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3
你失去过最重要的人吗?
他浑浑噩噩中流下眼泪,今天开始他知道了。
这个残酷冷血的女声他认得,正是前几日梦中咒他生不如死的女子。他恨!他悲痛欲绝、肝胆俱裂!他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中流着血泪高声控诉嘶吼:“你是谁!你有什么仇怨冲着我来!你到底是谁!!!”除了诡吊可怖的见笑声在空中回荡,那女人没有再回答,只留在他一个人在原地又哭又骂。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如死一般沉寂,他傻傻地跪在原地,脸上的血迹都已干涸。那女子的声音早已远去,他却不知该去哪里。他的家人,还有横波,都不在了,他还活着做什么……
此时,浓雾却渐渐散去,有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召唤他。他茫茫然抬起头,似有白光袭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一下子便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他一时怔忡,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喉咙里被铁烙烫过一般地疼。他努力想睁开眼,弄出的声响惊动了旁边的人,那人连忙过来扶他起来喝水,还给他换毛巾。崇晏努力挣扎了许久,只能勉强分清大概是个女人,似乎还有草药的味道。他如死灰的心里居然渐渐燃起一丝火苗,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声说:“宋公子醒了,快去叫大人。”
他绝望地重新闭上眼,不是她,不是横波,他为什么还要心存侥幸、为什么还要活着……
没多久又有个人影扑过来,这次他认得了,正是师兄李丛兆。师兄见他醒了,大喜道:“总算是熬过来了,你知道吗?你昏睡了五天,一度高烧说胡话,我差点以为你挺不过去了,还是师傅坚持你一定能活下来。”
崇晏的嗓子如同火烧过一样:“你师傅?你师傅是谁……”
李丛兆把他放下来,拿绞好的毛巾给他擦汗:“师傅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醒,他有急事只能先走。你好好养病,过几天他就回来。”崇晏迷迷糊糊应了一句,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经过几天的修养,他的病慢慢好起来。他这才知道,一直照顾他的医女叫何夕宁,她居然认识横波。何医女是西南本地人,她和横波还有舅舅当年有一面之缘,后来她去了京城,又与京郊医馆和横波再次相逢,缘分可谓不浅。
何医女叹气道:“几个月前世子你刚率军离京的时候,横波还能出门来医馆照看,后面她偷偷和我说朝廷秘密召献阳王进京,再后来她也被秘密召进宫、再也不能来医馆了。”
这些事情远在西南的崇晏怎么可能知道?家书被人监视,横波也没法告诉他,他边流泪边听她说着家人最后一段时光的事情。何医女继续说:“没多久京城就谣言四起,说献阳王世子拥兵自重、与反贼里应外合,他们要反了。我一个字都不信,又担心横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进宫的太医大人帮我打探消息。太医说,长公主和献阳王已经被皇帝秘密下毒毒死了、秘不发丧;至于横波,她身怀六甲,被单独关押了起来,太医也见不到。我想尽了办法也打探不到消息。后来,京城越来越乱,我担心家里人,便逃回了西南,可是……”
她哽咽住,低头擦了擦眼泪:“我家人全都死光了,我气愤之余,听说有反抗朝廷的匪兵,二话不说便从了军。我在军中时间渐长,发现他们并不是茹毛饮血的匪类,他们治军严谨、并不骚扰百姓,我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指望有一天,大人能带着我们推翻这不公的旧时天。”
后来她说的话他没听进去,他的心里只剩下母亲、大哥,还有横波……他们死了,他们都死了,他不仅没见到最后一面,连死讯都是从别人那里才得知的。他甚至、甚至连为他们收个全尸都做不到。何医女见他面如死灰、气若游丝,连忙说话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林麒大师算过,你总有一天会投诚的。他还算到你有难,命大人率军夜袭大营,总算把你救了出来。”
崇晏疑惑:“林麒大师?就是师兄口中的师傅?”
何医女点点头:“大师快回来了。”
他哪里想听什么大师?他只想听她继续说横波的事。何医女顺着他的心意,边替他看病边给他讲她与横波在医馆的旧事。说着说着,她忽然低头擦眼泪,哽咽:“世子殿下,横波、横波她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我能看出来她很幸福。你是她的丈夫,一定是个好人。你们,你们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崇晏躺在那里听她说话,忍不住默默流泪,心中一片荒凉。
数日后他身体好些了,但是精神一直不济。听说林麒大师回来,他蓦地来了精神,挣扎着去见他。何医女说他身体不好、不让他下床,他不顾一切挣扎着下地,林麒像是提前算到一样,竟主动来见他。崇晏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大师,隐隐觉得眼熟——这不是当年他和横波遇见的那个怪人吗?他头上依然捆着纱布,血迹隐约可见,似乎永远不会好了。
林麒大师说:“何医女,我来为世子解惑,你出去吧。”
何医女犹豫再三,说:“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便出去了。
四下再无旁人,崇晏死死盯着林麒,冷笑道:“你到底是江湖骗子,还是得道高人?你怎么能算好时间找人救我?”林檎大师回答:“我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只是恰好粗略懂一些推衍之术罢了。我推算到你有难,所以你师哥李将军才有机会救你。”
崇晏眼中布满红血丝:“那我家人呢?你有没有算到过他们有难?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一直古井无波般的林麒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难过的表情,他低声道:“都是我的错,我算到献阳王一家有劫难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等到京里的探子终于找到你家人的时候,他们已经——”他顿了顿,声音暗哑:“他们来不及救人,只能趁人不备,将你母亲和大哥的尸首好好安葬……”
听到尸首二字,崇晏身体剧烈颤抖,一个没撑住,又开始咳嗽起来,每一下都带血。林麒见他伤心至此、过来扶他,崇晏却狠狠挣开,恨道:“我宋家对朝廷忠心耿耿,我母亲是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为什么?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林麒低头,长久沉默后悠悠地叹了口气:“你的舅舅,当今圣上,已经疯了……他迷恋长生不老之术、宠信道士,任由他们残害忠臣。献阳王殿下秘密进京后几度直言进谏,那几个道士便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他们篡改了天象,冤枉长公主和献阳王是亡国之人,陛下便将他们秘密处死了。”
崇晏目眦欲裂:“就几个道士、一个假的天象,皇帝就处死了我的家人?!”
林麒不再说话,可是表情说明了一切。崇晏恨得热血冲上脑门,他拳头青筋凸起,恨不得、恨不得生吃了那个人的血肉。林麒又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现在的朝廷气数已尽,要不要为家人报仇、亲手做这个腐朽皇室的掘墓人,全看你自己。”
“我要做!”崇晏口中尽是血腥味,就像是地狱而来的修罗,“他们没能杀了我,是他们失策。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杀回京城去。我要手刃狗皇帝,为我家人报仇血恨!”
当天晚上,一直压制着紫微星的破军忽发异象,他那颗横空出世的伴星不仅变了轨迹,居然还并入了紫微星的轨迹,双星闪耀,竟反客为主、压制住了破军的光环。
麒麟会津看到星象如此,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