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探病
雅间里备好了香茗糕点,角落里有炭盆燃着,柳盈儿从外带进来的寒气很快被暖意消融,脸颊泛出漂亮的红晕。
薛泽盯着多看了两眼,被柳盈儿察觉回视时才移开。
“找我作甚?”柳盈儿杏眸清亮地看着薛泽发问。
上楼时她很纠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薛泽,毕竟他有意欺瞒在先,还差点连累柳家,但他也主动坦诚了,认错态度良好。
直到两人面对面,柳盈儿决定放平心态,不过一个过客,他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薛泽自己说过,他乃京城人氏。
少女生得丰腴娇憨,一双杏眼更是透着股纯然清澈。
薛泽被她凝视,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忙伸手引她入座。
“上回……有些话没讲清楚。”薛泽轻咳一声,跟着落座,随即将准备好的银票放在桌上。
柳盈儿扫了一眼,是张一百两的银票。
之前不是说过直接交给祖母吗?
算了,钱都送到手边了没道理再折腾。柳盈儿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来折了几下塞进荷包。
“我收下了,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呢。”
柳盈儿端正身子,一副好好听讲的架势。
薛泽不由失笑,她怎么这般可爱,搁在腿上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下手指。
“我因何受伤不能告诉你,但请放心,我所行之事绝不会给你、给柳家带来任何麻烦。”薛泽正了正神色道。
“除此之外,你若有事要帮忙尽管讲,我会竭尽所能,也算是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柳盈儿颇感欣慰,自己还是救了个好人呀,不管方庸之死与他有没有关系。
眨了下眼,柳盈儿想到个问题,直言道:“我又不知你住在哪该怎么找你?且官府追凶追得紧,你家在京城,不快回去在这里逗留多危险。”
薛泽一噎,他以为作为小娘子,寻不到如意郎君便是最大的难题了,柳盈儿若是顺势提出,他就能将近来搜集的未婚男子资料拿给她看。
可柳盈儿未按着他的设想走,一时叫他没法回答。
“算了,我没什么要你帮忙的。”柳盈儿见他被问住,好心劝道,“你若过意不去,不如多散些银钱给穷苦之人。”
说完这些,柳盈儿心态更平稳了,她是救了他的命,但那时若换个人她也会救的。
救人发自本心,行善是给自己积德,报恩什么的她不需要。
端起茶盏,柳盈儿似端了杯酒,一饮而尽,道:“今日别过,公子珍重。”
说罢她起身走人,比之上回郁郁不乐,更为果决。
那个住在老宅里的哑巴她尚能怜惜关照,但对着这样一位俊美温和的神秘公子,她不敢接触太多。
她又突然要走,薛泽想也未想地拉住了她。
转过来的面容上带着惊愕,杏眸微瞪,薛泽却觉心里松快,索性用了几分力气往回扯她衣袖。
面上不自觉地换了副忧郁中带着无奈的神情,“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好好聊会儿。”
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点心,“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不尝尝吗?”
