白玉堂远远一瞥,神色微动,“口脂……”
那翻过来的茶杯瓷片上,竟有浅浅一层红色的印记,像是……有人饮茶之时所留。
他诧异地看向了腾然变色的展昭,“女人?”
展昭已然提着剑,闪电一般飞掠而去,起落纵跃,匆匆甩下几字,“玉堂,醉花楼!”
白玉堂一愣,回头时,展昭已然跃上了对街的屋顶。
用口脂的未必是女人,但口脂有色多是女子之物,今日酒坊之中的主事人是个女子,又或者至少有一人是女子。是他大意了,先入为主地认定逃脱之时、遮掩身份该是越不起眼越好。展昭抬眉环视,在拥堵的街巷之中寻见了那辆疾驰的马车,马车帘布被激烈的挪动摇晃卷起,露出了里头女子的侧脸。
一个眼熟的女子。
这一须臾的判断中,马车拐了弯,眼见着就要失去踪迹。
展昭面色一凛,再无犹疑,往更远处追踪而去。
白玉堂踏步且要跟上,数个官差挤出了人群,堵上门前,一脸凶色地高喝:“官府办事,尔等何去!”话毕,一众官差往酒坊里头仔细一看,血腥味和死状惨烈的尸首仿佛地府炼狱现世,高涨的胆色登时吓退七分,差点腿软地就地打结。
“你、你——你——当街杀、杀人!杀人满门!”官差哆嗦着说。
白玉堂轻啧了一声,眸中寒霜冷凝,视线却越过这些官差,落在人群里疾奔而来的另一人身上。
“少爷——!少爷!”那是个寻常布衣打扮的年轻汉子,并无武艺,大太阳下跑的面色通红。他高声喊着,喘着
粗气,还没能挤上前,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拎着从人群里提了出来。
白玉堂拧眉,对这年轻汉子的到来并不吃惊,只反问一句:“查到了?”
年轻汉子被晃的头晕,满鼻子都是粘稠恶臭的血味,只好咽着口水,连连点头道:“查、查到了……!依少爷之意,将满城棺材铺所出棺木俱全核对排查,除却零散几口棺木尚未笃定是谁家所留,须得官府人口名册证实……棺材、这三年,非是城内棺材铺所造的,只、只有镖局的棺木……”
话未说完,白玉堂已是神色微凝,“镖局……飞鱼镖局。”
飞鱼镖局。
展昭在屋脊间纵跃,见疾驰的马车又拐了弯,心神微动,远远眺望一眼。
是东北方向。
他神色肃然地紧盯着那辆疾驰的马车,未有提步莽撞近前。自然不是怕跟丢了马车,而是在坊内人山人海,马车中人极有可能趁人不备跳车躲闪。倒时便是展昭跟上了这马车,也不过又是一计障眼法罢了。
不过,看来是他多虑了。
辛四娘曾道,出了勾龙赌坊向东走五里,再向北走三里——太原城东北一角,便是飞鱼镖局所在。
马车内的人不曾发觉有人跟踪。
凭他轻功欲在人群之中穿梭都快的犹如灵巧的尖尾雨燕;遑论在高处纵跃,走屋窜脊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要追上马车自然是手到擒来。他未有此时打草惊蛇,反倒是谨慎尾随,便是瞧这马车中人是何打算。被措手不及地打上门来,哪怕有人提前报信,也该是惊魂未定,添之处处未能得手……总得再作谋划。
当然,得先弄清这马车里的人,究竟是否太原诸事的主使。
换句话说,这万胜门的掌门夫人……是奉命行事的一枚棋子死士,还是那真正的主事之人。
不错,车内所坐的这位眼熟的妇人,就是展昭今儿一大早在城门口接“鬼医芍药”之时,见着的那位与一众万胜门弟子同行、疑似掌门夫人的年轻妇人。他隐隐觉得眼熟的巷口马车,正是那万胜门的年轻妇人清晨所乘坐的马车。
见马车果真是往东北而去,展昭
心下大定。
这拨人在幕后算计他们已久,一贯是关键时刻弃卒保车、毁尸灭迹,干脆利落,其死士众多、灭口手段层出不穷,绝不危害真正的主谋半分。哪怕这主事之人,并非他们真正的主子,比如陷空岛一案中的齐桦、比如开封府的府君崔珏、比如婺州桃山的半支秃笔、比如渝州的吕文茂与罗善,还有府州的尤诗与那被舍弃的老头……今日在万家酒坊下令刺杀展骐,以免秘密泄露的人,多半是马车中这位年轻妇人,但她恐怕还是听命行事。
无他,正是因数年前陷空岛一案。
那位年轻夫人的容貌……清晨相遇之时,展昭惊觉眼熟,却是想不起在何处曾有一面之缘。
展昭飞身落在屋顶,见底下马车匆匆驶过,当即往下一窜,好似燕子收翅;身形再一翻,红色的影子便窜过人群,在无人惊觉的角落里一转、一收,他钻到了马车底下,贴着木板凝神静气,而旧年事中不冷不热的嗓音在掀起波澜。
“齐桦伏诛却自尽于大牢,许四与许老八等人都逃不了同罪……”那嗓音的主人侧过头来,有些清减的面容,眼底的压着冰寒煞气,冷峻之中兼具几分狠辣激烈,偏偏语气平缓。
“温老六肚子里有些花花肠子,说是疏忽大意叫那什么三姑娘跑了……”
再往前,是无声无息的树枝上挤着两人,而庭院里一个孱弱的年轻人与一个姑娘问话:“赌坊那边可是去人了?”
“三姑娘和阿五都去了。”那个姑娘答道。
三姑娘,自然不是丁三。
醉花楼与飞鱼镖局。白玉堂神色冷凝。
展昭所说的醉花楼,自然只有那松江府的醉花楼,他脑中闪过一瞬屋顶上坐着的展昭,还有月色消失的黎明里,对面的青楼里窜出来的人。一个姑娘,长相不俗,却作丫鬟打扮——当年在松江府醉花楼前,将他先一步引走,随后又在温殊眼皮子底下看丢了的那位窑姐儿,那位三姑娘。
白玉堂拎着人一掠,年轻汉子又落回人群,而白玉堂的身形犹如青天白日见鬼魅一般,踩着影儿划了出去。
“大、大胆恶徒!往!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