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金兰友
“一下和我藕断丝连,一下又答应和老四的婚事,你到底存了几个意思!”佑礼把我逼进角落,怒不可遏。
我低着头求道:“我求你快别说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冷笑道:“怎么,刚才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么,为什么不让我说?”
“我有我的考虑。”
“你的考虑就是想方设法要和老四在一起?”他用力甩开我的手,蔑视道,“我算是看透你了。”
见他就要夺门而出,我忙拦住他道:“皇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让四爷难堪,况且我有拒绝的资格吗?”
他转身面向我,气愤地反问:“你只考虑他难不难堪,那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地?”
“你我之间本无瓜葛,我该作何考虑?”我放下手往回走。
“谁准你走了?”他从背后拉住我,无奈地一叹,“那这算什么,我们的感情算什么?”
时间飞逝,没有人会一直待在原地,正如面临困局的我,也如无能为力的他。
在时间这片广阔的水域面前,再坚定美好的感情也会如一尾缺水的鱼,终义无反顾地沉入水底。
“可是已经晚了,你有你的婚事,我有我的结局。”调整好呼吸,我轻叹气道,“何况我们之间的问题太多,并不适合走到一起。”
“嫁给老四,你不会后悔吗?”良久,他黯然地问。
“以后可能会后悔,但现在是我最好的选择。”
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缓慢松开手,沉默地离开房间。我乏力地蹲坐在地上,想哭却淌不出一滴眼泪。
已是来到杭州的第三天,自那日赐婚后,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佑祺解释情况,而他好像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未曾主动找我谈话。
偶然在廊下与他相遇,我开口叫住他,生怕他一见到我掉头就走。
他还是如往日那般澹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我赐婚的对象并不是他。
“怎么了?”
我看了他几眼,犹疑地问:“王爷就不好奇我那日为何会答应皇上的赐婚?”
“因为我明白。”他目光真诚地看向我。
明白我之所以愿意嫁给他,不过是想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远离皇宫,好谋划回家大事?
“王爷明白什么?”我不相信地摇头。
“我只需要给你提供一个避风的港湾。”
被他猜中意图,我没面子地道:“王爷愿意收留奴才,是奴才的荣幸。”
“只是你这样委屈自己,可以吗?”
我强颜欢笑道:“奴才并不委屈,是让王爷委屈了。”
“其实我可以去和汗阿玛说明情况,他应该会理解。”佑祺仍在替我着想。
“不必了,奴才没关系的,只求到时候王爷能施舍口饭吃。”
“此事倒也不急,你自己先考虑清楚吧。”
如释重负后,我捶了捶酸疼的肩膀回茶房待命,半路上遇到有意在等我的佑礼。
“外出做什么去了?”他向我走来。
我也不想隐瞒,径直告诉他:“我去找四爷了,你怎么来了?”
眼眸有刹那的黯淡,他愁眉不展地道:“汗阿玛午睡还没起,你陪我走走吧。”
结局既已落定,又何必相见折磨彼此呢。
事到如今,我已分辨不清我对他究竟是何感情,有喜欢也有轻微的恨,有感激也有不少的怨,总之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来到湖边,他站在亭檐下问:“和老四解释清楚了吗?”
“嗯。”
“他一定是理解你的吧。”
说出这话时,他隐约带有羡慕之意。
我走到他身边,与他同望这一片清澈的湖水,轻问他:“你能理解我吗?”
“说实话,我理解不了。”他自嘲地一叹,“或许这便是你我分开的原因。”
两个人在一起只需要一个原因,而两个人分开却可以由多种原因导致,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缘由罢了。
“你恨我吗?”我思量半天也只问出这句话。
“恨你又如何,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我盯住他的侧脸,想再多看几眼,他回过头来对我一笑:“怎么,不知道如何回答吗?”
迎上他的目光,我自知愧疚地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不存在谁对不住谁。”接收到我眼神里的歉意,他故作轻快地道,“你再这样看我,我又如何放得下手?”
收回目光,我狠下心道:“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春日里的风犹带着凉意,轻柔地拂过面颊,吹落桃花,吹起柳絮。也不知身后的脚步声是何时渐远直至消失的,我站在安静的湖边,如柳絮般杂乱的心境缓缓得以宁静。
看着这一汪碧水,一股惧意突生心底,我现在舍弃珍惜之人而做出的选择,会不会到头来害我落得个作茧自缚的悲哀下场?