回去的路上,马车晃悠悠地慢行着,柳盈儿闭目养神,脑中却反复出现薛泽留她时的面容,不知到底是楚楚可怜的眼神作怪,还是那温柔到极点的语气起了作用。
她又多留了小半个时辰,吃空了四盘点心,快到和三福他们的约定时间才得以脱身。
原本的打算被搅了个稀碎,柳盈儿心中暗暗祈祷以后别叫她再碰到他了。
聚风楼的生意逐渐恢复,柳家父子忙着生意,韩六娘在家照顾初怀孕的儿媳,还要头疼女儿的婚事。
陈家提亲被拒,当天便有些闲言碎语流传开,槐花巷里说的多是关于柳盈儿的。
说柳家小娘子眼高于顶,痴肥嘴馋,一般人家哪里养得起,怪不得要多多备了嫁妆……
韩六娘听得肝火旺,这分明是嫉妒,但她又没法子揪住背后议论的人,事情闹大了传扬开,更不知要扭曲到什么程度。
好在老天有眼,新的谈资出现冲淡了流言,可没等韩六娘高兴起来,娘家忽然传信说,二嫂病重。
虽不怎么待见二嫂吴氏,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儿子儿媳走不开,韩六娘便去老宅接了女儿柳盈儿一道前去探望,以示小辈孝心。
院子连着院子,韩家的格局分外紧凑,韩六娘带着柳盈儿来到二房住的正屋,一股子药味浓郁刺鼻。
天气冷,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晦暗不明,韩六娘来到床边,只见吴氏窝在被子里面容惨淡。
见着韩六娘,吴氏招手叫下人扶她坐起,露出笑来,哑声道:“六娘来啦,谢谢你来看我。”
又移目看向柳盈儿,说小孩子家的不要在这里拘束着。
等柳盈儿出去了,韩六娘不由问起病因。
吴氏只说风寒着凉,又叫人拿好茶招待。
“以前是我偏颇了,总想着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如今病了,倒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想想以往我那做派,真真是怠慢了亲戚,又惹人嫌,六娘,看在你二哥的面子上,别同我计较。”
吴氏断断续续地说着,眼角不觉淌出泪来,更添几分憔悴。
韩六娘不是硬心肠,且和吴氏做了这些年的亲戚,自是有几分情谊在。
跟着红了眼眶,劝慰道:“安心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多想想云翰,他被你养得多好……”
柳盈儿出了二房,迎面碰上韩云翰。
许是因为亲娘病重,韩云翰神情蔫蔫的,二人互相行过礼后,便道要还银子,请柳盈儿随他往书房走一趟。
作为韩家学问最好的子弟,韩云翰独享一处僻静院落。
柳盈儿随他去了,等他拿银子过来,自然问起芸娘近况。
韩云翰面露苦笑,摇头道:“实不相瞒,芸娘她、她已经嫁人了。”
问了个叫人伤心的问题,柳盈儿悔得差点不想接银子。
韩云翰却坦然相告道:“是我无福。那人亦是先生子弟,仰慕芸娘已久,先生病愈后做主叫芸娘嫁了过去。”
柳盈儿咋舌,忍不住抱怨道:“这不是棒打鸳鸯吗?”
“我原先也以为……但芸娘出嫁前同我见过一面,说她是自愿的。”
回忆起那日情形,韩云翰眸中难掩痛苦之色。
芸娘约他相见那日,同时也借着还钱的名义约了他母亲。
三人同处一室,他才从两人身上觉察出明显的对立姿态。
母亲对芸娘态度轻视,一副她配不上自己儿子的傲慢姿态。芸娘则言语讥讽,直言不讳,将两人缘尽归结在他有这样一个娘身上,说她怕嫁过去被磋磨死。
他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他娘气得要去打芸娘,才慌忙拦人。
而自那日回来当晚,他娘就受了凉,卧病在床。
一面是心上人,一面是血脉至亲,夹在中间的韩云翰心里苦楚,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柳盈儿不知怎么安慰,好在韩云翰只沉默一会儿便收拾好情绪,“让表妹见笑了,咱们走吧。”
病人需要休息,韩六娘没在吴氏房内久待,走前柔声劝道:“二嫂,好好养病,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却不知,她刚出二房门,吴氏床帐里侧就转出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原本萎靡不振的吴氏眼睛放亮,问道:“二妹,你觉着云翰的亲事有望吗?”
那妇人正是吴氏亲妹妹,吴氏病倒的第二日恰巧来探望。
对着亲妹妹,吴氏将一肚子苦水到了个干净。
又是骂芸娘是小贱蹄子,又是说儿子不孝一心向着外人,又是讲小姑子没眼光居然不肯和她做亲家。
小吴氏对自家姐姐称得上了解,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劝姐姐今后改了吝啬刻薄的性子。
吴氏却动起了歪脑筋,假装病重,在韩六娘面前演了场“痛改前非”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