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御驾亲征
西风袅袅三秋叶,不知江南雁又归。
平洲正在河里捕鱼,裤腿卷的很高,浸湿的袖口贴在手臂上,他的外衫被我垫在身下,我随意挑起颗小石子向他荡去,水花四溅,惊鱼奔散:“一石撩起千层浪,秋水红叶胜春光。”
平洲擦了擦脸上的水,今日的捕鱼成果注定又是两手空空了,他浅笑着向我行来,这笑,不像是要做好事,我慵懒着身子斜靠在外衫上,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温柔的取下我发髻上的簪子,长发披散开,自有一番天质自然的娇羞,他将发簪拔出,里面竟是藏了一根尾指粗细的暗箭,可做匕首来使,他对我眨了下眼睛,并指如使飞镖般将暗箭掷向一块大石头,暗箭穿石而过,只听铮铮作响,是铁器断裂的声音。
片刻,程步云与另一绿衣男子畏畏缩缩的从石头后探了出来,男子的剑断成两截,他望着手上的暗箭,惊叹之余心虚又后怕。
这小小暗箭,竟是断剑穿石的宝器,不知是何物质淬炼而成。
“失礼了,失礼。”这绿衣男子颤颤巍巍奉上暗箭,正是沈润莲的亲哥哥,沈叔莲。
平洲接过暗箭插入发簪中,又细心替我挽起发髻。
程步云尴尬笑着:“见你们不在院里,说来寻一下的,绝不是偷窥,只是误会,误会。”
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还真不如不解释,再说,我与平洲只是捕鱼而已,有何好偷窥的。
平洲侧目:“无妨,方才也只是将你们当做了野物,说来,昨日还不小心打死了一只山羊,一会儿,你们一起尝尝。”
昨日,分明是专程去山中狩猎的,与他嬉闹了半日,下山时才随意拎了只野羊,本也是吃不完。
“好,好。”沈叔莲频擦虚汗,估计今后都不会再听程步云的,行这等偷窥之事了。
月前,沈润莲诞下位千金,取名程汐。
自此他二人形影不离,夫唱妇随,就连来别院也是携妻带子,外带一个大舅子。
傍晚。
程步云一头扎进厨房,势要大显身手。
院中沈叔莲正虚心向平洲请教剑术。
房中,我抱着小程汐,也是喜爱的紧。
沈润莲瞧我的模样,细声笑着:“你们两也别光想着自己玩,早些生个小娃出来,和我们家程汐一块玩。”
我不自觉脸颊泛红,平洲他,他馋的很。
“莲姐姐可多生几个罢。”
“我自是想,却又担心,我府里尽是些不安分的丫头,更不谈周……”
沈润莲想说的许是周葵思,这个丫头是有些心思的。但她只是个妾室,程步云又是一个贪图新鲜之人:“莫非是周葵思也有了身孕?”
