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陆家和盛世江南横跨两个区。陆星予回到别墅的时候,已临近傍晚,落日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这天,许迟等人还在练习室,林漾下了班后就一直待在客厅,听到门铃声响起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外卖到了,口中喊着“来了”,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
打开门时却是一愣。
眼前的少年比她高一个头,逆着日光的余晖,黑发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淡色的薄唇紧抿着,黑瞳沉沉。见到她时抬起眼帘,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弯起眼睛,“林漾姐姐,我回来了。”
“星予回来啦。”
林漾笑笑,赶忙侧身让他进来,又拎过他手上的行李箱,“我帮你提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陆星予一番推辞,却架不住林漾说一不二的个性,早就“蹭蹭蹭”地将行李箱拎上二楼,放进了卧室。又听见林漾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星予,你不是要多住几天的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猝不及防地戳中了问题的中心。
他仰头看着二楼的方向,纠结了片刻,最终鼓起勇气道:“林漾姐姐,其实我……”
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林漾握着手机步伐匆匆地走下楼梯,仿佛在和谁打电话,“……好,我知道了马上来。”
“抱歉,星予,我有事要出去,晚饭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解决了。”说着,她抬眼看向他,“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陆星予垂下长睫,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什么。”
林漾顿了顿,到底也没问下去,走到玄关处拿上钥匙和包,就离开了。
那厢陆星予尚处在父母要将自己送出国的阴云中,这厢林漾走出小区大门,招收叫了辆出租,坐上车赶往另一个见面地点。
其实早在陆星予进门的那一刻起,林漾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她猜测这件事大抵和他的父母有关,只是一时之间也不好问出口,还是等他主动告诉自己比较好。
相比之下,另一件事更为重要。
自从新专《破晓》发布后,整个宣传期除了签售会,就没有别的宣传活动,对于提升知名度收效甚微。只是内娱不像某国,有固定的打歌舞台可以让爱豆表演,发了新歌也没人知道,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是以,当林漾得知海棠视频即将推出一档全新的打歌节目《音乐广告牌》时,她就想办法联系上了节目组的副导演,请他给thk一个机会。
《音乐广告牌》作为一档试水的综艺,正需要像thk这样的新生力量。于是节目组很快和林漾敲定了档期,就等着详谈细节。
林漾和副导演约在市南边的咖啡店见面,二人交谈得很顺利,不出半小时就对合同上的内容协商一致。
期间二人还扯了会儿闲天。林漾得知对方还在筹备海棠视频的另一个音综,内容大致是娱乐性质的表演秀,她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心里想着倒是很适合thk。
不过林漾没有将话题延展开,看时间差不多了,和对方道了别,一次愉快的会面就这样结束。
十天后,正式迎来《音乐广告牌》的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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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的录制在a市创意产业园的某处演播厅。
thk准备的是主打歌之一《心焰》。为了顺利地呈现打歌舞台,这些天,许迟等人一直在练习室练习,编排更好的动作,直到出发前的那一刻才停止。
对于新专的首次亮相,男生们期待之余不免怀揣着一丝紧张。下车后,戴着胸牌的工作人员上前引着林漾等人进到演播厅大门,边走边介绍着大致的流程。
这次节目组请的嘉宾由唱跳组合和solo歌手两部分构成,每个人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到时候现场会有五百名观众,以及采取直播的方式观看。
偌大的演播厅内,已经有女团身着常服在舞台上彩排。她们别着耳麦,妆容精致,动作流畅,一比一划十分亮眼。
后台的通道十分喧闹,步伐嘈杂。祁临风他们一脸淡定自若,显然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由工作人员带领着走到休息室。
还没轮到他们彩排,大家便坐在靠边的沙发上休息。
其他男生都自顾自地刷手机,间或响起许迟的插科打诨声。林漾注意到低垂着脑袋,脸上写满了心事的陆星予,开口问道:“星予,怎么了吗?”
