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主顾
袅袅白烟，在寒冷的清晨显得格外温暖。
柳家老宅的灶房里，一大早就挤了三个小娘子做吃食。
自那日陈家悔婚，柳盈儿便跟着柳老太太回了石桥村的老宅，一同跟来的还有小雨、小莲和三福。
多了几个少年人，老宅一下热闹起来。
炉火腾腾，柳盈儿手上使劲，二十多斤的蒸笼被她直接端到了案板上，小雨小莲姐妹俩将蒸锅换下，添水煮饭。
三福拿来两个食盒，柳盈儿打开蒸笼，热气氤氲间，点心的香气飘散开。
有面制点心的麦香，有蒸熟后的米香，还掺杂着红豆沙和南瓜泥的甜香。
细细一瞧，蒸笼上的点心造型各异，有缀着红蕊的花儿，有肚子鼓鼓的小猪，有金黄的南瓜元宝，有白如细瓷的玉兔。
柳盈儿也不嫌烫，将点心一个个摆进食盒里，每摆满一层就盖上细纱。
等两个食盒装满，柳盈儿叮嘱三福尽快送到镇上客人手中，又塞给他一把铜钱，叫他饿了就在镇上吃。
三福笑呵呵应下，干劲十足地拎着两个大食盒上了马车。
说起这桩买卖，不得不讲下柳盈儿不服输的劲头。
虽说被退婚，家里长辈都为她婚事犯愁，但柳盈儿一点也不难过，心思还放在开点心铺子上。
是以当爹娘叫她回乡下散心，柳盈儿立即采买了许多材料，叫上小雨小莲一起做点心，做好后交给三福去镇上早市售卖。
点心精巧，价格还不贵，第一天就被尝鲜的食客买空了。
赚到钱的柳盈儿信心大涨，第二天的点心比前一日多了一半。
这回来的客人少了很多，但点心还是卖完了，竟是有位大主顾包圆了，还下了订单每日都要。
这么赏脸的食客，柳盈儿不敢怠慢，索性每日变着花样单独供应。
干完活的柳盈儿舒服地伸个懒腰，圆润白净的脸蛋被晨光镀上一层灿色。
虽然她做的点心自己不能吃，但一想到有人满意地享用那些点心，就很有成就感。
等日后她开了点心铺子，一定要给这位大主顾优惠。
镇子上，三福如约将食盒交给了一个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拿到食盒微一颔首，话都不说转身走了。
三福习以为常，摸着袖里的铜板想着今早该吃什么，显然并不担心对方赖账。
提着食盒的青衣小厮往巷子深处走去，快到尽头时忽然右转，那里有个夹道，夹道尽头是一条繁华街巷。
小厮沿着墙根走，毫不惹眼，到了某个挂着灯笼的小门前，抬脚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开。
候在院子里的随风迎上去，接过食盒冲小厮道了声辛苦，然后脚步轻快地拎去厅堂。
堂内桌旁，早起的年轻公子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桃花眼略显放空，似乎还没从睡梦中转醒。
随风将食盒摆在桌上，掀开细纱，堆叠在一起的精巧点心冒着热气和甜香，颇为诱人。
薛泽抬箸，夹起一个白兔点心一口咬掉半边，内里细密绵软的红豆沙融在舌尖，一点点勾起味蕾。
桃花眼中的神采似乎因此被点亮，他将白兔吃掉，又夹起一个。
食盒空了一层，薛泽也吃饱了，浅色的唇红润起来，吩咐道：“剩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吧。”
虽有些不舍，但他胃口有限。
随风笑着道了谢，立马捏起个元宝样式的塞进嘴里，提着食盒往外去时，忽然想起一事。
回身朝薛泽禀报道：“公子，柳家拒了陈家提亲一事的流言已被压下，传闲话的人是柳家街坊，与韩大娘子不合，属下叫人扔了两日死老鼠在她家门前，如今风水轮流转，叫她家也吃吃苦头。”
薛泽：“做的不错。”
陈柳两家婚事未成，虽过在陈旭另有所爱，但也怪他行动太慢，只能暗中帮着放走陈旭，令陈旭在定亲那日跑到柳家阻止。
终归是影响了小娘子名声，要负责到底。
流言一事了结，薛泽又惦记起给柳盈儿送钱去。
自那日崔家别院外见面，已过去小半个月，柳盈儿要的一百两早准备妥当。
回想那日情形，薛泽有些耳热，既然不放心印章，就不该提出拿它做抵押。
结果闹得两人不欢而散，自己还在小娘子面前出了糗。
尚不知有人想着给她送钱的柳盈儿，正数着三福带回来的点心钱，十枚、二十枚、五十枚铜钱，再加上一颗八钱重的碎银，就是今天的收入了。
柳盈儿笑得咧开嘴，唇边的梨涡似盛了蜜糖。
心里忍不住将大主顾夸了又夸，出手真大方，居然还给赏钱。
柳盈儿在账本上记下，又捧来存钱的匣子，盘算着所剩不多的材料，从匣子里取了些铜板碎银，准备明日去集市上采买。