之后佑祺与皇上谈及此事,说是考虑到今年皇宫喜事连连,希望将婚事推迟到明年再办。皇上也没多问,笑着应下了请求。
我虽不知道佑祺为何要作此打算,但延迟婚事于我而言只好不坏,一切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近日杭州将举行一次大型集市活动,在诸位大臣的联合反对下,皇上仍然固守己见,坚持要微服参加此次集市活动。
上午早起后,我们来到位于中心地段的街道,不料集市行人过多,没过多久,我们便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四散开来。还好我步步紧跟着皇上,否则若是不幸迷失在某个角落,怕只能从此沿街乞讨度日。
前方不远有几个人在耍杂技,见惯了精致表演的皇上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杂技表演。我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后根本看不见热闹,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没有身高优势。
几番踮脚无用后,突然有人使力把我举起,我回头一看竟是佑祺。
“王爷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我若不来,你怎么凑热闹?”
即使周围嘈杂,他好听的声音仍能传入我的耳边。
乖乖闭上嘴,我投入地欣赏杂技表演,直到表演结束才站回地面。
我忸怩地一笑:“我是不是很沉?”
“你还可以再多吃一点。”佑祺正经地摇摇头。
不理会他的玩笑话,我转而寻找皇上的身影,仅仅一瞬间,皇上和侍从如同蒸发了般消失在表演场地的外围。
用力一推佑祺,我着急道:“老爷不见了!”
佑祺也没意料到,起了一丝慌乱,很快镇定地道:“兴许是老爷先走了,你别太担心。”
拨开人群,我和佑祺疾快地开始找寻皇上,途中遇到分开的十一阿哥。
“你们看了刚才那个杂技吗,好不容易。”他还在为表演叫好。
佑祺凑近十一阿哥道:“快别说这些,老爷不见了。”
十一阿哥脸色顿变,紧张地问:“怎么一回事?”
踮起脚再一次仔细搜寻,我貌似捕捉到了皇上的背影。顾不得和佑祺说清楚,我飞速朝那个方向追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皇上。
“老爷,总算让我找着您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跑得如此急?”
待平复好气息,我松了口气道:“我和四爷没见着您急得很,还好您没事。”
皇上摇头笑道:“有他们在,能有什么事?”
我往皇上四周一看,他身边的侍从却已不见身影。正当我想开口问具体情况时,皇上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手持匕首的年轻男子,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架势必是要行刺皇上!
“老爷!后面有人要行刺您!”身处喧闹的地段,我大声一叫。
收到我的警告,皇上立即反应过来转身与那名歹徒搏斗,方才还聚集的人群霎时向外逃散,我惊慌地退到小摊后等待援兵。
在皇上尚未制伏歹徒前,左前方又出现一名彪悍的男子,他手上居然提了一把长剑!
“老爷注意身后!”
顾不得思考太多,我急速跑去推开皇上,暂时躲过一劫。
不待有喘息的机会,歹徒随后提剑就要砍向皇上,这时皇上无暇应对,我只好忍住被歹徒撂倒在地的痛感故技重施,却没想被歹徒提前察觉猛力刺来。
慌忙躲闪间,长剑没有刺中胸口,而是擦边直刺进右腹。
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感从伤口处席卷全身,我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腹部往外冒血,心下还在挂念皇上,努力发出声音:“老爷小心……”
解决好第一个歹徒,皇上反身与另一人打斗周旋,惊险之际侍从及时赶回现场保护皇上。
眼看局面得到改善,我这颗悬着的心才渐渐平缓,只是身体愈发地冰冷,那源源不断流出的热血并没有带来任何温度。
疼痛愈加,呼吸愈慢,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吵闹声,我无力地坠入昏迷的边缘。
睁开双眼来,这世间的斑斓还在,守在床边的半夏见到我醒来,喜道:“姐姐你醒了!”
我反手就想撑着自己坐起,一时间忘了右腹还受了伤,白白挨了几下疼。
疼得咝了好几口气,我问她:“我肚子上的伤口怎么样,大夫说没事吧?”
“姐姐!”半夏挂着泪,哭声道,“你以后别再这样吓人了!”
“我也不想这样啊,难不成看着皇上被那坏人刺中?”我恹恹一笑。
她递来一杯温水,详细讲述那日的情景:“画屏姐姐见到四王爷抱着满身是血的你进来时,急得当场晕倒在地。还好大夫说你的伤口不是很深,只需要卧床休养一阵子。”
“皇上怎么样?”
“皇上胳膊上受了擦伤,这两天已经好全,姐姐你可得赶快好起来!”
