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怀感念
晚膳后。
小吏送来了御史台日常公文,还有上奏的折子也要一一筛检,小吏如常在侧侍奉笔墨,他似是不满,唤道:“楚茵茵,你来研墨。”
小吏见状自觉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近来不是擦地熏香,就是点茶研墨,俨然是一个勤勤恳恳的使唤丫头,我乖乖在侧晕墨,不发言语,偶尔失神看他,也只因他的模样好看罢了,无甚其他情谊。
他见我望他失神,嘴角含笑。
想我今日不过是与他逢场作戏,他却笑的这样多,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油灯下,我为他分茶,文人分茶讲究茶山水,水丹青,我本想描条小鱼出来,奈何手抖,所幸描出了一个禹字,实属难得。
顾重禹望着茶盏,拿起又放下,似是不舍得吃。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启禀大人,太子殿下召见。”
我瞧这会儿戌时有余,这么晚了,太子殿下竟还要召见他,莫不是他今日未审出供词,惹太子不悦,这些人虽身居高位,却是伴君如伴虎。
顾重禹望向我,轻抿一口茶,禹字不变,他温声道:“这茶,甚是合我心意,你夜里早些休息。”说罢,他随小吏离去。
御史台地牢。
司马少卿真将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曹侍郎等闹事之人押入大牢。
几人均是满口荒唐,连连叫屈:“我们要面见太子殿下,你们竟敢如此行事,简直是目无王法,只手遮天。”
“冤枉啊!”
这时隔壁牢房传来另一男子的凄喊声,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被鞭刑之处,血肉模糊。
一众大臣望向隔壁这人的惨状,声音渐弱。
司马少卿行过去对牢狱头问。“他还没招?”
“回禀大人,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有几根硬骨头,小的这就给他拔了。”牢狱头其貌不扬,说话间却尽是恶狠之色。
“拔了,他还能有命?”司马少卿反问。
“这。”牢狱头自是不敢保证拔了骨头还能活命。
“我冤枉,我没有杀人。”这人抬起头朝司马少卿走来,面色煞白,竟是程步云。
“九月初三,你醉仙楼宿妓,这唯儿姑娘的恩客就是你,次日老鸨发现她惨死房中,你不见踪影,你说你没有杀人,可有证据?”司马少卿恶狠狠的望向程步云。
程步云嘴角苦笑:“大人真是会颠倒是非黑白,九月三日,我身受剑伤,独自回别院修养,并未去过醉仙楼,此等命案该由大理寺查处,你们御史台为何要越俎代庖。”
司马少卿见他不服气的模样,只问:“步云兄此言,可有人证?”
“别院是新置的,除我并无他人,当夜我换了带血的衣物在别院中,你们一查便知。”
“别院中,并无你所说的衣物,早早画押,少受些皮肉之苦。”司马少卿言尽,自顾离去。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
“司马少卿,你别走,我们要面见太子殿下。”曹侍郎等人见他离去,又大喊了起来。
太子府,息鸳殿中。
太子妃蔡淑颖见顾重禹来,起身笑迎:“允尘可算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顾重禹作揖行礼。
赵显淳见蔡淑颖还有话说的样子,直接吩咐道:“淑颖,你先出去罢!”
“是。”蔡淑颖笑着退去。
赵显淳示意顾重禹对坐,轻声问:“名册之事,如何了?”
“昨夜审查了几人,都说是忠心殿下的。”
“这御史台一下子关押了这么多朝臣及家眷,你且慎重安排,以礼相待,免得监察不成,反让他们生怨,而与本宫离了心。”赵显淳吩咐。
“是。”
“还有,契丹人的密函已经送往辽国,想必不久,辽军定会起事,你可下令,全城缉拿凌平洲,胆敢拒捕,直接诛杀。”赵显淳望向顾重禹。
“是。”
“这两件事,需你亲自去办,本宫才放心。”
“是。”顾重禹请示:“那已经审过的人,是否先将他们放了?”
“孰先孰后,还是要对事不对人。”
“是。”
“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赵显淳试探的望向顾重禹。
“啊,微臣是觉得,这中书舍人与太常寺卿一向是赵子勋的人,不如重点查办他们,其他人还是早些放了好,免得鼓动生事。”
“其他人?哪些人?”
“曹侍郎、翰林学士甚是不满,若再关下去,必起争执。”
“他们敢?本宫的旨意有什么不满的,他们,你可审过?”
