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赛博朋克15
昼区仿生人被盗窃之后, 又涌现出了新的丑闻——仿生人失控伤害买家。
这是瑞雅在回家第二天早上看到的新闻。
她对自己是如何回家的记忆一无所知，只记得自己见了郁归鹤一面，之后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家里的天花板, 父母就在身边。
“你的两个仿生人给我发送了危险信号，我们回来的时候你晕倒在肆城的警局门口, 而追踪程序里两个机器人显示已经销毁。”瑞夫人紧抱着孩子, 语气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瑞雅不明所以地被带去检查, 忙碌到半夜回家, 看着父母归来又离去, 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了陪伴。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上，直到今早看见那则仿生人伤人的消息时, 她脑海里猛地回闪过郁归鹤在夜区仓库里看她那一眼。
像是刺冷的寒冰突然抓紧了心脏, 她四肢骤然发麻冰冷，僵硬了许久后低头, 这才发现那则短短几行字的新闻背后有多可怕的事实。
大脑里的记忆破碎残缺, 她有点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极其深刻地明白一件事：仿生人伤人……不是可怕的。仿生人是真人, 才是最可怕的。
冷静下来时眼前又浮现出罗伊的影子, 瑞雅仿佛被一桶冰水浇了满头，她迅速打开自己的talk找到罗伊。
只可惜这位仿生人似乎并不是时刻在线，并没有及时回复消息。
瑞雅心头一悸，翻出了那天顺带加上的柯林。
不过五分钟就有了信息。
仿生人的事情跟柯林说完之后, 她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会儿, 得到了柯林的地址。
是一家咖啡馆，瑞雅赶到之后就看到等待的柯林。
似乎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刻意忽视, 她几乎没怎么看过柯林的正眼, 而现在无所可依时看这人, 却越发眼熟。
柯林的笑容确实一如既往从容淡然：“来了？别急，进去慢慢谈。”
瑞雅脚跟微微刺痛，一股无缘由的不祥之兆忽然在心底翻涌。
恶寒像是将身体四周的温度都压到了零下，使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十分僵硬，却又不敢像当初有郁归鹤和盛宴那样傲慢地拒绝。
她跟柯林走到隔间里。
“你说，你的仿生人不是意外毁灭，而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柯林端起了桌面的咖啡，氤氲的雾气飘过他的双眼。
瑞雅僵硬地点了点头，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现在莫名其妙的恐慌让她思维迟钝，还是回想起了昨天郁归鹤的眼神而胆寒。
“对，那个眼神我从来没见过，我、我相信所谓的仿生人伤人并不是系统故障，更像是……他们本来就是夜区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低等人，被改造后强制消除了记忆，来当仿生人。但是我不敢相信，吉光集团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这样风险高且存在太多不稳定因素，可是我的两个仿生人……”
柯林安静地听她艰难地组织着自己混乱的语言，分析着她的恐惧。
“那你还记得，他们把你带到哪里了吗？”他问。
“记不清楚了，我去的时候是昏迷状态，回来的时候也是，我只知道那个地方大概在夜区。”
“没关系，你的义体装有记录仪，应该有你的出行轨迹。”柯林笑着伸出自己的手，修长的手心摊在桌面：“递给我，我帮你查一下。”
瑞雅刚将手伸出去时，忽然想起什么般往后一抽：“你想干什么？这里有我的数据我的隐私，你……”
话未说完，柯林已经站了起来，俯身靠近瑞雅。
