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回 不平事,志同殊途望同归
又两日, 雨过天晴,林中泥泞,绿叶抽芽疯长, 春日万物复苏时。
这贺兰谷山林间鲜为人知的一方石洞,人来人往了数回, 顾唯方从昏睡中苏醒。
也不知是心结已解, 还是两位神医携手,堪比大罗金仙伸手一点, 她这习武之人佐以汤药, 便也好的快了些, 才几日伤口便有结痂之状,面色也一日比一日好了……
几人未有急着回府州,就在这洞府之中凑合过了半个月。
一是几人多有伤在身,边关无事、折继闵也已然寻得,不如歇了往日操劳心思, 趁此机会好好养伤几日再归。
尤其是折继闵, 当日火场之中侥幸生还,却烧得这俊秀公子满身伤疤, 几乎体无完肤, 目不忍视。直至公孙策为折继闵诊脉、上药,众人才从那单薄的鹤氅下看到消瘦的躯骸究竟承受着何种伤痛, 形销骨立, 每一寸肌肤都留着火灼后的痕迹, 不能接受轻微的触碰, 看似行止如常,实则举步维艰。他如今与当年的白玉堂一般,连笔杆子都提不稳,更别说如来时那般手持长槊、大杀四方。
因而叶小差与顾唯那愤怒又克制至极的两拳,对他而言好比锥心刺骨之痛。他却还与人淡淡玩笑,说那日幸好冲脸来的。他这浑身上下能忍那两拳的,也只有这张未烧伤的面孔了。
这可曾是他们大宋所向披靡的玉面将军!仅用一月不到,率领近万兵马杀入西夏腹地、令西夏闻风丧胆的折二郎!
一场火,却将他变成这般光景。
如此也就罢了,他熬着满身火毒,日日夜夜好似炉火中烧,比得肝肠寸断之痛。芍药每隔三日便要给他拔一次火毒,寒热交加、痛苦不堪,他却一声不吭,赛得关公刮骨疗伤,忍大丈夫之不能忍,冷静自持到了几近可怕的地步。
他这般模样,叶小差和顾唯便是怒火烧上九重天也该熄灭了。
三人本就多年挚友,且为旧事有愧,便翻翻白眼你一笔我一笔算扯平了,只说待折继闵伤好之时,那两拳还是得还回来。
二是展昭与白玉堂身上余毒未清,芍药欲为二人将毒拔尽。
也不知
折继闵如何劝说芍药,她竟当真未提顾唯女子之身一事,更未一问顾唯是否当日泽兰。不过,这冷漠无情的鬼医许是寻得旧友,认定顾唯便是那泽兰,因而本性大变,一改冷清模样,日日守着顾唯之余,还费心给展昭与白玉堂诊脉解毒。得亏这位芍药姑娘性情清淡、惜字如金,又是能为几人治伤拔毒的神医,否则顾唯这嫌麻烦的性子首先要头疼死。光是芍药每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便叫叶小差不知看了多少笑话。
至于解毒一事,所牵扯的云静翕许诺之事,芍药亦是难得好性儿言明,乃是云静翕当日为她指了寻人之道,以换她医治展昭与白玉堂。
细算来,她从尸堆捡回折继闵也亏于云静翕。当日她采药途径贺兰谷,闻风中焦尸臭味,本欲绕道,可被云静翕所拦,言及寻人之事,云静翕道“求仁得仁、因果相合”,既医得,便求得。芍药冷心冷情,几乎不通世故、鲜有恻隐之心,穿过贺兰谷时见一个奄奄一息的火海幸存者,倘使往常性子定是纵身掠过,绝不会逗留半步,却因云静翕寥寥几语,出手相救。
医得、求得却未必是指展昭、白玉堂二人罢了。
而后她不仅为折继闵拔毒,更是与苏醒的折继闵做了交易。
折继闵何等聪慧敏锐心思,察觉芍药另有所求,自言乃是折家军将军,倘使她要寻的人再边境,来日可为她一试寻人;但她得逗留贺兰谷,为他治伤且助他遮掩尚且在世的消息。那夜,芍药对顾唯出手,全然是从贺兰谷北部采药归来时,见几人翻动尸首,天黑雨大,不知底细,以为是折继闵所言西夏之人试图翻找出他的尸首……巧极,众人便也就此遇上了。
