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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回 寒潮尽,谷雨潇潇掩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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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与白玉堂近几年来所遇所查, 屡逢算计与奇案,心头始终有许多解不开的谜团。

    而其中头一桩困惑,便是女童被拐案。

    拐子人贩千百年来猖獗不衰, 无论清和盛世还是烽火乱世,但凡有利可图便有人铤而走险, 屡禁不止。可展昭与白玉堂心头更记挂着天圣六年以来, 这天下各省各县,不为人知的时候, 有不计其数的八、九岁的女童出于同一个缘由被拐, 至今未绝。

    幕后始作俑者所图为何, 尚无人知晓,只知天圣六年,曾有十三个女童带着十二枚金钗与十二枚卦株逃出生天,又有九人在景祐年间相继死去。是松江府自尽的温蝶、醉花楼的杏儿,是开封府沉潭的琴娘木莲、前来江宁的绣娘白菊, 是江宁府的女先生鹿铃、白云瑞的生母药铺栀娘、温蝶走散的胞姐含笑, 是与展昭同行而来的霍黎、陷空岛的暗桩柳眉、鬼医谷的芍药、百毒门的蜀葵与连翘……还有在天圣六年领头逃跑、又为救人引开追兵疑似身死的泽兰。

    这十三个女童虽皆被绑,虽患难与共却交情不同, 各自作伴, 逃散途中两两相携。

    除却江宁府走散的温蝶与含笑一母同胞,栀娘与鹿铃为友、蜀葵与连翘同门、木莲与含笑相携、白菊与杏儿有旧、柳眉与霍黎交好, 鬼医芍药则一心记挂着寻回泽兰。

    时至今日, 已经匆匆十二载去。

    众人皆道, 十三人只剩芍药、蜀葵与柳眉尚活于人世, 谁能想到下落不明的泽兰当真如芍药所言还活着!

    芍药寻了她十二载,当年更是拿此事与展昭为换,救中毒的白玉堂性命。

    然而江宁府一案后,展昭疑心泽兰已死,虽满天下行走寻了两年之久,但仅凭一个名字、右手臂内侧的一点红痣,还有芍药模糊不清的旧时记忆里逃出生天的地方……展昭纵是托得江湖友人一寻,也委实寻不见一个长相都说不出的女子。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兜兜转转,又过两年有余,才发觉那女童泽兰竟是如今的折家军副将顾唯。

    雨水叮咚,在洞门处落成雨帘,展昭与白玉堂

    盘腿坐于石洞门口内侧沉默不语。

    洞内燃着柴火,偶尔发出噼啪地响声。

    顾唯,表字泽兰。

    据折继闵与叶小差之意,原折家军副将,也正是顾唯的养父老顾,从路边将她捡来时,她已然忘却了过往来历,因而才被取名顾唯。但起初怎么喊,那冷冰冰的小哑巴都不应。老顾意外看见她练枪之余在沙地上反复困惑所留下“泽兰”二字,因而猜测泽兰乃是她本名,欲给她改回本名,折家军老兵老将皆知,那时已在军帐的叶小差和折继闵也是知晓的。

    不久,老顾便身死沙场。

    她是以顾唯为名入的折家军,泽兰便硬给她改成弃之不用的表字。

    可顾唯就是当年的泽兰吗?还是事有巧合?

    从年纪上看,因不知捡来时不知顾唯年岁,如今也只大约可知二十上下;那泽兰天圣六年时是个约九岁总角小儿,十二载去,若还活着,该是二十一岁。泽兰之名也非是旁人偶然所赐,而是顾唯儿时自己唯一留下的印象。且依芍药之言,顾唯与泽兰本就看来有相像之处,只是长开了与儿时有所不同,又成日风吹日晒、行军打仗的,太男子相,她乍一看以为是男子只当人有相似罢了。再添之顾唯右手臂内侧好巧不巧有一点红痣……要说顾唯非是那女童泽兰,也难叫人置信。

    但毕竟顾唯儿时记忆全无,说不定真的是巧合呢?谁又能证明?

