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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痴情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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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不打算再去瑾王府,可赵子勋已故,我去祭拜一下也无甚不妥。

    王府中不止供奉着赵子勋的灵位,还有硕婉大长公主。

    老梁说,是因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一病不起,药石难医。

    往日她对赵子勋算不上多慈爱,可她终归是赵子勋的母亲,赵子勋与她,也算是隔阂了一生。

    故人已逝,祭拜亡灵,也不过是活着的人,自我慰藉罢了。

    面对赵子勋的灵位,只觉我这一生,真是谈不上光彩。

    他虽做过不少坏事,对我却是实打实的真心,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当年他代君受辱,也不知是遭了怎样非人的折磨,竟落了个尸骨无存,人们提起他也只是说,算全了我朝文人风骨,可我朝文人,大多没有什么风骨,我实在无法去想象,他当时是怎样绝寰的心境。

    我也是早没了为他伤心的资格,毕竟当初万岁上,是我,对他行了欺凌之事,我啊!不提也罢了。

    人世间的事情大多不可预料,往往是福祸相依。

    退出祠堂时,凌玦蹦蹦跶跶的跑了过来,见到他这可爱的模样,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娘亲,你哭了。”小凌玦够着手要往我身上爬。

    我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只扶他站好:“是啊!所以小凌公子是不是要安慰一下我?”

    他只拉我蹲下,小手在我脸上温柔的擦拭:“亲亲娘亲,亲亲就不哭了。”嫩滑的小脸蛋蹭蹭贴贴。

    “王妃,府里备了午膳,您和小公子用完膳再走罢。”老梁不知是何时立在院门口。

    凌玦欢快的在院子中转圈,他这一小团,摔倒了应是也不会太疼,我对他也就粗心些。

    “王府的午膳备的这样早?”这会儿还是巳时的时辰,用午膳实是有些早了。

    “昨儿听说王妃要来,就开始准备膳食了,而且小孩子饿的快,王妃带小公子用完膳再走罢。”老梁像是很希望我能在王府多待一会儿的模样。

    “梁管事,您老以后,还是不要再唤我王妃了。”

    “……”

    空气顿时安静的很,安静到可以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隐约中,似是还伴着一个女子的声声笑音,只是这笑音有些瘆人,“哈哈哈~”

    “是何人?”我想老梁必是也听见了这声音。

    “这……”老梁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我跟楚茵茵比,到底差在哪里?”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循声而去,一个落锁的院子里凌乱不堪,与王府这辉宏的气质显的格格不入,透过门缝朝里看了几眼,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背对着这边,她独自在空荡荡的院中,与左右两边的树木交谈。忽然间,她转身看向这边,那双眸子阴森森的,又是一阵狂笑,“哈哈哈。”

    她的样貌,勉强能分出,是刘依华,天宝年间,我朝才女刘依华。

    我寻了她好久啊!为寻她,我翻遍归离庵,踏过苦矾山,兜兜转转,她竟是,在瑾王府。

    看她时而娇羞,时而愤怒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像从前。

    “把门打开罢。”我对身后的老梁吩咐。

    “这……”老梁很是犹豫:“她虽不伤人,可她已经疯了,疯子心性不定,这万一有个好歹,只怕担待不起。”

    “无妨,你只管将门打开便是。”

    老梁捏了一把虚汗,缓缓的将门锁打开,刘依华望向我们,呆呆的立在原地,片刻,眉头竟是露出了笑意,她赶紧整理着衣衫,摆弄了一下发髻,这笑如少女般,连带着声音也清脆了几分:“茵茵,你来了,你瞧瞧这首词如何?”

    她竟是认得出我,她的手上虽空无一物,但这场景如同从前。

    我不自觉走了过去,如年少时脚步轻快,这院子十分幽静,隐约透着一股怨气,凉风阵阵,我不禁哆嗦着身子,这短短几步路,是不可能回的去从前了,过了这些年,我竟是找到了她。

    她的笑渐渐露出几丝苦意,缓缓蹲在我侧,小凌玦见她深深的望着自己,扯住我的裙摆将自己半藏了起来。

    她咯咯笑着:“时间又过的好快啊,转眼我的儿,竟然这么大了。”她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小凌玦的衣襟,满眼欢喜。

    “我可不是你的孩子,我是娘亲的孩子,娘亲,她是谁啊?”小凌玦抬头望向我。

    现在的小孩子,比我们那会儿好像要聪明些,我不自觉笑了笑:“她是,娘亲的一个故友。”

    “你是楚茵茵的孩子?”

    “是楚茵茵的孩子。”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些话:“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是没了吗?”

    “是没了吗?”

    忽然又对着空气斥责道:“你们看什么?”回过身去似是自言自语:“他自己的孩子没了,半点不关心,如何楚茵茵的孩子,却这般紧张。你看他,总是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好痛。”

    “依华。”看她像是进入了一个幻想的状态,也不知该不该打断了。

    她瞥了我一眼,半响不语,又去拉凌玦的小手,满目含笑倾尽温柔,凌玦有些怕她,只向梁管事那边跑了过去。

    她见凌玦离去,怅然若失,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细声细语,似是在与我交谈:“不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这些年,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如果再让他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我这样的娘,只会让他蒙羞。他是赵子勋的孩子,这就足够了,若是运气好,他许会晋爵,伯爵就很好,他可以衣食无忧,风风光光一辈子,将来,等他长大了,再娶个贤淑些的娘子,不必像我这样痴情,痴情只会伤害到他,也不能像楚茵茵那样貌美,被人争来抢去,到叫他没个安宁。”

    “没个安宁啊,哈哈哈,痴情误我刘依华,误他赵子勋,不能,再误了我的儿。”

    “人一旦长大了,时间就会过的很快。楚茵茵啊,好几个月没有看见你了,你今日,多陪我会儿好吗?”