“还未。”
“一天一夜了,你为何未审。”
“……”
“罢了,谅你今日也无心公务,毕竟御史台书房中,有佳人在侧,你不出房门,可是为了陪她?”
“殿下恕罪。”顾重禹闻言起身作揖,面色不善。
“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你不碰她,我便不动她。”赵显淳将手放在顾重禹手臂上,示意他坐下。
他心中一颤,缓缓落座,神情拘谨请示道:“那下官,放了楚府之人?”
“你说抓,便抓,你说放,便放,你把本宫,当成了什么?”赵显淳冷冷的问,神情严厉,不似平日。
“殿下恕罪。”顾重禹再欲起身,赵显淳又压住他的手臂。
两人僵持片刻,赵显淳松开手,似是心平气和的说道:“我认识的顾重禹向来七窍玲珑,你如何不知她楚茵茵,不过是为了逃出囚笼,才对你曲意逢迎,若不信,且对她的家人治罪用刑试试,届时别说逢迎,你还会见到她摇尾乞怜自荐床第的模样,她如今只是利用你,令你臣服于男女私情,任她摆布,她这种放浪的女子,教坊司多的是。”
“她于殿下而言,或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粒尘埃,有着身不由己的卑贱,可允尘,又何尝不是尘埃?”
“你是尘埃?世上哪里有你这样尊贵的尘埃,本宫监国,你一月官升三级,冠前绝后,我许你一生荣华,权倾朝野,你还要本宫如何?”
难道真要本宫将江山拱手相送,掏心掏肺吗?本宫为何如此执念这江山,不过是只有权力,才能对抗权力,才能给予、馈赠,才能让你心存感激,心怀感念。
“殿下宽宏,待允尘有知遇之恩。”
“罢了,你想放谁,就放了吧,只别再去见她了,你答应过我的事,若有违背,绝不姑息。”赵显淳一脸严肃。
顾重禹心头一怔,低头不语,神情落寞。
赵显淳见他略有悲伤之色,又似讨好道:“这几日,本宫一直在考虑为你进爵位之事,定要让翰林院好好给你拟个封号,到时候你挑自己喜欢的。”
“殿下万万不可,允尘无功受禄,朝中老臣必定不服,此举只会将微臣推向风口浪尖,殿下交代的事情还未办妥,臣惶恐不安。”顾重禹的反应有些激烈。
“你办事向来严谨,为本宫排忧解难,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情,你无需惶恐,搜捕凌平洲一事,城中禁军、兵部皆可任由你调遣。”
“谢殿下,臣认为水上布防亦不可松懈,可否将水师暂由臣指挥。”顾重禹望向赵显淳,似是忠心耿耿的模样。
“当然可以,只要是你认为用得上的,可行太子令。”赵显淳很是欣慰。
“谢殿下。”
“启禀殿下,赵小侯爷求见。”屋外传来内侍的柔声。
“何事?”
赵显淳自降身份亲自给顾重禹看茶。
“小侯爷说,韩汝子已愿臣服,故求见殿下。”内侍小心翼翼的回禀。
“不见,告诉他,名册之事还未了结,让他侯着。”
赵显淳再望向顾重禹,心想世间只他一人可配这风华绝代,有他在,再无兴趣去理会旁人。
顾重禹见他眼眸波动,立即起身告辞道:“夜已深,请殿下早些休息,允尘告退。”
赵显淳想自己许是在他面前失态,如是紧着敲了自己几下,唉声道:“本宫近来头疼的厉害,夜里不得安睡,听闻饮酒可助眠,允尘,可否陪我几盏?”