虽然他一直话不多,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一声不吭。
陆星予回过神,掀起眼帘,轻轻摇头:“没事。”
许迟闻言,坐到旁边搭着他的肩,调侃道:“我们家星予不会是有喜欢的女孩了吧?”
陆星予偏过头,难得面无波澜地注视着他,语气认真:“许迟哥哥,你不要开玩笑了。”
倒叫许迟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内心嘀咕着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好了别逗小孩了。”
林漾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叩门进来,手里拿着台本通知他们去彩排。
男生们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却没人注意到,陆星予低垂着眼睫,目光盯着手机屏幕,攥着机身的纤长手指渐渐泛白。
屏幕上,是陆妈妈发来的微信消息——
【陆妈妈:星予,妈妈已经决定了,你退团去美国留学。】
轻轻巧巧一句话。
几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一寸一寸地往下跌,跌入了黑暗的谷底。
另一边。
祁临风等人尚不知道此事,跟随着工作人员穿过明亮狭长的通道,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
许迟左顾右盼都没看见陆星予,正要问起身边的人,往后一瞥,倒看见他步伐缓慢地跟在后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去哪儿了?”
陆星予紧紧抿着唇,小脸有些发白,什么也不愿意说。
纵是平日大咧咧的许迟也发现了不对劲,眼眸中带有一丝疑惑:“星予,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陆星予依旧摇头,语气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
许迟仍有些狐疑,到底放下心来,嘱咐他有事一定要说,又拿他今天的穿着开了个玩笑,想逗他开心。却始终没有注意到,洁白袖口半掩下,他自始至终紧紧握住的拳头。
一直到上台彩排的时候,陆星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偌大的演播厅,观众席空空荡荡的,站着三两零散的工作人员。宽阔的舞台上,工作人员时不时地翻着台本,和祁临风他们核对一会儿出场时的走位。
虽然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但节目组的人依旧细致负责。导演嫌出场的呈现效果不够好,又叫工作人员商量着修改,一来一回,倒花费不少时间。
等待的间隙,男生们站在舞台中央聊着天。
头顶上方,白色的光束照射下来,洒落在他们的头顶上方,衬得身形挺拔颀长。休闲舒适的衬衫,牛仔裤,球鞋,四个人像是大学校园里的学长,在明媚的阳光下肆意地奔跑。
唯有陆星予神情恍惚地望向别处,沉默不语。
往常白嫩的脸庞像枯萎的花朵,蔫儿了吧唧的,眼尾微微地下垂,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耳边是哥哥们的欢声笑语,陆星予望着不远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就像一条漆黑的隧道,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却看不到希望。
终于。
——“我要放弃跳舞。”
一道极轻极轻,却透着坚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其他三人的谈话。
许迟他们纷纷将目光落在陆星予身上,俊美的脸上俱是惊讶之色。
裴暮言讶异地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答裴暮言的话,更仿佛是为了给自己鼓劲似的,他抬起清凌凌的眼,语调缓慢清晰地说:“我要放弃跳舞。”
话音刚落,他能感受到,周遭的空气静默了一瞬,好似能凝结成冰。
然而下一秒。
许迟“噗嗤”一声,捂着肚子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什么放弃舞蹈,你从小学到现在,想放弃都来不及了。”
裴暮言睨了眼许迟,扯了扯唇角,声线慵懒散漫:“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小孩,你的路还长,现在说放弃太早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许迟说完,对陆星予道,“别跟他学。不好好跳舞晚上会有老妖怪趴在你的床头把你吃了哦。”
陆星予:……
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就连祁临风也抬手,老大哥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努力。”
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陆星予注视着一旁嘻嘻哈哈,你打我闹的哥哥们,喉头忽然泛着一阵酸涩,仿佛打翻了柠檬汁,点点滴滴溅上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把他当小孩。
爸爸妈妈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被人当作一个大人?