世事也恰如那神算先生所言,芍药所寻之人,乃是所救之人的好友,因果相合,方有她所认定的重逢。只是不知当日神神叨叨的云先生是否当真掐指一算,为芍药指点迷津,方有今日救回折继闵、再会顾唯的结果。
展昭与白玉堂虽有狐疑,但想想这位鬼医满心执念唯有一个泽兰,别无他求,此事上该是不屑言谎,这才留下拔毒养身。
三是头几日大雨连绵,公孙先生
百般担忧,结果自己淋雨又操劳过度,得了风寒,后几日高热差点起不来身……展昭与白玉堂皆是哭笑不得。一时之间,一个石洞里七个人,五个汤药罐子,叫人又可怜又好笑。
至于其四……
大雨时断时续地下到了三月末。
雨珠垂叶落,鸟兽奔走急,忽闻刀光剑影一闪而过,将头顶上好不容易显露出的几缕金光折射映照在人面上。
展昭与白玉堂各自提着刀剑在骤雨初歇的午后难得松了松筋骨、比划了两招。
这几日公孙策与芍药一并背着竹篓上山采药去了。他们身在西夏境内,不便入城采买珍奇草药引来窥视、横生枝节;而贺兰谷向北,生着些罕见珍奇的草药,往日都是身怀武艺的芍药亲自前去,这几日日公孙策见天色不错,欲为折继闵配一剂生肌膏,也跟去了,便无人管束两个坐久了骨头都痒了的侠客。
远远的,又见一身着夏人服饰的年轻人从林子里来。
他未有与二人见礼,只匆匆越过他们,往洞穴快步疾走。
白玉堂手腕反转,手中画影撩开展昭的巨阙,眉梢一挑,见展昭微动的眸光正瞥过那走过的年轻人,手中虽仍是不紧不慢地还招。
二人武艺旗鼓相当,对招之时焉能一心二用,白玉堂唇角闪过一抹笑,身形已经跟着一晃,画影在日光下仿佛凝成白光,又在须臾一瞬诡异得消失了。展昭听声辩位,长袖一摆,巨阙横了过来,从容地截住了突然闪出的画影。但一只手从展昭的另一侧猝不及防地探了过来,展昭心头一动,虽抬肘退身,已然知晓赶不及,果不其然,白玉堂手中画影从巨阙边缘拉出一条火花,人已经蹬步上前,与展昭单手换了一招,快展昭一步,手指冷不丁撩了一下展昭的下颔线,目光欺近,似有万般光彩、甚是勾魂摄魄。
展昭收招垂剑,侧面无奈瞧他。
白玉堂笑得吊儿郎当,还要与展昭说教:“比试走神,猫大人莫不是看不起白爷。”
“岂敢。”展昭笑了一声,敷衍地恭维,“白五爷神功盖世,不敢小觑。”
“那便是展大人心事太多,无心与白爷比试了。
倘是在意,前去一问便是。”白玉堂慢条斯理地收了刀,“再倘使展大人拘谨,心觉不该多嘴一问……”他弯眉勾笑,树叶飘落在他地肩膀上,锋利的眉眼在日光下好似勾着金边,华美俊俏,又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顽劣,嘴里正儿八经,“隔墙一听,未必不可。”
展昭见白玉堂冲他得意地一眨眼,好似给愁眉不展的展大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主意,金光之下皆是快活的少年意气,竟是忽而觉得着锦毛鼠的尾巴恐怕要上天,不由忍俊不禁。
他也收了剑,伸手一抚白玉堂肩上的落叶,温吞道:“他们乃折家军中将士,亦是折将军于西夏所留密探暗桩,可见折将军另有安排。边关军务机密,牵扯甚大,乃一国重事,展某便是……也不该插手一探究竟。”
“畏首畏尾。”白玉堂却扬眉直言道,“折继闵城府极深,在西夏不知留了多少后手。当日贺兰谷大火虽在他算计之外,但他亦是暗中探查暗害他之人,这才早做安排,否则他在西夏焉有这么多人可用?且你也瞧见他这半月来暗中那西夏人来往,那人非富即贵,爷看他定是西夏王公贵族,他又是何时与此人相识,有了今日种种?你这钦差护卫,既本就是领命来查折家军,多谨慎了解几分,有何不可?”
