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十月下半旬，天气转寒。
罗敷踩过金色的银杏树叶，踏进自己的考场教室。
省一中的年级统考参考了高考考场的设置，学生不仅需要经过层层安检，还需要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和准考证。
考生座位都是打乱的，罗敷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这间考场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几个穿着可爱的妹子嘻嘻笑笑地经过罗敷的桌子，其中一个戴了粉色发卡的姑娘突然惊讶道：“呀，是一班的人！”
她话音刚落，罗敷只感觉到教室里骤然静了两秒才恢复热闹。
“哇！一班啊！学霸带带我！”
“大佬，选择题救救！”
罗敷脸上闪过一秒的不自然，对于从小努力学习的她来说，这些同学嘴里关于“作弊”的美化性表达令她有些不舒服，但她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罗敷客气道：“我成绩一般，可能帮不了。”
坐在她后面的几个男生嘴一撇，知道她是拒绝了，嘀咕道：“装什么呢。一班了不起哦。”
“人家学霸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学渣有交集呗。”
“装清高咯，他们班那个范江峦不也这德行。”
罗敷面色一冷，正欲出声，一旁点出她身份的妹子率先冷笑道：“真是酸得不得了。想多考几分不知道自己好好学？别人好言好语拒绝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呵，我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行？看不惯你们一群人唧唧歪歪人家女孩子！”粉发卡抱臂打量他们，啧啧道，“还好意思说人家范江峦？成绩、体育、品行、相貌样样比不过人家，除了在这儿当酸鸡还能干点啥？”
罗敷目瞪口呆。
她得承认，粉发卡虽然有人身攻击的嫌疑，但真的好爽。
男生中间稍胖的那个气得涨红了脸，一拍桌子，面前的笔记本堪堪甩到粉发卡的脸上：“别以为我不打女生！”
“哟，说不过就想动手是吧？”粉发卡一下火了，丝毫不虚，往前一步走，眼睛瞪的像铜铃，“来来来！姑奶奶就站这儿，你要是不动手你是我孙子！”
粉发卡旁边的姑娘们也丝毫不逊色地叉腰给自己的姐妹壮势。
“你！你们！”
眼见形势越发紧张，胖男生举起手就要落下，旁边围观的另外几个壮实的男孩子迅速冲上来拦住。
“哥们儿干嘛呢？”他们三下五除二把人架起，“咱可不兴打女孩子哈！”
不等胖男生回应，他们利索地把人带去外面谈心了。
粉发卡冷哼一声，回身又冲罗敷安慰笑道：“你别怕！我男朋友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罗敷：“……你男朋友是？”
“就刚才左边架人出去那个！他旁边都是他们班玩得好的兄弟。”粉发卡整了整头发，“啊，我是不是没说我男朋友是体育生？”
没事，我现在知道了。
罗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严格来讲这件事的源头还是她，但她是决计不可能帮人作弊了。
她踌躇道：“……谢谢你。”
粉发卡摆摆手：“嗨，这有什么？我叫徐开艳，读六班。你叫……”
她伸过头去看罗敷桌子上贴的准考证：“哦哦，你叫罗敷是吧？罗敷你考试加油哦！以后有机会一起玩呀！”
说罢，她就和小姐妹们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罗敷咽下自己正欲出口的“谢谢，你也是”。
她转过身低头淡淡一笑，虽然开头有些不愉快，但能认识徐开艳这样特别的女孩子还蛮有趣的。
上午考完数学和英语后，罗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次一中出的数学难度很大，最后一道大题融合了数个考点，出题人还险恶用心地挖了好几个坑，如果不是罗敷之前刷题时碰巧遇见过，恐怕也得一头栽进去。
徐开艳和她的小姐妹已经离开去吃饭了。
天气已经正式从夏入秋，换季是最容易感冒的，罗敷有些着凉。
她厌厌地趴在课桌上，什么都不想吃，既不想去食堂，也不想回宿舍，索性待在教室里等待下午的考试。
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罗敷又坐在前排，冷飕飕的风像刮在身上的刀。
她瞄了一眼怼在空调口边吹边聊天的几名男生，到底没张嘴。
罗敷眯着眼，厚而长的刘海把头顶的光线遮了个七七八八，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醒来时，教室里空无一人，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运转。
罗敷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她猛得朝右边一看。
熟悉的身影和她隔着过道，端坐在右侧的课桌旁认真地翻阅图书。
“范……范江峦？！”罗敷震惊地揉眼，“你怎么在这里？我不会是，不会是……”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罗敷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脸色抽搐着揉了揉。
好疼，居然不是梦。
范江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哑然失笑，却不点破。