    她好像,也不是在对着我说,我看向梁管事:“她是何时开始这样的?”

    “好些年了,她终归,是为赵家延续了香火,府中也不缺她这口吃的,便将她也带来了临安。”老梁抱着凌玦,竟是也没有什么违和感,凌玦这孩子似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抱走,也不知是随了谁。

    “可请医者看过,是否,还能医好。”她如今可不是普通的妇人,她是当今圣上,赵庸的生母啊!纵然,赵庸不知,纵然天下人不知,可老梁必是知道的。

    “痴心妄想,何处觅良医,她是罪有应得,王妃就当从未见过她罢。”看来她能活到今日,也是老梁心善了。

    “哈哈哈。”她好像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念起了词,絮絮叨叨个不停:“最是无情凄凉地,百尺囚笼燕不飞。”

    “他竟是死了。”

    “我等了他好多年,等不到了。”

    “终是,误此生,含恨眠。”

    “灯花落,霜花落,半言未起又是错,错错错。”

    “是我刘依华,错了啊!”

    “她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赵子勋的死,她是如何知晓的。

    “迁都临安的路上,她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反正,她知不知道,都是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走罢,别再吓到了小公子。”

    “嗯。”我应了声,本是留下也无济于事,她住在王府,总归也是衣食无忧的。

    “楚茵茵,你要走了吗?”她这声音好像是正常了几分。

    我忍不住止步,回头望向她。

    她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还以为,他会死在你手上呢。”

    我不禁心中一颤,她继续道:“赵子勋他死了啊!还以为终有一天,他会死在你楚茵茵的手上,没想到,他竟是为这天下死了。”

    老梁皱了皱眉,“王妃别理她,她天天嘴里,都是些胡言乱语。”

    “嗯。”我接过小凌玦,率先行出了这个杂院。院门铛铛关了起来,虽落上了锁,却锁不住她凄凉的声音:“今夕何夕,亡人归兮?”

    “亡人归兮?”

    “他,终是死在你的手上,哈哈哈。”

    “……”

    在王府用过膳,老梁也不敢再多留,凌玦吃饱后有些犯困。

    马车上摇摇晃晃,他没一会儿便在我怀中睡着了,御街上人声鼎沸,道路两侧珠宝字画,花果卜卦,行行兴隆,这繁荣的场景丝毫不亚于当年的汴京,小商贩们挑着担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沿街歌卖,大些的酒肆内有鼓乐吹奏,招揽游人,据说,现下最时兴的还数琼华露,蓬莱春,流香四溢,甘甜醇美,我着小厮各叫了几样,让商家备好后送去凌府,商贩们听说是凌府点名要的,皆是喜笑颜开,丝毫不敢怠慢。

    回府时,只听府中似是热闹的很,凌玦还未醒,我只能继续抱着他,他可真是重的很,我不由的加快步伐,好早些将他送去榻上。

    “这侯了大半日了,凌夫人怎还不出来一见。”听这娇俏声音,是有几分怨言的样子。

    “跟你说了,我们夫人不在府上。”徐姨冷着脸。

    院里竟是侯了四五个面生的小娘子,看模样都是些十五六岁的贵家小姐。

    “徐姨。”我求救的望向徐姨,两只手臂都已经酸的不行,模样确实有些窘迫。

    徐姨三步并做两步迅速跑了过来,一把接过凌玦,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不少。

    “这几位是?”其实也不难猜出,这些人估计都不是正经来见我的。

    徐姨没什么好脸色,“夫人已经回来了,你们还不过来拜见。”

    “臣女任景,正奉大夫之女。”

    “臣女俞碧霞,光禄大夫之女。”

    “臣女叶梅,上骑都尉之女。”

    “臣女林多珍,承宣使之女,拜见凌夫人。”

    几人自报家门后,纷纷对我参拜,颇有几分,像是姨娘们在拜见大娘子,她们的家世都很不错,均是三四品朝中大员之女,实在犯不上,上赶着去别人家做妾,可这凌府终究不是普通人家,且从未听说过凌平洲娶妻之事,她们肯叫我一声凌夫人,也是看在我给凌家生了个儿子的份上。

    “嗯,若无他事,你们可以回去了,等少保归府,你们再来参拜也不迟。”我对拐弯抹角,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

    “我们只是来看望一下凌夫人与小公子,怎的,哪里敢奢望拜见少保。”林多珍这骄蛮的样子,若只是做妾,必然也是不会甘心的。

    我是乏了,你说是怎样,就是怎么样吧,“嗯。”我应了声,自顾回了内院,空留小娘子们,面面相觑。

    如此待客,也是跟平洲学的。

    曾经啊,我也如她们这般少年时,如今也是没这么多心思与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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