展昭摇头一笑,反问:“既证得折将军赤胆忠心,个中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我不通兵事,何苦多疑?”
白玉堂瞧了展昭神色一会儿,才懒声道:“你既不疑,又平添烦恼作甚。”
展昭听出白玉堂本就未曾再疑心折继闵,心下一笑,想了想才道:“贺兰谷。”
白玉堂一怔,意会道:“……你是说……?”
二人拎着刀剑往回走,路遇小溪,流水潺潺。
展昭于白玉堂略略颔首,眉头微凝,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洞穴,在这溪边圆石上站定了,又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折将军在西夏能用之人,委实太超你我想象了……去岁随我们同行的骆驼商队里,他安排了数人探入兴庆府,该是那时筹备与西夏那王侯公子有了干系。此事不论,这些人……玉堂过目不忘,该是未曾忘却罢。”
“确非今日之人。”白玉堂。
白玉堂略作思索,眯起眼,唇角一哂,“他如今手中人马是府州带来的亲信。贺兰谷遇袭他有所预料……如此说来,他早就筹备着从中诈死,方便在西夏暗中行事。只是幕后之人非是派人追杀、也非排兵布阵,而是设下陷阱、天降火|箭,这才伤了他。”
折继闵在与幕后之人对弈。
他这聪明人不揪出算计他的布局者,焉能做出送死这下下之策,又怎甘心身死。
不过是敌手在暗、断他生路,他欲趁机隐于幕后、静观其变。因而折继闵侥幸被芍药所救之后,一个半月有余都不曾泄露消息,也不与府州折家军联系,任由外头传他身死的谣言满天飞。非是重伤不能传信,他故意为之,因而重伤拔毒之余,尚且殚精竭虑不知在筹谋何事。
“折将军亲身试险,确有赌命之举。”展昭一叹,墨眸含清光。
人算不如天算,折继闵聪明至斯,再运筹帷幄、笃信谋略,也该吃一堑长一智。
旁人逼他只剩两条道,他偏生要一试走出第三条来。此次出征,他心头明了,倘若计成诈死,便暗埋西夏、再做打算;倘若棋差一着,一去不返,所留后手也能给大宋边疆排忧解难一二。
白玉堂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上,水中小鱼摆尾。
“猫儿。”他突然道。
“嗯?”展昭正抬眼,白色的衣袖垂落,白玉堂的手已经捂住了展昭的眼睛。
西北的春日已经有几分暖意,可白玉堂的手仍是干燥微凉。
“烽火干戈、兵连祸结,非世人所愿。”白玉堂的声音极轻,可又张扬明亮极了,“黎民天下,人皆蝼蚁,既无一统,定生争端……猫儿,莫看。”他垂着眼,定定地看着溪水,敛着冰冷容色。
贺兰谷。他心头碾过这些字词,耳畔仿佛是展昭平静又叹息的吐字。
贺兰谷火海中身死之人,不是宋人,不是大宋折家军……折继闵欲将计就计脱身,又心怀大宋,力保折家军,怎会让折家军将士损失惨重、无辜惨死于此。
他用了一条毒计。
“……三百骑兵?”洞穴之内
,叶小差见那着西夏服饰的年轻人领命离去,抬起眼问道。
他与顾唯已然从折继闵口中得知,当日折继闵藏兵谷外,驱西夏部将罗逋之兵佯装折家军入谷,同行的只有折继闵与三百骑兵。此一为削弱西夏兵力、二为暗保折家军,他与芍药做那交易不仅是为掩埋自己诈死一事,更是为防止西夏清点贺兰谷尸首,发觉折家军无恙的真相。
“我只留了数十人。”折继闵头也不抬地说。
叶小差侧了一眼倚着石壁、抱胸而立的顾唯,又道:“……负伤残兵?”
