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回 履约谁,与他一诺且他承
“刚刚听闻山顶上的江湖人, 名叫展昭。”
“他与你有什么关系。”她说。
“无碍。”她又说,“他既与你同来,也横竖一个死。”
水牢密室之中,因水中有人动作, 水面晃晃荡荡从台阶上漫过又退回。
蹲在台阶上的女教主看了一眼自己打湿的裙摆,仿佛有些漫不经心。而水中的丁月华却抬着头,烛光化作她眼底不太清晰的光点, 一直在受折磨时也谈笑风生的面容,仿佛第一次因女教主所言而有所波动。
“他虽是要死,但我却还有一事想问你一问。”
女教主抬眼与丁月华对视,冷酷的目光像是两道冰柱。
“那展昭是朝廷鹰犬。”
“那么你呢……你到底是江湖人, 还是朝廷来的走狗。”
可面生异色的丁月华闻言倒是笑了一下, 狼狈之中更显那浅笑光彩熠熠、芳华绝代,“你以为你能留得下他的命?”她反问,那么理所当然, 也那么轻蔑。
她确实因为展昭在此而意外, 所思所想不过是两月前二哥丁兆惠从隔壁陷空岛怒气冲冲地回来时的赌气之言。
“那展昭与白玉堂分明熟识!”
“我看昨日非是白玉堂搅了小妹好事,而是他俩同流合污才是!”
“他俩才是一道的好兄弟,我小妹何等风流人物, 那展昭竟是看不上?”
丁月华与展昭唯有一面之交,却是中了二哥丁兆惠的计, 叫她三言两语挑拨之下以为展昭是个自视武功高强, 因而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且看不上女流的沽名钓誉之辈。须知她瞧不上的白玉堂, 同是乖戾不羁也不曾将女流评说为不过尔尔、不堪一击。她提湛卢含怒而来, 自是有意叫那无礼狂徒知晓知晓湛卢乃是上古宝剑,持剑的女子也不是可堪言辞鄙夷戏弄的弱质女流!
可等进了院,与那温文尔雅的目光一对视,却心底漏了一声。
她定是被二哥骗了。
展昭生的斯斯文文、俊朗不凡,与白玉堂一眼瞧去就知俊秀华美、锋利刺眼的风流容貌不同,他生的极为端正。
剑眉星目,清秀轩昂,温沉坦荡,
乍一眼只觉是个周正俊朗的样貌,可这一眼上去就再挪不开了,叫人禁不住再瞧第二眼、第三眼,只差把眼睛黏在他身上扯也扯不下来。瞧他那眼梢尖尖,唇角含笑,再瞧,只道眉目形状好看、唇瓣微挑好看、耳廓不大不小好看。丁月华从未有过这般时候,她虽是行事利落的女侠,也是丁家的大家闺秀,如何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她这念头一生,登时吓得垂了眼,才堪堪收回了眼神。可她撇开眼,又瞧展昭拎着剑的手。
那合该是侠客的手,不似文生公子的孱弱白皙,轻轻松松握着剑,修长有力、指骨分明。
展昭又抬起手、握着剑与她一礼:“丁姑娘。”
丁月华自小看惯了丁家兄弟那富贵气象的不俗面容,又得见锦毛鼠白玉堂的惊人之姿,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认定自己不是个重色之人。可展昭轻轻呼呼、谦逊有礼的一声,低沉稳重地嗓音就像信手拨动的无弦琴音,流畅地落入她耳畔,像是惊鸿乍起,像是月落山河,像是烟波浩渺,她心头炸开了无数烟花之声。
丁月华不由暗骂,枉你平日自称重才重德不重色,竟然被一句平实无奇的称谓撩得心神荡漾。
丢人!
她这般想,却是柔和地笑了笑,垂着眼想,可那展昭与她是无缘的。
丁月华这般垂眼而笑、出神的模样,反倒惹怒了台阶上的人。
她的手猝不及防地抓起丁月华的面颊,扯动长长的头发惹的丁月华嘶声痛呼。可女教主毫不怜香惜玉,目光像钉子钉进了丁月华的眼睛,“你心悦他?”她察觉了那柔和笑意里的不同寻常。
“这便是你与他的干系?”女教主冰冷地发笑。
女教主冷冷然逼问道,“是他要你潜入我桃木教?”