    此事未得考证,真假另论,可顾唯是女子之身再无疑虑。

    好笑的是,与顾唯同行数月的展昭与白玉堂二人未曾有半分狐疑,她可不是如那精通易容术的秦苏苏,全凭本来面目、着男子行装罢了。

    白玉堂一双慧眼不知看穿读多少做戏人,竟是不曾看出端倪;公孙策几次探脉、为其治伤亦没有起疑,这冷不丁犯呆劲儿的先生,大宋闻名的神医,平白无故被砸了招牌,到这会儿才恍然大悟为何总觉得顾唯阴气过盛,开方时总把握不准;顾唯曾出入大内皇宫,在天子赵祯、奸猾的庞太师,还有见微知著的包公面前转悠了不知多少次,也无人看出……不说他们,便见折继闵面色,他这十年友人亦一无所知

    ,恐怕折家军中除了早就战死的老顾根本无人知晓此事。

    唯有叶小差与顾唯私交甚笃,许是什么时候察觉,又或是顾唯未曾瞒他。

    这……说来,又怎么能怪他们眼瞎。

    顾唯往日行事作风不见半分女子之态,行军打仗、习武练枪、斩贼驱敌,脾性刚硬得仿佛铁石心肠,至情至性,杀伐果决,最是英雄气概;又从孩童之时就混迹于军帐,大步行走、饮酒吃肉、挥汗操练,与男子无忌玩笑,恐早就将男人女人看作同一种玩意儿,便是身躯长得不同,于顾唯而言也并无差异,哪儿去学那闺中女儿相?更不必说扭捏羞涩的小姑娘了,比这天下任一江湖女侠还要英雄些。

    因而如丁月华那般女侠,便是画粗了眉毛,提着宝剑,束发带冠,英姿飒爽,也看得出天然的女子情态;因而如赵七那般女公子,像个秀气精致的小公子哥,纵使有几分少年气,凡有些见识的聪明人都瞧得出那是姑娘,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而顾唯这折家军副将,便是有人指着她说这是个姑娘,恐怕都要被人当作辱骂之言。

    哪怕顾唯生的秀气些、矮小些、柔和些,也只会教人觉得这男儿郎天生有些男子女相罢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人会怀疑这具躯骸本该是女子。

    她太过坦率了。

    巧的是,顾唯本就生的深目剑眉、英气冷峻,身量高挑修长、矫健有力,几乎与叶小差相差无几,小麦色的肤色经风吹日晒与边关历练不见细腻,添之他那脾性气魄,这……要不是扒开衣服一看究竟,叫人从何疑起?

    她竟一瞒瞒了十余年,无可指摘,还成了副将,叫人焉能不为之一叹、心生敬佩。

    展昭轻声一叹,正见一人在他们身旁盘膝坐下了,是叶小差。

    白玉堂眉梢一挑,好似猜到叶小差的来意,只待叶小差道:“……二位,叶某有一事相求。”他便已然答复,“白五应了。”

    叶小差抬起眼瞧二人。

    展昭未有回头,只是含笑望着雨帘,温声轻语:“顾副将乃我大宋大好儿郎。”

    展昭与白玉堂素来不曾轻视女子,恰恰相反,

    于这世间行走,他们见了不知多少奇女子,韧性、才华、武艺,还有敢为天下先的孤勇,皆不能用她是个女子抹灭,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但顾唯仍是他们见过最叫二人心悦诚服、钦佩敬重的女子。

    偏偏这世间的伦理道德要压着女子的脊梁骨,将她们压在底下,把她们束之高阁,让她们只知相夫教子……无论何时,都会有仅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而否定她全部功绩,甚至将天下过错推至“红颜祸水”“妇人之仁”“最毒妇人心”头上,仿佛女儿生来不配拥有荣耀、赞美和自由,合该比男儿弱几分才能称得上“有个女儿样”,滑天下之大稽!