“这倒没有,不过我家夫君对她是格外宠爱,明明她大字不识一个,夫君却要让她打理书房,害我被府中的人笑话,不及她会研墨。”
“这有何好笑话的,程大人许是舍不得你研墨,才差遣她去做这些事。”
“果真是如此吗?”沈润莲心中暗喜。
“吃饭啦。”程步云冲屋里喊了句。
“嗯,吃饭了。”
我借好酒邀明月,与君再醉三百杯。
小院中落满晚霞,处处飘散着酒香。
“近来,怕是又要打仗了,朝廷征收粮草,不少百姓,人云亦云。”程步云似是试探的看向平洲。
“这隔几年打一次杖,烦都要烦死了。”沈叔莲有几分醉了的模样。
“多多上缴些赋税,填饱军爷们的肚子,自会保大家太平的。”沈润莲此言也是有几分怨气在里面。
“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多多交什么赋税啊?”沈叔莲虽是官宦子弟,却也是个务实之人。
几人高谈阔论,平洲未语。
入冬。
一场雪连着下了三天,雁门关外,寒风呼啸,天地连成一片。
入冬不久汴京传来消息,太上皇驾崩了,他病了这些年,皇陵早已备好,国丧大哀,本要极尽风光,谁料,此时金国皇帝完颜胜突令发兵。
都以为这场仗会等到明年春天,诸多战备物资还未配置妥当,可金兵南下,两路攻宋,其凶猛,势不可挡。
西路,由左副元帅完颜宗翰率军三十万,横扫云州,沿途城池不是迅速被攻克,就是开城投降,几乎并不血刃就夺走燕云,幸是在翻越太行山余脉时,举步维艰,这条路本就曲折蜿蜒尽是山脉和高地,行军难,加上这场大雪,要想达太原,还需些时日。
东路,完颜胜亲自领兵,计划从河北地区南下,经过华北平原,渡过黄河,向汴京进攻。这条路对于金人更加容易,不过,想要走这条路,首先需翻越燕山山脉占领燕京,才能进入华北地区。
眼瞅着就要打到家门口,八百里加急,边关战报彻夜不断。
这西路由凌可统率二十万凌家军对战完颜宗翰,东路本该由李勇挂帅,可这路是金国皇帝完颜胜亲自领兵,许多朝臣建议官家,御驾亲征。
大宋皇宫,朱门金顶琉璃瓦,在日头下闪耀着斑驳光芒,珊瑚长窗上树枝随风晃动,留鸟掠过,停在飞檐之上,它偏着翠绿色的小脑瓜,似是能听懂殿内的交谈之声。
“官家去不得。”内殿中,怀恭急的直冒冷汗:“这个刀剑无眼,万一伤着碰着了,可如何是好。”
此时在怀恭心里,料定主张御驾亲征的人,都是没安好心的,皇帝未急,太监已经急哭了,可怜兮兮的望向赵子勋:“瑾王殿下,您就劝劝官家吧。”
今日大殿上,为此事朝臣们已经闹的不可开交,去也好,不去也好,早已争论了千百遍。
“朕去。”赵熙宸望向赵子勋,这就是他的决定了。
“臣以为,还是由镇国将军为统率,较为稳妥。”赵子勋并不想泼冷水,李勇为将数十载,带兵打仗算是经验老道。
“就让他,留守都城吧。”赵熙宸心中有一团火,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安抚民心,想要会一会这金朝皇帝,究竟是何方神圣,自己如何就不如他有雄才伟略了。
御驾亲征的事情定下后,后妃们也没闲着,皇帝出行自是需要有人侍奉,妃子们为了争宠,挤破头要跟去,赵熙宸心中也有人选,自己对皇后虽谈不上喜爱,但李勇驻守皇城,将他女儿带在身边,也是一种保障。
宫中人人都知,顶受宠的还是这高太尉之女高慕容,当年高太尉本是推荐了嫡女高惜荣入宫,可不知怎的,高惜荣不慎毁了脸,这候补的高慕容才一跃承宠,荣升贵妃之位,风头无二,若真要说出个可与之相较的人,也就是瑾王殿下送进宫的楼慢慢,位份上虽是昭仪,但她侍寝的次数可谓是是一骑绝尘,妒煞后宫。
这日,瑾王殿下进宫,却直直去了内宫,按道理,前朝臣子就是无意间碰见妃嫔也当避嫌,更不谈进后妃所居的内宫。
长春宫中,楼昭仪立在一侧,姿态很低,完全没有宠妃的派头。
赵子勋双手背在身后,面色阴沉:“不是说了,官家亲征之事,你不必跟去。”
“是官家有意要带上臣妾,臣妾不敢不从。”楼昭仪可是吹了好几日的枕边风,赵熙宸才同意带她去的。
“现在不是争宠的时候,你是病了也好,摔断了腿也罢,自己跟官家请辞,不去。”赵子勋这话算是说的够明白。