范江峦放下书本，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座椅靠近罗敷，然后把身旁的三层保温盒提到罗敷的面前，挨个给她打开。
热腾腾的饭菜飘香四溢，旁边的小盒还搭配了她最爱的菠萝。
罗敷：……果然是梦，她的梦居然有痛觉。
“这是班主任特意为你准备的。”范江峦取出筷子放到罗敷手里，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小杯子倒入暖汤，“他担心你不好好吃饭，胃病发作。只是他还忙着统考的事，不方便亲自监督你，正好我去交表格遇到他，他就叫我来代为监督。”
他说到“代为监督”四个字时调笑着冲罗敷眨眨眼，罗敷愣愣地盯着他，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好了，吃饭吧。”范江峦向后一靠，微笑道，“监工要开始工作了。”
罗敷举着筷子有些不知所措。
班主任准备的伙食太好，三层保温盒八个菜一个汤，外加一份满满的菠萝，里面好些菜色她根本没在学校食堂里见过。
罗敷不敢下手，犹豫地问：“……真是班主任准备的吗？”
真的不是你？
不是她自恋，主要谁家班主任还管学生吃啊？他怎么知道她吃不吃？这也太离谱了！
范江峦的笑容丝毫未变，语气坚定：“当然。如果你不信，可以亲自去问他。”
罗敷再次迟疑了。
范江峦都这么说了，难道真的是老班心系学生？或者看她可怜，对她格外关照？
“吃吧。”范江峦温柔地注视着她，莞然道，“我还能给你下毒不成？要不然我先吃一口？”
他作势起身。
罗敷果断摇头：“不用！我这就吃！”
餐具就一副，范江峦试了她怎么办，难道用范江峦用过的？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范江峦同意……
罗敷脸蛋一红，忙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用餐的过程中，范江峦的嘴角微微上扬，温柔地注视着她。
起初罗敷还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仿佛板凳上有钉子，不过很快她就被喷香的饭菜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美味的饭菜温暖了她的胃，也温暖了她的身心，原本那股难受劲在温热的养生汤和甜滋滋的菠萝安慰下消退。
当然，罗敷不知道那是养生汤，还以为是什么味道格外好的普通汤品。
范江峦拦住了罗敷收拾餐盒的动作，把事先晾到方便入口的白开水端到她面前，又拿一个小药瓶。
“班主任叫我嘱咐你，饭后记得吃三粒。”
罗敷认得这个药，是治疗胃病的。
她乖乖点头，心里默默感谢班主任。
罗敷吃完药，范江峦陪她闲聊两句后提着保温盒离开。
罗敷撑着下巴看他的背影，感觉他不像提着保温盒，反而像是拿着文书准备上奏的青年大臣，还是深得皇帝喜爱的权臣。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笑。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窗户洒进教室，暖洋洋的温度正好，罗敷难得有些慵懒。
她翘着一只眼皮，嘴边缀着一抹笑意。
喜欢范江峦真是一件不错的事，除了心情愉悦以外，每次遇见他，总有好事发生。
晚自习时，从洗手间回班级教室的罗敷在走廊遇见步履匆匆的班主任，她停住脚步，认真对班主任道谢：“谢谢您准备的饭菜和药，非常美味。”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只是在范江峦提议下叫他去给罗敷送饭的班主任愣在原地：“食堂这么好吃？”
还有药又是怎么回事？
范江峦应该不会乱来吧？
班主任挠挠自己的地中海，摇摇头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省一中的老师加班加点，很快年级半期考试的成绩就公示出来了。
教室背后的墙面上月考成绩单没有被揭下，而且另外加贴上新的，谁进步谁退步一目了然，同时半期考试的成绩单不仅有班级排名，还有年级排名了。
谁都知道下学期尖子班的名额是开放给所有学生争取的，因此清楚自己的年级排名也至关重要。
范江峦依然是制霸全榜的大魔王，把年级第二的杨思彤甩开几十分，除了语文他几乎门门满分，而且就算如此，他的语文分数依然一骑绝尘。
除了生物和语文，范江峦包揽各门单科第一。
生物单科第一被杨思彤拿下，语文单科第一则是由罗敷拿下，既令全班同学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毕竟语文老师对罗敷的喜爱与赞赏肉眼可见。
罗敷顺着成绩单找到自己的名字。
罗敷，全科目年级排名：27名，全科目班级排名：17名，语数外+理综：22名，语数外+文综：12名。
进步很大。
她这个成绩已经算中游水准了。
她暗自喜悦，果然努力就会有收获。
她继续往下看，发现一班所有同学都在年级前五十以内，而高分段不仅有范江峦、杨思彤这样的“杀神”，连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些同学也考得十分优秀。
她熟悉些的人像是杨思彤年级第2，全班第2；关彦峰年级第5，全班第3；陈非年级第12，全班第9；姚朵意年级第17名，全班第13名……
罗敷恍然。
原来每一个人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着奋勇前进。
她笑眼弯弯。
既然如此，她也决不会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