    就连这顾唯身为女将一事,倘若一日被外人知晓、传至朝堂天下,不提“欺君之罪”,首先少不了口诛笔伐、疑其本事。

    她往后倘使继续率兵,若胜战也就罢了,凡有败绩,世人定要摇头晃脑、高谈阔论诸如“便知女子不堪大用”“女子焉能为重将、坏天下大事”“国门交给一个女子守,荒谬”云云,站着说话不腰疼。

    史上虽有女将盛名,可李唐武周之后,大宋迂腐之人与掌权之辈越发箍紧了女子身上的镣铐。

    因而这事谁也不能宣之于口。

    这个秘密应该在此处埋葬,天知地知,世人不知。

    “……叶某谢过。”叶小差坐了半晌,亦是望着大雨,难得正经道。

    白玉堂却一本正经道:“白五一介武夫,江湖草莽罢了,才疏学浅,何来权柄指手画脚朝堂官员、军中统帅,这句谢多余了。”

    展昭听白玉堂睁眼说瞎话,不禁一笑,亦有模有样地学道:“展某身居开封府,区区包公护卫,空赋武艺,焉能越权插手朝堂军务、戍边委任,叶副将谢辞从何谈起。”

    二人相视一眼,坦然一笑。

    叶小差沉默片刻,也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洞内另一侧商议伤情的公孙策、芍药二人抬头一观。“爽快!”叶小差声调不高,轻言轻语却有着与众不同的高昂轻快,独目明亮灿烂,“今日不便,来日定请酒同醉。”

    结友惜英雄,得道同行,大幸矣。

    展昭与白玉堂焉有不应

    之理。

    叶小差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对二人道:“此事,哑巴不知。”

    闻此言,展昭与白玉堂目露诧异,听出叶小差之意,是顾唯并不知叶小差已然察觉……如此说来,叶小差是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在顾唯滴水不漏遮掩里窥出了一丝痕迹。而后,叶小差不仅没有拆穿,还佯装不知,也从未因顾唯是女子而体恤、照料、让步,该如何还是如何。他这般,也叫人对顾唯是个女子一事更无从疑心了。

    白玉堂神色微动,想起几日前叶小差曾偶然道,顾唯旧日差点被捅穿了心窝……当时究竟如何疗伤的无从谈起,但恐怕叶小差便是这场意外里察觉了。

    “大约六七年前。”叶小差说,好似猜出白玉堂所想。

    他扯了一把头发,洞内火堆飘着火星,暖色的火光将他那奇异的白发照成了淡淡的金橘色。

    “外族起兵来袭,重创府丰二州数砦,我与哑巴领命出兵对敌,然而传信有误,他们带了数倍兵马埋伏了我们。”叶小差的目光穿过雨帘,似是从时间的尘埃里看到了旧事风沙。

    那时明道二年,正是刘太后驾崩、天子亲政,外族闻大宋朝堂变动,伺机来犯。战场厮杀何等凶险激烈,兵戎相见,该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以少对多更是惨烈万状、九死一生,可在他的口中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叶小差轻啧了一声,“哑巴是从那场战事里打出名声的,只不过我从尸堆里把她捡出来的时候,她被捅了个窟窿,差点死在那儿。”那个一夫当关、杀敌千万的疯子,方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还没有近日这么高挑,却像是一条凶猛无畏的孤狼。

    谁敢想这是个女子?

    他们相差五六岁,但平辈而交,他也没想过他这过命的同袍兄弟是个女人。

    “不过我也半斤八两,走不动道、回不了城,便在外头寻得大夫治伤。”机缘巧合,又或是横生枝节,他知道了此事。

    叶小差轻轻笑了一下,灿烂若阳、熠熠生辉,“……你们可知,哑巴从来的那日起,直到少年十六七岁,都鲜有开口说话,许是老顾教她的,也许是她自己的决断。”年少

    之时,少女嗓音娇俏尖细,和少年清亮又或是变声嘶哑的破嗓子全然不同,顾唯尚不能掌控,添之她本就是个寡言少语、不耐烦啰嗦多话的性情,自然开口说话能少则少。

    直到如今,她能发号施令,能低沉轻语,一身苦练的武艺叫她挺拔矫健,和天下男儿无异。

    是她十年如一日将自己变成了顾副将,一朝从军,便未想过再恢复女儿身。

    火堆噼啪跳动着,洞内干燥而温暖。

    展昭回头看了一眼石榻上仍在昏睡的顾唯,芍药已然为顾唯疗伤,早无性命之忧,只是心神劳损过甚,须得安心调养,这才尚未醒来。他沉吟了许久,端详着叶小差的面容,轻声承诺道:“……叶副将放心,我二人非多嘴之人,此事,绝不从我二人口中至顾副将耳中。”

