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雷夏九河
靖安四年,夏。
九河既道,雷夏既泽。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隶于兖州。
山东东路袭庆府,治瑕县,县丞夫人有喜。
这县丞夫人,就是程步云年初迎娶的沈家小姐,沈润莲,她知书达理,在当地名声甚好,颇受刺史夫人与老太太的喜爱。
早先在街上匆匆见过一次,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虽不相识,但程步云这浪子能娶她,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难怪有些日子未见这程大人,想来是在家中陪娇妻。
他是春风得意,却不知我是青梅粮酒,酸甜各半。
来兖州时周葵思百般讨好要跟着,当初满口同意的人是我,如今酸溜溜的人还是我。
往小事说,家务琐碎里里外外,都是她抢着张罗,我本是落的清闲,可近几日,平洲竟开始教她剑术,我,不喜。
骤雨初歇,晴了半日又是热气腾腾,小院中的桂树也不怎么避阴,我们住的偏僻,通常不会有人来。
“咚咚咚。”四周再无其他人家,这敲门声必是我们院的。
周葵思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柴门打开,一个丫头扶着一位孕妇立在门口,若未看错,这孕妇就是沈润莲。
她身着翠色对襟,孕肚甚是明显,饱满的脸蛋显的格外有福气。
“你们找谁?”周葵思并不认识她。
她透过周葵思向院中望来,眸子亮了几分:“请问,你们可认识程步云?”
“请程夫人进来说话罢!”我笑着看向门口几人。
“我见过你。”沈润莲径步走到我身前,此时的她是一副大夫人的姿态:“你竟也认识我?”
我认识你,有什么错吗?
“不知程夫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我相公他,已经有十几日未回府了。”
“他是,去了何处?”难道又是被劫持了不成?
“娘家姨母说,他许是养了外室。”沈润莲说这话时,颇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乍一听这话并无不妥,细品却分外怪异:“改日我见了程步云,好好问问他。”
“我府上的管事说,你们这宅子是我相公置的。”沈润莲直直的盯着我们。
汗颜,我们这是被当成外室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葵思也是懂了沈润莲的言下之意。
“嫂夫人来了。”平洲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淡定的笑了笑:“这位是我夫君,与程大人是朋友。”
沈润莲见了平洲,才知此事有误会,尴尬道:“不请自来,失礼了。”
“嫂夫人请屋里坐。”我赶紧前方引路,招呼沈润莲进屋。
在屋中寒暄了几句,说是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来别院竟是为了寻程步云,程步云虽与我们交好,但他人的家事我也不好过多干涉。
“你怀着孩子,需格外当心些。”她本可留在府中,不受这马车颠簸,可她不仅暗自派人调查程步云的行踪,还亲自寻来别院,对程步云是有心,但程步云未必会承情。
“说来也是奇怪,孩子好动的很,连带着我的性子也变了许多。”提及孩子沈润莲难掩喜悦。
“许是个男孩。”一般女孩的性子都是文静些的。
“我也希望是个男孩,和他爹一样才华横溢,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沈润莲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程步云评价如此之高的人。
“愿你得偿所愿。”
与沈润莲闲聊时,平洲又新教了周葵思一套简单的剑法,周葵思好学,即便受了伤也不会喊疼。
“我瞧你家夫君剑法了得,怎未想着在官府谋份差事。”沈润莲对平洲颇为欣赏的模样。
“想来,还是教人练剑适合他些。”本是一句搪塞的话,说出来却有几分醋味。
沈润莲掩面笑了笑:“昨日回娘家,兄长说起汴京,有人赏万金聘请剑士。”探头望了望平洲:“据说是权倾朝野的瑾王爷,要钻研剑术,这位王爷的才情,本就天下闻名,不知怎的,如今痴迷上习武。”
赵子勋苦心习武?
“许多剑士都去了汴京,或能谋得一个好的前程。”沈润莲见平洲,不该只是如此。
“嗯,是。”
送走了沈润莲,我独坐席子上乘凉。
这么热的天,平洲还在孜孜不倦的教授周葵思剑法,周葵思虽好学,却和我一样笨,学了大半天,只会一招。
平洲似是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转眸望来时,我不是在扑蝶就是在驱蚊,团扇遮面,不想看他。
“茵茵,你那边蚊子很多吗?”平洲被我怪异的举止吸引。
“多,好多啊!”你是不是要过来瞧瞧?
“那你回屋吧!”
“……”行,好,眼不见为净。
斜阳下,一个拉长的影子正向屋内行来,看身形料想是平洲,心中醋意未消:“怎不教她舞剑了,进屋里来做什么?”
“舞,舞剑?”不是平洲的声音。
再向门外望去,是程步云悻悻立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练剑的二人,又望着我的模样不禁发笑:“你说这醋,它好吃吗?”
“谁吃醋了,你以后少来别院,你家娘子都找上门了。”我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的,就是我家娘子啊!”程步云一脸委屈,先一步进屋,自斟自饮:“听管事的说,我家娘子来了,她没说什么吧。”
“说了,说你养了外室。”
“我没养外室啊,不过是城中新开了一家妓院,我舍身捧场去了。”程步云会心笑着。
“这么好的娘子,你竟不珍惜,还想着外面的女人,你个混账东西。”我没什么好脸色。
“这话是在说我?”程步云装傻充愣。
“懒得理你。”
他悻悻笑着,悄咪咪向屋外张望。
这一望,只望见周葵思哭着从屋外跑了进来,噗通一声,又跪在我身前。
这是什么情况?