暗色的瞳孔里像是浮过一丝微蓝的电光，瑞雅只不过看了两秒，随后就像最深处的程序被解码，瞳孔里的光色骤然变灰。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才忽然想起——柯林的样子，有点像郁归鹤。
精神控制后，柯林敛下了装出来的平和温雅，握住了瑞雅的义体。
所有私人行程瞬间传输进他的数据库里，一切监听跟录像都导入他的眼前。
直到看到被郁归鹤护在身后的盛宴，他脸色瞬间阴暗下来。
系统关闭之后，柯林看着已经断了呼吸的瑞雅，冷漠地抬起眼皮。
“临时系统开启中……主神，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npc，”柯林指着瑞雅：“从档案里删除。”
“收到……删除完毕。”
不过两秒钟，包间里的瑞雅就化成一堆数据凭空散去，而这个位面里关于她的所有信息皆不复存在。
柯林冷脸出包间的时候，刚刚握过瑞雅的手臂倏然一麻。
他低头，随后就看见仿真皮下的肌理纹路忽然冒出一阵红光，义体温度骤然飙升，随后连着血管瞬间裂开了一道血口子！
“神经……病毒？”柯林嘲弄地扯了扯唇角：“大胆啊，郁归鹤。”
他面无表情地把彻底报废的义体从手臂上拽下来，带着模糊血肉的义体被扔到桌面上。
血液染脏了一地，柯林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推门而出，面无表情地离开。
作为陪伴型机器人，盛宴自从重新安装系统并且跟郁归鹤绑定之后就一直呆在一个房间里。
系统的记忆抓取需要一定的时间，盛宴植入记忆后还没完全代入到记忆主人的角色里。
“吱吱。”一小团仓鼠在指尖爬来爬去，胡须飘动着似要找什么吃的。
基地里有一只浑身白毛的小仓鼠，听说柯林家买了一批回来当试验品，但没想到被白鼠贩子骗了，混了这只物种不对的在里面。
于是盛宴就承担起了照顾它的责任，郁归鹤不在的时候他就跟这只小仓鼠一起。
仓库里有人工种植的果蔬，盛宴摘了回来就切碎喂它。
看着小仓鼠进食时颤抖不断的胡须，盛宴颅内的记忆芯片缓缓提取了一个片段。
随后，记忆回溯就像一场真实的3d电影，骤然从眼前展开。
盛宴成了主角。
他似乎也是在一个基地里，但跟现在这个空无一物的苍凉环境不同，那个基地里似乎住着很多人。
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统一编制的白色服装，脚上带着脚环。
盛宴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似乎身体也缩小到适应这个年纪——这是记忆芯片的主人，十五岁的记忆。
“组织买进了一批小兔子，说是表现好的试验品都能得到奖励。”身边有人碰了下盛宴的肩膀，他回头时看到一个男孩的笑容。
男孩手里有个小兔子玩偶，针脚看起来并不精细，但看起来有种娇憨的可爱。
他把玩偶放到盛宴的手心：“我感觉你是第一个得到兔子的。”
“我吗？”盛宴反问，五指收拢向手心抓住了兔子，轻轻地笑了下：“我又不喜欢兔子。”
“诶，你不喜欢？”男人皱了皱眉，又悄悄地往角落指了指一个短发的女孩子：“薛雯喜欢啊，你如果得到兔子了，给我，我送她？”
十五岁的盛宴拍了下他的手心：“自己争取。”
“喂，刘一，快过来。”有人喊男生的名字，刘一朝盛宴摆了摆手，兴冲冲地往那边跑去。
盛宴低头看着手里的兔子玩偶，似乎是发现到了其中的可爱之处，笑着碰了碰它的鼻尖。
餐厅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拿着点名册，忽然喊道：“n159号，盛宴，过来一下。”
盛宴抬头看了一眼，脸色迅速暗了下来，把兔子放进口袋里站了起来。
他离开餐厅之前，留下的所有人表情都不太好看，仿佛他被传唤去的地方是什么可怕的地狱。
但比起大家不安的表情，盛宴显然沉静坦然得多，他跟着穿着制服的男人走到实验室里，随后十分习惯地躺在了实验椅上。
特质的颅内监听器被贴在他的额前，酥麻的电流瞬间在皮肤上蔓延深入，他的意识也渐渐涣散。
而在昏睡过去之前，他听到实验室里监视人员冰冷的分析声：“精神世界构造73，自控意识35，完整度86……”
“……他还不够完美，不足以完成计划。”