楼慢慢心下忧思,这高贵妃本就受宠,此次官家将她带在身侧,夜夜承欢,若她怀上龙子,自己便再也斗不过了,只敷衍道:“待我见了官家,再与他禀明。”
内宫人多眼杂,赵子勋不便久留,只冷冷丢下一句话:“你服息肌丸已久,此生不可能诞下龙子,不要忘了,给你撑腰的人是谁。”
他走后良久,楼慢慢才缓缓坐下,望向门外光秃秃的树干,黯然失神。
御驾亲征,士气高涨。
赵熙宸领兵四十万甲兵北上,其中三十万凌家军分别由赵子勋、高黎等人指挥,李勇部将十万暂由禁军统领罗恒指挥,汴京留了十万禁军受李勇指挥,这样的安排主要是为了集权落在皇帝手中。
后妃随了皇后李秋怡,贵妃高慕荣,昭仪楼慢慢,官家金口玉言,赵子勋也再不好多言。
月余。
西路,凌可率援兵已达太原,可金人实在凶猛,而且数量之多,远不止当初所报的三十万人,如今只能采取防守措施。
东路,金人不费吹灰之力占领燕京,燕京城破,金兵大肆烧杀抢掠,将全城洗劫一空。
战报传来,赵熙宸心中发虚,随行的朝臣一时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噼噼啪啪咋咋咧咧。
如今金人在燕京修整,接下来必是渡黄河,兵临汴京,局势危矣。
这几日说的最多的话,听的最多的话便是这句:“这可如何是好?”
“金人觊觎我大宋富庶已久,此次南攻,正是因为北地严寒,缺衣少粮,牛羊难牧,据说他们南行途中还冻死了不少人,两国交战又岂在多杀伤,不如我们主动请和,赠送他们些过冬的物资,好化干戈为玉帛。”高黎忧心忡忡。
“并非我们主战,是他金狗欺人太甚,两军还未正面交锋,求什么和?”罗恒自是年轻气盛,受不住这窝囊。
赵熙宸头疼不已,这些事如今一件件都要等着自己来定夺,甚是疲惫:“太原那边战况如何?”
“太原死守,我们或可一战。”赵子勋自然也不想轻易被金人拿捏,如今局势,金人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西线,东线这边反而是我众敌寡的较量。
“这官家的安危要紧,你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凌平洲吗?还要正面交锋,谁人可为先锋,难道是你罗恒吗?”高黎这话表面上是在斥责罗恒,实际上是对赵子勋极度不满。
几番争论又是不欢而散,行兵减缓,士气大减。
赵熙宸内心自然是抗拒打仗的,让他谈诗作赋那是信手拈来,让他谈情说爱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但要让他带兵打仗,那是苦不堪言。
黄河以东安营驻兵,商讨完作战方案已是夜深,赵熙宸回营帐时,高慕容与楼慢慢早已侯在帐内,两人殷勤为他推穴捶腿。
这一刻的放松并没有持续多久,赵子勋等人惊慌闯进帐中。
急报!太原失守了。
太原失守,大军溃败,统率被擒。
不过敌军亦是伤亡惨重,攻破太原后暂时再无力南下,驻扎太原修整。
太原怎会失守?
二十万凌家军怎会失守太原?
个中细由再无人追溯,御驾亲征时,最好的战备物资可都是紧着东线这边,西线断粮多日,苦守太原,就连城中的石头都运上城墙做了防御武器,可这如何敌得过,金兵三十门火炮同时进攻,曾经的雄关化为废墟,高大的城墙几近被夷为平地,这场较量怎是一个惨字能形容。
这太原的腥风血雨吹到各地也淡了许多,人们只是埋怨凌家军怎么会败?无人问起这二十万亡魂生前做过怎样惨烈的斗争。
程步云知道的消息并不多,只说统率被擒,俘虏八千,没有提起玉笙的名字,可玉笙如今也是凌家军的一员啊!
这噩耗如同一记闷雷,令我气血上头,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时,见平洲有几分憔悴的守在一旁。
他将我揽入怀中,满目星星点点,声音格外沙哑:“茵茵,你有了身孕,万不可再忧思过重。”
我,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