内侍奉上两坛美酒,顾重禹面露难色:“请殿下恕罪,自上次婚宴上醉酒失态,允尘便决心禁酒,免得再因此误事,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禁酒了?”赵显淳举着酒坛,不想就这样被拒绝了。
“是。”
赵显淳抬眸打量顾重禹一眼:“人生无酒,索然无味,本宫不许你禁酒。”
顾重禹无言,不得不接过酒坛,仰头饮尽。
赵显淳开怀大笑,“这才对嘛,再去取酒,本宫与允尘喝个痛快。”
夜半子时,九月初五。
迷迷糊糊听见有脚步声。
一阵酒气袭来,我转身只见顾重禹摇摇晃晃的在房中打转,还趴在地上干呕了几声,好在未吐,只呼呼躺在地上。
本想就随他在地上躺着,奈何心里过意不去,起身将他拖到床上,给他盖好被褥。
一番下来被他牵手乱摸了好几次,终于甩开他,自己也累的不行,最后只能伏案而眠。
醒来时,晨光四溢。
身上盖着顾重禹的外衣,虽有酒气却还是香的。
“嗷啊,呃。”本想起身,奈何我四肢麻痹,动弹不得,只嗷嗷叫了两声。
顾重禹闻声行了过来,两根手指掀起批注过的公文,有些竟被口水打湿,他拿到我眼前晃了晃,像是在说,呐,你看,都是你的口水。
我擦了擦嘴角望向他。
他丢下打湿的公文,也不望我,只道:“去床上睡。”
见他似是有公务要处理,如是强撑着身子,想要起来,终是无力,只能笑道:“对不起啊,我,我浑身动不了了。”
想来,这话并无撩拨之意。
他却屈身将我抱起,直接丢到床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俯身压住,接憧而至的是肆意的亲吻,他一手制住我的双手,一手游走到浑圆的臀部,顿时感觉血液沸腾,浑身酸软,身体中如有清泉流动,他的唇齿残留酒香,芬芳醉人,如此动情,令我脸颊绯红,忙解衣带时,房外传来稚嫩的骂声:“顾重禹,你这个狗贼,给老子滚出来。”
是玉笙,我顿时清醒,全力反抗,他不再强求,只紧紧的抱住我,呼吸急促。
“放开我。啊!”听声音玉笙已经被屋外的侍卫擒住,他依旧嘶声大骂道:“顾重禹,你个孬种,乌龟王八蛋,你算什么男人,有本事跟老子打一架,你扣我姐姐一个弱女子在房中算什么男人,滚出来,老子要杀了你。啊!”
他怎么知道我在顾重禹房里的?
我急着推开顾重禹,只忽略掉他可怜兮兮的神情。
他碰了碰自己的唇,似是意犹未尽,我慌忙整理凌乱的发丝,心虚不已,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顾重禹眉目含笑的走到我身前,颇为调情的捏住我的下颚,又俯身在我唇上亲了一下,我正欲扬手推他,他矫健的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去开房门。
玉笙见他,张牙舞爪道:“有本事放开老子,看我不杀了你。”
我跑至门口,见玉笙正被一个彪形大汉高高拎起,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放他下来。”顾重禹这会儿十分正经的模样。
大汉放下玉笙,玉笙便执剑冲向顾重禹,顾重禹似是心情不错,与他过了几招,见招拆招时,顾重禹问:“御史台常驻守卫三千,你是怎么闯进来的?”言下之意是有人故意放他进来。
“要杀便杀,何须废话。”玉笙自知敌不过他,过招时也是他在有意避让,料想他是要羞辱自己。
顾重禹一剑刺去他也不躲,收剑时顾重禹淡淡道:“算是个好苗子。”
我跑向玉笙,他虽身上有伤,好在并无大碍。
顾重禹又道:“你们先回去吧,别再生事,稍候楚侍郎自会安然归府。”
再回眸望向顾重禹,他温润如玉的立在那里,静若处子,我点头谢过,便拉住玉笙往院外行去。
御史台门口,老秦小跑着牵来马车,说是顾重禹命他护送我们。
马车上。
玉笙只喊胳膊疼,要我揉揉,我心疼的责备道:“你是学得平洲半分像,便敢以一敌三千,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后不许这样了。”
“哼。”玉笙不服气也不听。
我继续道:“好在顾重禹未与你计较,今日若是换做旁人,后果不敢设想,我可就你这一个弟弟,你要好好顾惜自己才是。”
“我才不怕他,等我学会这高深剑法,必将顾天羽这小白脸一并拿下,叫他喊我老子,向我求饶。”
我见玉笙满口粗话,甚是不悦:“你是跟谁学的这些浑话,他今日好歹对你算是手下留情,你如何这般?”
“我就是瞧他不爽,若不是当着姐姐的面,他才不会对我手下留情,这负心薄幸之人,先前就伤了姐姐的心,险些要了你的命,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如今只是略施诡计,先无故将我们羁押,又在你面前高抬贵手,你反倒还对他心怀感念,日后,指不定有多少阴招等着我们,姐姐别再被他骗了。”
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要保护你。”玉笙嘴里说着保护我,却还是依偎在我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