随后，所有纷乱混杂的声音远去，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再醒来已经是四个小时之后，盛宴只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像是被强制开发后的疲累，他睁开眼时才发现手脚被扣在实验椅上，因为自己无意识的挣扎都勒出了一圈血色。
“今天的实验完成了。”早上带他过来的人替他松绑，随后揉了揉他的头发：“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
盛宴头疼，想不太清楚。
而在出实验室时，他却看到了走廊对面的实验室里，一个没见过面的小孩被带了进去。
“在看什么？”领他回去的管理员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对面一看：“嗯？在看n367？”
“n367？”盛宴问道：“编号不是只到n275吗？”
“哦，之前补了一批实验体，早就过号了。”管理员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不过n367是个特别有天赋的，上头很看重他。”
这句“看重”不是假话，盛宴作为前一位被“看重”的人，在刚进入基地时已经是处处受限，住单人隔间，禁止与其他人活动进餐，甚至每个月还要特殊检测。
但似乎是天赋有限，科研团队耗时七个月都在盛宴身上没有任何进展时，他就已经被下放到跟普通实验体一个地位。
盛宴也以为这位n367也一样，直到某天半夜，他听见n1实验室里的一声巨响。
他只是从对面的实验室草草看了一眼，n367就被一个管理员扛了出来，然后直接往负一楼禁闭室的方向走去。
“听说是他不肯配合检查，这小孩儿棘手得很。”吃午饭时，刘一悄悄地告诉盛宴：“我留在管理员三号身上的监听系统收到些消息，听说这个n367的精神体很特别，能直接开发，跟我们不一样。”
“直接开发？”盛宴若有所思地问道。
“对，他们打算让你进行第一次的风险测试，最后在n367身上开发。”
“哦……”盛宴指尖的银勺轻慢一转：“你的意思是，我被放弃了？”
“……盛宴。”
“盛宴！”
郁归鹤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盛宴像是反应卡顿般愣了一下，这才从记忆里回神：“抱歉。”
郁归鹤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展现出多余的情绪，只问：“为什么在发呆？”
“在读取记忆。”盛宴如实回答。
“嗯。”郁归鹤看着笼子里的小仓鼠，忽然问：“你还记得在基地里那只小白兔吗？”
“小白兔？”
郁归鹤的话跟刚才的记忆重合，盛宴眼前按了按。
“你进行第一次风测之后，组织奖励给你的，但是你偷偷把小白兔放到了我的房门口。”
郁归鹤这么提醒，盛宴才忽然想起记忆里的自己到最后好像是得到了那么一只毛茸茸的伴侣。
随后，一切逐渐清晰。
“啊，我当初以为高层那么通人性，能给小孩子找个伴，结果兔子也是他们的实验体，他们只是想用一只生命去刺激另一个生命，然后观测实验体的反应。”
想到这里，盛宴偏过头：“可真够恶心的。”
“给兔子的目的是恶心的，但没有那只兔子，我也不能认识你。”郁归鹤低头又埋进他的肩膀：“但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不太喜欢毛茸茸的生物。”
“嗯？”盛宴愣了一下：“是吗？”
可是他分明记得，不久之后看到n367时，那小孩只要有空就抱着那只软兔子，还天天给它喂胡萝卜。
“不喜欢的。”郁归鹤点头：“抱着只因为是你送给我的，我那时候很想靠近你。”
抱着自己腰际的人抬着眼，一双眸湛澈似鹿，黏糊糊地抱着他。
盛宴手心微微发痒，一股奇妙的感觉从胸口冒出，仿佛是记忆里的情感在支配他去拥抱郁归鹤。
“你当时冷着脸，又抱着兔子，我还以为是你喜欢它不擅长表达。”
“我知道兔子是你给我的，也只会在你能看见的地方抱它。”郁归鹤手勾着他的腰，慢慢地在他耳边低语：“都是为了让你看到我。”
盛宴眨了眨眼睛：“我当时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怀里的人像是被触到了某个开关，浅浅地垂下眼眸。
“我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