“是。”折继闵平静应答。
那夜三百骑兵亲信入谷之前,他便下令四散,于林间离去,留数十知晓恐有大难、甘心为国捐躯的负伤残兵与这西夏大军入贺兰谷。如此,方能使折家军近万兵马安然保下,又报回折继闵与三百骑兵全军覆没的消息。而他手中仍能有两百余人,分散潜入西夏,只听他号令、为他谋事。
叶小差与顾唯面色未变,只沉默片刻。
“那西夏人是谁?”叶小差摆弄着手中的阿月浑子,又问道。
他说的是这几日偶有现身与折继闵一会的年轻人,严格说来,那还只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人,身着圆领华衣、头戴毡帽,又有金花为饰,绝非西夏平头百姓。每每前来,折继闵都要屏退众人,单独一会。此人待折继闵亦甚是恭敬,大有将折继闵当先生看的意思。
“西夏太子。”折继闵说。
“……???”叶小差一口阿月浑子差点咽在喉咙里。
顾唯斜了叶小差一眼,半晌才言简意赅道:“李宁明与你修道?”
折继闵微微一笑,坐在蒲团上侧过头,“贫道路修篁。”一身道士鹤氅,虽无拂尘与莲花冠,却通身一派出尘出世、淡泊莫测的高人之相,“泽兰观之,贫道道行如何?”
“……老道修成精,祸害。”叶小差咳出了那颗阿月浑子道。
“他习汉学。”折继闵缓声道。
“李元昊的儿子,不练武去读书,送上门来被你糊弄。”叶小差说,他焉能不知折继闵饱读诗书。
“你欲从他处行何事?”顾唯却问。
折继闵端坐片刻,笑了一下,偏淡色的眸子隐隐闪着光,神采笃定、气度绝尘:“两计。”声落如玉石叮咚坠潭。
“短计。”顾唯语气平平。
“折家军分兵入夏,以战养战,且战且走。”折继闵眉梢不动,知晓顾唯此言何意,轻声答道,疏冷温润的容色里掩着冰冷的杀机,“三月下旬,继祖该是已然遵从我留信安排,以我名义带兵侵夏,驱其百姓、震慑夏军。”
顾唯闭眼略作思索,方才平淡道:“你一月入夏,留下折家军威名,又令折三公子摆疑兵之阵攻夏,夏人定派人探查。”而这一探查,得知不是将领并非折继闵,而是折继祖,折继闵威名尚在心头,又见新将威猛,西夏必定生乱。折继闵这是要让“折家鬼神之兵”传至西夏每个人耳中,让他们认为死了一个折继闵不要紧,折家军不灭,西夏百姓始终还在这长兵之下苟延残喘、离散奔逃。
只要大宋强兵令西夏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发兵,边关自能无忧。
叶小差却抱着胸轻啧了一声,手中的阿月浑子白壳皆落在石榻上。
“不成。”顾唯亦道。
“我知,李元昊狼子野心,一心吞宋称帝,难以令他舍下此念。”折继闵道,“区区折家军至多守住府丰二州,大宋边防疏漏诸多,且重文轻武、兵权多掌文官之手,前几年他高价买了汴梁宫中放出的宫女,如今该是对大宋兵制了如指掌。”
一支数万人的府州折家军是守不住大宋的。
而大宋折家军不可能增兵募兵,也不可能统领大宋西北各州国门。
“三川口一战,他大获全胜,士气正猛。”顾唯又言简意赅道。
这种时候,李元昊见折家军屡屡威吓来犯,只会怒气高涨,誓死也要攻下大宋。
“延州兵败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折继闵说,“我去信延州知州范雍,警醒与他早做防备,想来未得重视。他至延州之后,多得胜战,过于轻视西夏。”
叶小差用手推平石榻上的白壳,摸着下巴看了一会,“三川口拖住了西夏主力,但确是败的快了些。”
折继闵与顾唯侧头看了一眼那
些白壳,好似立即就看明白了那些胡七八糟的白壳是什么玩意儿。
折继闵单手推挪了部分,指着其中一点道:“金明砦丢的突然,来往军报无一清楚夏兵十万,添之范雍来回调兵频频,所派金明砦援军三支无统一将领,难免各自为政、自乱阵脚。”