第二日清晨，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了世界，一丈外的东西都看不清轮廓了，仿佛天地都寂静下来。
做好早点，雾气还很浓重，柳盈儿不放心三福一人去送点心，便和祖母交代一声，几人一道乘马车往镇子上去。
马车走得很慢，赶到镇上时比平日晚了不少时间。
因而见到取点心的青衣小厮时，柳盈儿一连说了几声对不住。
一直寡言少语的青衣小厮见到她和旁边的小雨、小莲，忍不住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柳盈儿听他语气平平，只是单纯好奇，便直言道：“今日雾重，不放心他一个人来，且今日镇上有大集，我们就都来逛逛。”
青衣小厮没再多问，点点头转身走了。
随着日头渐高，雾气稀薄，街道上的摊位逐渐多了起来。
今日出来，柳盈儿与他们说好可以各玩各的，只要晌午时到约定的地方就行。
马车被寄存起来，起初三福还不放心非要守着柳盈儿她们，可逛着逛着他就被杂耍的吸引住了。
小雨、小莲正是爱打扮的年纪，围着卖手串、头绳的摊位左挑右选。
柳盈儿趁机开溜，跑到早已垂涎的点心摊位买吃的，走了半条街，怀里抱着炒栗子、炒瓜子，手中还有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没人管束的感觉太棒了，柳盈儿在一家茶摊落座，点一壶清茶，吃吃喝喝好不快哉。
隐在暗处的随风见状忍不住失笑，怪不得公子交代他多在卖吃食的摊位附近转转，原来这柳小娘子是个爱吃的。
压低眉眼，随风朝柳盈儿走去，准备带她去见公子。
然而，他还离着三两步远时，有人捷足先登，亲亲热热的捂住柳盈儿双眼，叫她猜猜是谁。
声音故意压低了，但能这般和她玩闹的除了崔雪莹还能有谁。
柳盈儿笑道：“嗯，我该叫崔大娘子还是云夫人啊？”
已是妇人打扮的崔雪莹松开手在旁落座，含笑嗔道：“这么叫多老气，还是平日那般唤我便好。”
柳盈儿叫了声雪莹，又瞧了眼与崔雪莹一同过来的云常，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刚才吃得开心没怎么注意。
许是瞧出柳盈儿拘谨，云常说到附近转转，留自家娘子和好姐妹说话。
崔雪莹凑近了，低声问柳盈儿的亲事如何了。
柳盈儿自没有瞒着，不过还是略过陈旭上门一事，只说陈家大郎不情愿婚事没成。
崔雪莹安慰道，正好，你们连面都未见也没什么感情，他错过了是他的损失。
又说镇上的城隍庙香火灵验，求姻缘、求子的人挺多，过会儿一起去上香。
柳盈儿打趣道：“刚成婚就想着抱娃娃了？”
崔雪莹神情坦然，道：“没错，最好能怀个龙凤胎，儿女成双，一个交给我爹娘，一个交给公婆……”
两人说说笑笑，聊得开心，过了会儿果真一道去城隍庙上香去了。
没请到人的随风只能暗中跟上，眼见人进了城隍庙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才叫人去给公子送信。
薛泽不介意多等会儿，就在城隍庙斜对面的茶楼包了个雅间，临窗观景。
香火缭绕的城隍庙内有棵老松树，这季节仍枝叶翠绿，香客挂上去的红绳点缀其间，颇为好看。
柳盈儿没买红绳，倒是在城隍爷跟前求了道签，问的自然是姻缘。
解签的庙祝说是中上签，有柳暗花明之意。
柳盈儿觉得挺好，回去说给家里人听也能宽宽她娘的心。
出了城隍庙，云常找来，柳盈儿便和崔雪莹道了别。
只是没等她走出七八步，又遇到了熟人。
随风躬了躬身，客气请人道：“小娘子，我家公子有请。”
柳盈儿心里正念叨着那“柳暗花明”的签文，不料薛泽又突然冒了出来，心里头一时砰砰乱跳。
嘴上却拒绝道：“不去，我和你家公子不熟。”
说着就要绕过随风，继续往前走。
随风不敢拦她，只得跟上去边走边解释：“小娘子仁善，我家公子就在附近，还请您随小的去见一见。公子准备了谢礼，还有茶水点心……您看，公子就在那楼上。”
柳盈儿下意识随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了临窗而立的薛泽。
俊颜如玉，星眸含情，正笑望着她。
脸上的温度一下热了起来，柳盈儿撇开视线，忍不住嘀咕，真是一点都不怕被官差盘查啊。
罢了，去就去，不过是长得好看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见着他无动于衷才不正常呢。
“好了，你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