见丁月华不言,她又自语得了结论:“听闻展昭与白玉堂相识,但你两月前便来此,他不是为白玉堂来的。”
丁月华笑了起来,不知在为桃木教教主的胡乱猜测,还是为那句心悦的评论。
俱是可笑。
“展昭乃开封府包拯的下属……”女教主不知丁月华心中所思,更不知她为何发笑,只恼
怒道,“你所盗的东西——他可是知晓此事,因而来查桃木教!”
丁月华不为所动,眼里含着光,英气逼人。不知是否这一两刻钟的歇息,让她从鞭笞的痛苦之中缓过了神,还是女教主的气急败坏让她生了几分力气,丁月华竟是嘶哑着声音字字顿顿道:“江湖来的也好,朝堂来的也罢,你桃木教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天道不知人来收,苍穹蔽日法不饶。”
“谁来,你们都横竖逃不过一死。”
她又将教主所言如数奉还。
女教主勃然大怒,嗔目目切齿,面上长疤扭曲了一瞬,手中力道恨不得将丁月华的下巴给卸下来。
丁月华绷紧了牙,硬扛着剧痛,抿唇而笑,“只不过是抓了我,你还当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有什么本事吗?”
“我武功平平、手无兵械,尚且能将你这桃木教教众捉弄得昏头转向。若非意外受伤,你能抓得住我?”她的尾音挑高,映在她眸子里的微弱烛光犹若始终不灭的不屈火焰。
“而展昭,你短命归天百年,他也尚在人间喜乐!”
教主倒吸冷气,从容尽失,气急之下抬手便朝着丁月华迎面一掌。
丁月华扬着脸不避不闪,笃定含笑,“你且杀我,展昭既来,那些罪证迟早会从他手转达朝堂。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教主到底只是将丁月华的头一把按进了水里,顺了气,站起身来。见丁月华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呛咳连连,教主竟是平静微微笑了一下,“你潜入我教两月,倒是对我性子摸的很透。”
丁月华抿唇不语。
“如你所愿。”教主说,眼底俱是阴冷狠毒,“你说展昭能活,我偏偏要他死。”
“我倒要看看,失了展昭这一凭仗,便是你藏着那些东西又有何用。等你也身死,这些东西便不过是拔了爪子的大猫,毫无威胁。”
教主嗓音放低了些,亲切又冰冷地低语:“我要你亲眼看着希望折碎,无能为力。”
语罢,这位粉衣的女教主终于转身离了水牢。
丁月华一眨不眨地盯着教主远去。
那粉衣的身影瘦长,只看背影可见身姿妙曼,犹若
娉娉袅袅、风姿绰约的桃花仙子。可她回过头便是容貌丑恶、心思歹毒的恶鬼。
终于,水牢的机关门随教主远去的身影渐渐合上,丁月华仿佛失了力,缓缓地吐了口气,仰着头盯起天花板来。
她原是不知她便是桃木教的教主。
丁月华垂了眼,脑中恍恍惚惚、模糊不清的只有那句……她真可怜,亦真可恨。
听水声晃荡,密室寂静,连守卫的人都随教主离去转头守在门外,独留她一人在此。
许是要好一会儿没人扰她清净了,那桃木教的教主这会儿被他激怒全心全意去抓展昭,倒也拖延了几分时间,希望白玉堂能抓紧时间。
不过她这番激怒桃木教的教主,倒是给展昭添了麻烦,对他不住了。
丁月华想着想着,竟弯起眼笑了起来。她这般做也是为了给白玉堂拖延时间,反正白五爷一掌伤了她,害她在此受难……便要白五爷去还她给展昭所添的麻烦好了。且听二哥说白玉堂与展昭交情不错,这婺州城偏僻,如果展昭不是当真早知桃木教一事特来查案,便是为了那只锦毛鼠来的。如此一来,她也不要白玉堂还这恩怨了,省的看见白玉堂那张冷脸就烦,两全其美。
丁月华半点不担心展昭会因桃木教的教主的谋算而有失。
虽只有一面之交,那日白玉堂在丁家庄劫走了展昭的巨阙,展昭紧追而去,轻功很是不俗,且一看便知根基稳实、内力深厚。
这南侠到底是少年成名,她打不过的。
丁月华那时便又心想,白玉堂来的正是时候,引走展昭解了她的围。否则她明知被骗还要硬挺着那口虚假的怒气,要与展昭比剑,以展昭那般温润如玉的君子作风,定是招招让着她,平白叫她这三脚猫功夫应了名扬天下的展南侠。她真是要羞到死,不知脸面该往何处搁了。
总而言之,这桃木教里的人拦她尚且不行,更别说展昭。
丁月华又想起那桃木教教主誓言旦旦能杀死展昭的模样,眉梢中尽是不以为意。
说来白玉堂早前几日被抓,只怕是让桃木教的人对江湖成名侠客的武艺有了什么误解。这些桃木教
的人在偏僻的婺州群山之内猖狂为恶,养兵积财,也到底是坐井观天、自视过高,只能愚弄无知百姓罢了。
可若不是因这些百姓被哄骗至此,白玉堂又何必投鼠忌器,探入这桃木教还故意装作不敌被抓。
丁月华叹了一气,为应对教主盘问而强提的精神气登时颓萎了下去。
这昏暗之中旁人见不得,实际上她面色惨白、满额生汗,已经是重伤难捱、筋疲力竭之时。
她何曾吃过这种苦。
她乃丁家三娘,镇守雄关总兵的侄女,是侠女亦是大家闺秀,谁能让她吃这种苦?