周葵思呜呜咽咽半响说不出话,平洲进屋时依旧神情漠然。
难道是平洲练剑时打疼了她?
“哎呦,别哭别哭,是谁欺负你了,跟程大哥说说。”程步云似是十分心疼的模样。
周葵思这才缓过来,哭腔道:“葵思真是无处可去了,求夫人不要赶我走。”
我要赶她走?这话从何说起。
程步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望向我。
“要你走,是我的意思。”平洲冷漠道。
所以,平洲教她几套剑术,是为了赶走她后,让她防身用。
“也是,你留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程步云也跟着帮腔。
周葵思哭的更甚,感觉像是我们几个,在欺负她一人似的。
我颇为不忍:“周姑……”
“不哭不哭。”程步云格外殷勤的扶周葵思起身,啧啧称赞道:“你看你,人长的好看,又温柔体贴,何必苦苦留在这小院里伺候别人。”
程步云说别人二字时,眼睛看的就是我。
他继续道:“说起来,去年神龙山,我还救过你,你就没想着要报答一二。”
去年神龙山救周葵思是平洲,并且,你程步云也是平洲救的。
“我……”周葵思为难道:“可是我没有钱,实在难以报答程大人。”
“这……”程步云频频暗示,就差把以身相许四个字贴在脑门上:“哎,你说我堂堂八品县丞,像是缺钱的人吗?我缺的是一个懂我的人。”
周葵思闻言心中暗自思量,也未再哭闹。
程步云见她似是有所动摇,又笑道:“周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搬去程府住啊!”
“我,我只想留在小院中,伺候凌家娘子。”周葵思似是有几分欲擒故纵的意思。
程步云笑道:“这也不冲突,等你入了程府,还是能来别院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几分拐骗少女的嫌疑?“你若真对周姑娘有意,需先问过你家娘子,能不能让葵思进门。”总不能让周葵思不明不白的跟着他。
程步云白了我一眼,他居然,敢对我翻白眼?
也对,他大小好歹是个官,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罢了。这样想来,他对我们也算是极好的。
后来,在程步云的追求下,周葵思被收入程府为妾。
常言道,今日不打柴,明日没柴烧。
上山打柴易,背柴下山难。
“茵茵,该下山了。”平洲见我抱着崖壁上的山石不肯松手,只得止步等我,他背了半篓子干柴,自然没有办法再背我了,至于为何是半篓子,不过是还有一半放满了我新采的野花。
“我看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再去采撷些山果子,回去粮酒吃。”主要是看见了山崖间的果树,有些渴了。
“当心。”平洲见我倾斜着身子探向山崖,竟也体会了一次心惊胆战。
“我没事……”
“啊。”话音未落,脚下山石松动,整个人向山崖下掉去,平洲纵身跃来。
终逃不过,两人一起掉下山崖,他虽垫在我身下,但还是感觉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
“呃,好硬啊,是什么?”我双手拘在他怀中,仰起头望向他。
“……”平洲柔眸看着我,似是有些难为情的模样,几支野花落在他脸庞。
我忽然心乱了几拍,他莫不是?顿时心中一羞。
平洲见我神情微荡,随即扶我起身。
我会心含笑时,他将一根暗铜色发簪递到我眼前,我渐渐收敛媚态,尴尬的接过发簪,暗自难为情。
“本想着晚上给你。”他垂眸看我。
这簪沉如玄铁,手感如金,簪头翘起,形如司南,比一般的簪子是要粗些,肉眼可见熔金之光,样式虽简单,却是个宝物。
“白日不行嘛,为何非要晚上?”害我浮想联翩,险些出糗。
平洲浅浅道:“白日也可。”
白日也可?
只是白日也可的意思吗?
心中一颤,这时才觉脚底发凉,我的鞋袜呢?抬头望去,正挂在山腰间。
心里盘算着,这下丢了鞋子,总有理由要你背我了。
“这山崖看上去并不高,想来,你抱我飞身上去也不为难。”以我对平洲的了解,比这更高的山,也能轻易上去。
“有些为难。”平洲连头也不抬,只盯着我。
这意思,分明是嫌我重。
“那你想想法子,我们好早些回去。”
平洲将我搂进怀中,缓缓凑近道:“等不及回去了。”
什么意思?
方才山上不是他急着要回去吗?这会儿怎又不急了?
身子忽然被他抱起,赤足离地,我心中一荡,只感觉他宽厚手掌游走至某处,一时间整个人酥软无力,依偎着向他耳鬓蹭了蹭,亵滑落,一双在薄衫下若隐若现。
“呃。”两人灼热的气息在一起,喘喘阵阵,整个身子在他怀中,呈迎合之姿。
此处略去很多字。
绿树浓荫下,声声低吟,凝脂暗香醉人,末夏只羞春不走,欢君恣意巫云。
平洲悱靡之音落在我耳畔:“日后,可还要跟来打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