    知晓又有何用呢?叶小差知晓绝不能说、也不能问,恰恰相反,他只能为顾唯瞒下了此事,仿佛未闻,装作那愚钝的傻子。

    这是叶小差的珍视与尊重。

    既不愿为此看轻了顾唯,也不愿顾唯生出任何可能会被看轻的念头。顾唯,只该是顾唯,与旁的一切都无关,与男女也无关。

    言语既解释不清,不若从头到尾都当个无知之辈。

    “叶副将可曾想过,芍药姑娘……?”展昭轻声一问。

    他们虽应下,但芍药寻了泽兰十二载,心生执念,又怎会轻易放弃。

    “此事,广孝会与她,还有公孙先生一谈。”叶小差好似也有些头疼,单手按住了前额两侧,这比让他给昏迷不醒的顾唯做决断让公孙策疗伤还要令人头秃。不过折继闵已然与他应下此事,虽是错愕于顾唯的秘密,但他与叶小差、顾唯本就是至交,又是折家军的将军,与叶小差自有相似心念,断然不会以此事乱了顾唯心神。他思来,折广孝聪明才智远胜于他,总有办法劝服那位固执的鬼医姑娘,至少在顾唯面前另有说辞。

    三人正说着,听咳嗽连连,折继闵打着伞缓步从外头回来。走近了,他冲门口静坐地三人微微一笑,伞下目光平淡、一如既往地敛着光辉,不见心思,而他身后的林子里,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冒

    雨远去了。

    正值谷雨,俗语有言,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雨生百谷、寒潮已尽。

    “如此便好。”展昭温声一笑,改了允诺又道,“叶副将放心,我与玉堂未闻未见。”

    “一无所知。”白玉堂亦是应道。

    雨声哗哗,藏着几个年轻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与承诺,像是这乌云层叠下滋润万物的一场春雨,最隐匿无声的温柔。

    ※※※※※※※※※※※※※※※※※※※※

    老顾,一个藏了三年的秘密,拉了三百章的伏笔……

    看你们炸的很厉害。

    让我来解释一下,看不出来老顾是女子,很正常(就不要太挫败),因为我没有用女子角度来写过老顾(除了她练枪多年仍旧没有练成金刚芭比的手臂(x)),只有强a,对我老顾就是强a,她长成这样跟性别完全没有关系,老顾就是老顾,是我的盖世将军。

    伏笔上来说,只是留下了关于老顾身份的线索(比如泽兰,比如右手臂的红痣,比如她第一次出场的眼熟之说),并没有她是女子的线索。

    然后……让我顺便说一句,老叶可可爱爱,磕吗朋友(?

    关于顾叶(对就是顾叶)这个cp……(属于我瞎有意,但你们爱磕不磕的类型,兄弟挚友也没毛病辣,当然我觉得这个cp也超好磕的,我……导演我自己扛旗!顾叶超甜!)

    但是我一定要解释,老顾、老叶和折二,绝对不是恋情上的三角……!是友谊三角!这个很重要。

    (你可以瞎搓搓磕,但对我来说,他们是纯粹、互相珍视的朋友,相比起来老顾老叶之间因为性情关系更合一点)

    没啥好说的了。

    (本文基本上除了主角之外的cp我都是自己瞎搓搓乱磕的,所以各种冒出的倾向你们磕得出来而且觉得同道中人咱就悄咪咪快乐一下,当然顾叶已经算是我比较有倾向的类型,但都不会在正文里正儿八经的成事儿)

    好啦。

    还有下一章……

    我怎么觉得你们都去看下一章了,没时间看我瞎bb。

    晚安还是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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