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连带着模糊了眼前的身影。就像一只刚出笼的小仓鼠,无措地揉着眼睛。另一边,戴着耳麦的导演和工作人员商量完毕,上台来叫他们回到出场的位置,准备彩排。
正聊得火热的男生们止住了话头,纷纷转身向后走去。忽然,耳边响起许迟的惊呼:
“星予去哪儿了?”
祁临风和裴暮言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舞台上早已没了陆星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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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漾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后台一侧的方凳上,低头回着微信,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说陆星予不见了,她几乎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
心里早已隐隐有预感会出事,她随即反应过来,语速极快地问:“所有地方都找了吗?”
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神色慌里慌张的,急得不行:“正让大家在找呢,这么大个地方怎么找得过来,门口又不拦出去的人,说不定他已经跑出去了。”
说话间,忽略对方焦急的神情,林漾给陆星予拨了个语音电话。
“嘟、嘟、嘟……”
没有接。
林漾握着手机,揣在外套兜里的手指微曲,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比起一会儿不能顺利完成演出,她更担心的,是陆星予的安危问题。
与此同时。
演播厅后台,早已闹得人仰马翻。
副导演领着一干工作人员,一间一间地打开房间的门,各到各处找人,甚至连女厕所,杂物间都找了,还不小心闯入了知名艺人的休息室,引得副导演连连道歉,又指挥人去别的地方找。
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偏偏陆星予像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影。
所有情况都指向一个可能。
“你说什么?他已经跑出演播厅了?!”
昏暗的舞台下方,导演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林漾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导演怒不可竭地咆哮:
“你是怎么管你家艺人的?!这么重要的时候都能逃走,节目录制怎么办?难道要让我们工作人员都等他一个人吗?这可是直播!”
导演发火也是情理之中。
叫站在站在身后的许迟等人有些不知所措。
舞台的灯光从一侧照射过来,衬的林漾的脸在幽暗之中愈发白皙,看不出表情。
越是慌乱的情况,她越是平静,平静地应对对方的怒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造成现在的情况是我的问题,至于一会儿的录制,只能让三个人上了。”
导演虽然不爽,但心知只有这个解决办法,只得挥挥手道:“你们三个快去彩排。要是直播的时候再出什么纰漏,我就……”
“导演,时间不多了。”林漾及时打住他的话头,又转头催促三人,“还不快去。”
倒显得是她的主场。
导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不好说什么,转身去指挥工作人员忙碌。
林漾既没工夫在这儿唉声叹气,也没工夫杞人忧天,而是拿起手机,联络了公司的公关团队,让他们提前写好声明。
thk一直是团队活动,如今无故缺席一人,势必会引发舆论猜测,弄不好还要被人拿来做文章。发声明只是第一步,到时还要看看舆论导向如何。
至于舞台表演方面,林漾倒不怎么担心。
为了防止成员们有突发状况——譬如感冒发烧,有个人行程,编排舞蹈时一直会排练不同的队形,许迟他们只需照做即可。
节目录制如林漾预想的那样,顺利进行着。
偌大的舞台上,变幻莫测的灯光倾泻下来,三个身形颀长的少年唱跳自如,声线流畅,场景美得像一幅画。
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得成长着。
与此同时的周家。落地窗外的霓虹景色尽数倒映。周嘉雨窝在柔软的沙发内,晃荡着白皙的双腿,长睫微垂盯着手机,看到最后,她撅起嘴,一脸不乐意。
什么嘛,不是说有陆星予,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只有三个怪叔叔在表演。
她退出直播app,打开微博,在搜索框输入“陆星予”三个字。
跳出来的是营销号的微博,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她看见的情况。
再往下划是thk官v的声明,大意是说陆星予临上台前身体不适,前往医院治疗,不能参加此次演出,向大家抱歉云云。
葱玉般的指尖久久地停留在屏幕上,周嘉雨清纯的脸蛋微微一怔。
星予他……生病了?