丁月华闭起眼歇息。是她自己要吃的苦。
是她自己烦闷二哥为她的事那般恼怒,亦不想茉花村为她与陷空岛当真结了怨,因而留书一封便独身一人提剑出门散心。她来此旁人不知,又心甘情愿为沈嫮涉险,也是她自己硬扛着种种酷刑,不肯口吐实言。
自然没人求着她这么做,全凭一意孤行而已。
丁月华突然感觉有些恶心,非是情感作祟,而是鞭笞伤及内里,因而五脏六腑都随着她这渐渐颓唐的精神气发作起来。她硬忍着胸口这股不适,只觉浑身冰冷,头晕目眩,恨不能就此闭眼睡去。
太痛了。丁月华缓慢地想。
她又有几分无奈,自己好似不该将那教主气走。好歹那时她还能逼着自己挺出几分精神来,这会儿一放松,犹若兵败山倒,再提不起神。
丁月华生怕自己睡去,水中冰冷,她且处处负伤,此睡去怕是真就醒不过来。
她且又逼着自己想起其他来。
大哥与二哥若是知晓她这般模样,又该急眼了。丁月华神思缓慢地笑。
尤其是二哥,不比大哥的性子稳重,窜上跳下总跟只泼猴似的,明明是一母同胞而生,也不知为何性子差这么多。他这二哥当年比大哥晚了整整一个时辰出生,说来简单,可女子生产向来凶险,二哥丁兆惠是难产了一个时辰才堪堪降生的。也正因此,丁兆惠儿时最受丁伯母疼爱,心道这是上天给的命根子。丁家无不把他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便是丁兆兰年幼便也知晓此事,因而分明同龄
却总是处处包容丁兆惠,在丁兆惠玩闹时陪他玩乐不说还时时替他顶罪。
所谓恃宠而骄,二哥多几分脾气也是应该的。丁月华心笑道。
就像白玉堂,也是个少爷脾气,陷空岛上下都应着他不说,当年白锦堂也是处处以他为先的。这世上之人倘使一二十年过去还是那少年脾气,想必是有人处处顺着他、处处护着他的。
也难怪二哥总是瞧白玉堂不顺眼,可不就是两个少爷脾气的大爷比邻而居,掐上了。
丁月华垂着头,又胡思乱想多了几分愧疚。可这样火爆脾气、又受全家疼爱的二哥最是疼她的,明明莫名多了一个分他关注的妹妹,可却丝毫不恼,笑说总算自己也能当兄长了,说他定会做好这个兄长,说她是世上最好的妹子。他若知晓她在这婺州城受了重伤,只怕恨不得将这桃木教中的贼人剿杀个干干净净。
他总是处处操心着她,又想给她找个世上顶顶好的男子做她的如意郎君。说来正是他这番拳拳之心,才会因展昭和白玉堂生怒。
不过……倘使知晓其中还有白玉堂的干系,二哥只怕更要恼怨白玉堂。
此事决计不能叫大哥与二哥知晓,便是丁家也不该知晓。等回头……丁月华想。
等回头养好了伤再回去,幸好这回出门之时只是留书一封,未有说明自己在何地,到时去信一封莫叫他们心忧才是。
只是免不了二位哥哥误解她的心思。
她当真不是为展昭才离家散心的……丁月华心中直叹,当真是论不清了。
思及此,丁月华睁眼瞧了瞧水面,水牢内因昏暗清净而显得格外阴冷。
“你心悦他?”