三人沉默了片刻。
“既如此,你改何计?”顾唯道。
“刺杀。”折继闵眸中冷锐,语气平淡得像是约人喝茶。
“李元昊。”叶小差眉梢一挑。
“他野心过甚,于大宋百害而无一利,只要存活世上一日,便伺机吞宋。”折继闵垂眉淡笑,“他身死,再杀野利二将,边事停,大宋方能得数十年安歇无忧。”他手指捏着一小枚阿月浑子的白壳,“其子李宁明仁慈厌战、重儒道,比之其父确要懦弱几分,他日登基,断然不会轻易起战事。”
“你之短计……欲借他手潜入西夏皇宫。”顾唯抬起眼,目如点漆、波澜不惊。
所以折继闵得死。
改头换面,潜伏西夏,凭其武艺才智,亲自做那枚插到西夏心脏的钉子。这便是折继闵原要留给大宋和折家军的一时安宁。
“李宁明也得死。”折继闵平静地说,全无对那个恭敬的西夏年轻人的恻隐之心,“登基三年内,他毒发身死,膝下无子,西夏皇室若未陷入夺位争端,便是其弟继位。他幼弟李宁令哥未及束发,我观其心性不定、难堪大用。”
“不成。”顾唯又道。
折继闵将白壳搁在二人面前,洞外一缕清风将吹动他的鹤氅,露出脖子上狰狞的伤疤,“是,李元昊近旁侍卫武艺高强,刺杀之事,恐是难行。”
且他被一场大火所害,伤成这副模样,谈何刺杀短计。
刺杀西夏之主乃一步险棋,折继闵也不会放心将此事交给旁人,哪怕是顾唯与叶小差也不成,折家军此时断不能缺了二位副将。
“长计。”不等无用叹息赘言,顾唯漠然发问。
折继闵轻轻笑了一笑,落下二字:“乱夏。”
二人不问,只抱胸静待解释。
“李元昊此次起兵,虽大获全胜,斩我宋军万人,然
而百姓已然生怨。”折继闵说。
他侧头望了一眼洞外,“圣上下令关了边关榷场。”折继闵淡淡一笑,双目恭谨温和又冷冽无情,“西夏初时想必不觉如何,焉知我大宋地大物博。且泽兰说的不错,李元昊首尝胜绩,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这三年内还要再起战火犯宋。但不出三年,”他语气更淡了几分,“民穷财尽,怨声沸腾……煽动民心为一。”
“广孝闻探子回报,李元昊此人重色,可其后野利氏善妒,野利氏因部族强盛,二位兄长又是强将,李元昊断然不敢动她。”
“但功高震主,天下天子皆多疑,西夏李元昊也不例外。”折继闵轻轻弹了一下袖子上的灰尘,口吻淡薄,“为固其帝位,定要削弱这些王公贵族,可野利氏生二子,若反间得当,西夏皇室为夺权生乱;倘若不成,野利部族亦能被除,于大宋有利。此后李元昊没了后顾之忧,又好色重权,定冷落野利氏……离间父子,乱其皇室,徐徐图之即可。”
世上没有一劳永逸,唯有步步筹谋。
顾唯的目光落在叶小差摆的那些白壳上半晌,“……你留于西夏人马,已按此计行事。”这便是其四,他们尚且逗留西夏境内最重要的一条。
“尚在部署。”折继闵微微一笑,最是周郎谈笑灭敌的风采。
“乱夏,”叶小差捏开一枚阿月浑子,舔了舔唇,独目明锐,“广孝,你这可又是一条毒计。”
此计若成,西夏皇室生乱,又添李元昊攻宋惹来百姓怨愤,自然心余力绌不能犯宋,但这西夏百姓只怕往后几年都苦不堪言,更甚家破人亡、饿殍载道。
“你这打算,莫叫那二位侠客听见。”他抛起阿月浑子,张嘴一接,语气甚是俏皮。
闻言,折继闵眉梢微动,淡眸疏离又和煦,不见真心,却透彻明慧、聪明绝顶,“侠客心慈。”他垂眉笑道,“可惜了。”慈不掌兵。
孙子兵法有言,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侠客胸襟太广,这天下人在他们眼中,可分善恶、可分官民、可分亲疏、可分情仇……却终究是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