和大多数网友的想法一样,周嘉雨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陆星予正站在别墅的门前,垂眸看着门把手,琥珀色的瞳仁透着踌躇。
他可以想像回去之后,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后果。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紧张难安。
外面夜色一片漆黑,门前的路灯散发出柔和暗淡的光,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最终,他下定赴死般的决心,摸出裤兜里的钥匙,打开门。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亮堂堂的客厅内,沉闷的气氛围绕在每个角落。坐在沙发上的林漾和许迟他们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看见陆星予开门进来,俱是一怔。
陆星予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没有换鞋进屋。
许迟不由得开口:“星予……”
话未出口,一旁的身影霍然起身,径直朝他走去。精致苗条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定定开口:“你去哪儿了?”
语气有些冷冰冰的。
许迟怕林漾发火吓着孩子,刚想要出声制止,突然感觉肩上一沉。
他侧目看去,祁临风按住他的肩膀,长睫微敛,侧脸的弧度流畅,锋利的下颌线透出冷淡。
不止林漾。
他们都很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许迟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
密不透风的客厅没有开窗,空气凝结成直线,令人透不过气。
“对不起,我……”
陆星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紧攥着衣角,头也不敢抬。他几乎可以预见下一秒林漾发火的情景,却忽而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响起林漾一丝哽咽的声音,带着松了口气的庆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林漾和许迟他们并没有如陆星予想象得那般,劈头盖脸地将他骂一顿,或者逼问他逃跑的种种原因。
林漾也没有告诉陆星予,在他回来之前,他们四人在客厅几度争执,差点要去报警。
不但如此,他还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晚饭——林漾怕他在外面饿着肚子,特意提前点好外卖,等他回来之后用微波炉“叮”了一下,端到餐桌上。
面前是香喷喷的叉烧饭,陆星予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吃相颇有些狼吞虎咽——他注意到周围四人目不转睛的视线,抬起乌溜溜的眼睛。
陆星予不见后,四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现在倒有些饿了,却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孩抢食,纷纷收回目光,假装无事发生。
陆星予鼻子一酸,放下筷子,哭得抽抽噎噎,尾音泛着潮气:“对不起,我错了……”
倒是叫林漾等人又手忙脚乱起来。又是裴暮言给他拿抽纸擦眼泪,又是许迟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小孩很听话,很快止住了哭泣,继续埋头吃饭。
然而他亦察觉到了祁临风脸上微愠的神色,后者也不过是在转身上楼时,对他淡淡一句:“回来就好。”
于是陆星予这场青春期盛大的逃亡在平凡的人间烟火中就此落幕。
那天晚上他想,他的人生中大概不会再做出类似的举动,唯此一回。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也不懂的如何面对接下来漫长的人生旅途。
但似乎也有些什么,在他的身体里,一点一滴地生根发芽。
次日一早,别墅的门铃声响起,是林漾去开的门。
如同她每一次开门的动作一样,不同的是,门外站的看上去是一对夫妻,陌生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林漾一愣:“你们是……”
来者这才道出自己的身份。
原来陆星予的父母昨天看到网上的新闻,以为自己家儿子病了,急忙找上门来。彼时男生们都不在家,客厅空无一人。林漾将二人请进门,招呼他们坐下,沏了两杯茶。
细问之下,她终于知道陆星予一反常态的原因,也如实相告了隐藏后的真相。这场促膝详谈接近了两个小时,等到她起身,送走陆家父母时,窗外的阳光变得耀眼。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林漾和陆星予父母说了些什么。
只是陆星予在练习室时,收到陆妈妈的微信,告知他出国的计划取消了,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几乎是从地板上跳起来的。
再后来,就是周嘉雨发微信,问他病好了没。
白色的气泡框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难看出小姑娘是怎样删删改改,纠结了半天,最后别别扭扭地点击发送。
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