她又想起那女教主那句轻问,十分难得地掀了个白眼。
就算那白玉堂心悦展昭,她都不可能心悦展昭。
心动与心悦事不同的。那日她见展昭确实惊为天人,寥寥数语就被撩拨的春心浮动。
丁月华不敢自认聪明绝顶,却也识得三分眼色。那日展昭神色清明,与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截然不同,他非是要撩拨,只不过生的那般罢了。便是那一眼她惊艳至极、心思荡漾,也是她的事
,与他风平浪静的心无关。丁月华远比丁家兄弟二人想得洒脱,她当日只不过顺着二哥做局硬挺着那口怒气,心道比试完且就安然退场,只当此页翻篇、也当不曾生过臆想。如白玉堂所言,她本是孤傲之人,如意郎君当是合她心意,也当是如沈嫮与白锦堂那般琴瑟和鸣、恩爱眷侣,展昭无心,她这口傲气亦不会纠缠不休。
且展昭无心,非是如丁兆兰所言瞧不上她,而是感情一事不过眼缘、不过心动罢了。
她既尚未了解他真我,他也无心知她本心,自是始于颜色、终于无情,风过云散。
世上许是有烈女缠郎之说,亦有来往方知情起,没有相处何来情意。可丁月华做不来死缠烂打之事,她信奉的无非眼缘,一眼对视,她已有心,他却无意,那定是错的。若非如此,她与白玉堂相处多年,怎么也该生出些青梅竹马的情意了。丁月华情窦初开之时,再见白玉堂,便一眼就知不是他。早年尚能相处,如今她自是顾及几分男女有别,知晓无关私情,便顺了白玉堂守礼之意,回了丁家庄内做闺秀。
白玉堂说她在丁家庄活的憋屈,说她不自在,可她心到底是坦荡的,也比寻常女子更洒脱。
既是错的,她便能舍了这无名而起的心意,只当未曾相识、莫有交集、不续来日。白玉堂是如此,展昭亦是。
可她没想到,她为保持神识清明,这一刹那的心思且游且走,她便见到了破开山城层层机关、眉目温和、提剑而来的展昭。
水牢密室的门开了,温暖的火光从走廊上照进了三尺,仿佛也叫着冰冰冷冷、清清静静地水牢温暖了几分,还带来了一个俊朗不凡的可靠侠客。
来救她的不是白玉堂,是展昭。
是展昭虽无知无觉,却在她意识逐渐扛不住的时候,及时赶来替白玉堂履了这约。
※※※※※※※※※※※※※※※※※※※※
打脸时刻。
hhhh我没救了。这剧情已经随着越想越深入,不可能在10章以内收尾了。
说好的这卷轻松呢[不存在的,我会写轻松?空生一颗想写轻松的心,却长一双写正剧的
手]
手:……这是脑的错,我只负责服从指令。
脑:怪我咯
阿洛:呵呵。
所以,这一卷不会又60章吧,不要啊……爆哭。
xxx
昭昭来了,五爷隐,五爷来了,昭昭隐,敢问何时才碰面。
答曰,尚早。
谁叫朕沉迷写正剧呢。[闭嘴吧你]
这章依旧是丁三主场,说来她对展昭是有一见动心的,毕竟她……和白五爷臭味相投,喜欢的类型也差不多[喂!
hhh好吧但丁三妹子对展昭尚不了解么,这种动心大概就是乍一眼看到一个颜值戳中自己的点的男人,但是要说是意中人,那就尚早了。而丁三又发现展昭对她是无心亦无意,她最是洒脱不过、干脆利落,自然一把心思直接扯断。
像她这样的姑娘,基本上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的,就算这之后又发现展昭的各方面也很符合她对如意郎君的设想,依旧不会再动心,因为她这样的孤傲,定要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光是符合设想是没用的,所谓理想型不一定会真的成为自己共度一生的意中人。
所以昭昭从追着白玉堂离去起,就被她pass了。
如果那日昭昭没有急急追去,而是留下,那对丁三就是另外一种发展了吧。
[以上都是私设,写着写着就对丁三这般设定生出了喜爱之情……望你们……
shhh算了……反正我真的私设超多的。从展昭白五爷,包大人公孙先生,还有赵祯……丁三也逃不出魔爪了。
小天使们多担待么么哒
不管怎么样,让我看到小天使们爱的双手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