不久,画屏面容憔悴地端水进来,见我安然地靠坐在床头,竟一时哭了起来。
她从没在我面前哭过,此番怕是真的把她吓着了。
我扬手示意她过来,好生宽慰她:“好好的哭什么,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她拿出手帕擦眼泪,哽咽着说:“跟你这么些年,就没过过个安心的日子。”
忍着笑意听完这句怪有歧义的真情表露,我玩意大起地道:“是我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坐在床边的画屏把手帕甩到我身上,轻嗔道:“竟会说些没格儿的话!”
“这才说明我已经没事了啊。”我朝她摆了个鬼脸。
半夏也笑:“就是就是,姐姐都好得可以开玩笑了,画屏姐姐就不要生气了。”
画屏回头瞥半夏一眼,终于笑了笑:“你们两个真是让我头大,你先休息,我去叫大夫来。”
大夫刚开完药走,皇上便急匆匆地赶来看我。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他大步走到床边,担忧地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请什么安。”
“皇上为何来这局促之地,让奴才过去请安便是。”
“说的什么荒唐话,快快躺好。”皇上动作轻缓地扶我躺下,一声短叹,“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额涅交代?”
“奴才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皇上您放心。”
“谢谢你为我挨了一剑。”
我摇头而笑:“这是奴才应该的,还好皇上您并无大碍。”
“你这个傻丫头,以后一定量力而行,若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不希望你舍身冒险。”
如果给我思考的时间,我或许不会傻到拿自己的肉身和歹徒相搏,只能说有些行为情急之下无法避免。
喝了药美美地睡一觉,我醒来后打听有关行刺的事宜。
听半夏复述,此次行刺乃是民间反清组织借集会筹划而成,皇上身边的随从脱离职守是其调虎离山之计,还好有我拖延一段时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一想,我那一剑也算没白挨。
怕伤口撕裂复发,这些日子我一直卧病在床,甚少下床走动,更别说在外面服侍,因而错过了一些趣事。
前日皇上当着众人的面为十一阿哥寻求婚事,结果被他婉言拒绝,说是时机尚早,想再等待些时日。不想成亲到他这个份上,确是要坐实了这断袖之名。
心系曹操曹操便到,下午他摘了几枝海棠花来看我,一进门就笑嘻嘻地道:“我说你这也卧床好一段时间了吧?”
“十一爷是来看奴才这个病人笑话的?”
他把海棠花插进长瓶里,扬眉笑道:“可我看你的样子不怎么像病人。”
被他气得伤口泛了疼,我小题大做地□□一声:“阿——”
他果然上钩,立马凑过来问:“怎么了,可是牵着伤口了?”
“哈哈哈哈,叫你取笑我!”我抬起头喜眉笑眼。
一眨眼的失神后,他后退几步站好,拘谨地笑道:“这样就算是扯平了,日后不要再拿这件事说我的坏话。”
“诶,没趣。”指了指瓶中的海棠花,我另问他,“这是十一爷从哪儿摘来的?”
“就后面的园子里,你好了以后我带你去看。”他坐到坐墩上。
我无聊地玩弄起头发,顺口一问:“十一爷下午没事?怎么想着来看奴才了?”
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他低吟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一次听他念情诗,我惊得连忙坐起,坏笑着问:“十一爷可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我难得抒情一次,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不来破坏气氛?”他反倒怪起我来。
“正是因为奴才难得见十一爷抒情一次,才没法安分守己。”我靠回床头,替他可惜道,“皇上主动提起婚事,十一爷为何要拒绝,难不成真要应了宫里那些人的口舌?”
“别人如何想与我何干,时机未成熟,自然无须考虑。”他满不在乎。
这人绝不是时机未到,而是情窦未开。
既然他老大不小了都不心急,我又何苦操这份心。
还没想好下一个讨论话题,只听他先向我开炮:“是不是因为汗阿玛给你定了与四哥的婚事,你才每日如此聒噪?”
“是不是因为皇上没有给你定婚事,你才每日如此聒噪?”我模仿他的话回敬。
我和他四目相视后同时大笑,伤口不小心被撕扯,传递到脑部自然反应为一声哀嚎。
他见我捂着肚子,极不相信地道:“你又装,我可不会再信你了。”
“这回是真的伤口疼,我没骗你。”我可怜兮兮地看他。
他起先还有些怀疑,后来坐到我床边,关心地问:“很疼吗,要不要我去叫大夫来?”
“哈哈哈哈,你又上当了!”
我捂住肚子倒进床的里边,被他一把抓住衣服,耳后是他佯怒的声音。
“你不要太过分了!”
从那日下午起,他不再是我印象里疏远的十一爷,而是亲切如友的佑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