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呜呜呜”
脑域内,1437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它手里攥着张手帕,狠狠的擦了下鼻涕后,呜咽道:“这也太惨了,秋娘人这么好,怎么会落得个这么个结局啊,难怪他给秋娘编了个幸福美满儿女成双的假话”
那是秋娘多次同他提起过的,想要的生活啊。
虞归晚讲完之后,目光沉沉的望着窗外那小片天空发呆。
奇怪,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些讲出来,如今不仅讲了,还觉得心境平稳的多。
他望了一下表情淡淡的姜盼,自嘲的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女子眼神太过纯粹,让他不由便升起了些信任与好感吧?
姜盼等他讲完,才出声道:“你一生有过三次救赎,一次来自你的母亲,一次来自秋娘,这两次救赎的光最终都还是灭了,所以在遇到第三次救赎的时候,你怕他最终也还是会被毁灭,所以反倒不敢靠近了?”
虞归晚垂下眼眸:“他于我而言或许是救赎,可我于他而言,却是深渊。”
虞归晚第一次见到张啸,是在全安县郊外。
那是个大雨瓢泊的夜晚,虞归晚冒着雨抱着琵琶,跌跌撞撞的走在雨幕中。
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又累又饿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支撑他不能停下的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到全安县,找隐芳楼,完成秋娘交代他的事。
“哗哗”作响的雨幕中,他似乎听到隐隐传来低沉克制的哭泣声,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的他立刻抱紧怀里的琵琶,警惕的循声望去。
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男人,跪在一樽坟墓面前,哭的呜呜咽咽,好不伤心。
男人?
虞归晚对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没有好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抱着琵琶准备绕开。
可雨天地上到处是水坑,他身子发沉,脚下也轻巧不起来,重重的踩在水坑里,在雨幕中发出突兀的声响。
正在哭泣的男人立刻抹了把脸,转头望来:“谁在那?”
虞归晚不答,一边脚下加快速度往前走去,一边因男人只停在原地没有上前追赶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没成想他刚走出没几步,就一阵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的往前挣扎了几步后,一头栽在了地上。
等虞归晚再醒来时,望着陌生的屋顶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床上。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发现屋内并无他人,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原先的那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琵琶也好好的放在桌上后,才放下心来。
他想下床去拿琵琶,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腿一软直接一头往床下栽去,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虞归晚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响,只吃痛的咧了咧嘴角,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爬起来,门被从外面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瓮声瓮气道:“你醒了?”
虞归晚一惊,一脸警惕的朝他望去。
来人是个看起来有些憨态的男子,他手上端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褐色药水,摸了摸后脑勺,面露窘色:“我叫张啸,你晕在了路上,我看到就顺手将你背了回来你发烧了,这是给你熬的要,你快趁热喝了吧。”
他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抬眼望了望虞归晚那张因为发烧而泛着不自然红晕的苍白小脸,忍不住红了脸,不敢再多看两眼。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虞归晚望着眼神飘忽不敢看自己的张啸,又看看放在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药,一时有些微怔。
张啸见他半天不动,眨巴着眼暗自琢磨了一下,恍若大悟般拍了下后脑勺,涨红着脸上前一步将还跌坐在地上的虞归晚搀扶起来按在凳子上,笨手笨脚的将药塞进他手里,干咳一声道:“你先喝药,我我去给你准备一套新的干净衣服来”
然后不等虞归晚答应,扭头便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虞归晚捧着手里的药,热气从紧贴碗边的手心顺着经脉一路往上,片刻后就温暖了四肢百骸。
他犹豫了许久,终是端起手中的碗,低头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一张脸皱成一团。
好苦
等虞归晚将一碗药喝完,张啸也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一声淡黄色的衣裳,还端了一盘子糕点回来:“这是酥黄独,是我师父最拿手的点心,可惜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就是我夜里去祭拜的那个这是我做的,你刚喝了药,吃点这个就不苦了。”
虞归晚本不想吃,可他实在许久没有进食,饿的厉害,且那药实在是太苦了,这酥黄独的香味往他的鼻腔里钻,让他不由自主就拿起了一块送入嘴中。
张啸眼巴巴的望着他,老实巴交的脸上一脸紧张:“好好吃吗?”
虞归晚细细咀嚼着嘴中的糕点,点了点头。
张啸高兴的满脸通红:“你喜欢就好,除了我师父之外,你还是第一个吃我做的酥黄独的人呢”
他高兴的有些手足无措,将手里的衣裳往虞归晚的怀里一塞,乐呵呵道:“衣服给你,你你换好了就在这睡吧,我不进来的,你放心!”
然后又一次不等虞归晚回应,开开心心的跑了出去,出去后还不忘将房门轻轻带上。
一个字都没说过就被塞了好几次东西的虞归晚:“”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慢慢的将嘴里的酥黄独吃完后拍拍手,将崭新干净的衣服铺在床上,然后僵在原地。
这衣服,分明是一件女装!
虞归晚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态,最终他还是换上了那件女装,躺到了床上。
那一夜他一直没能安心入睡,抱着琵琶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耳朵却时刻注意着房门处的动静。
好在一夜无事。
直到两天后,身体好的差不多的虞归晚能出屋走动了,才发现张啸家贫,只有这么一间屋子,将房间让给他之后,张啸这两晚都是在柴房的稻草堆上凑合的。
虞归晚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中不止有那些令人作呕的畜生,也有张啸这样的傻大个。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虞归晚知道张啸是误把自己当成了女生,从他每次见自己都面红耳赤的样子来看,他或许是对自己有意。
虞归晚感到不适的同时,又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
他鬼使神差般不仅没有告诉张啸自己的真实性别,还用秋娘教过他的办法,伪装成了女声。
他本就身形纤细,长相清秀,又和秋娘学了些年唱曲琵琶等,扮起女生来竟天衣无缝,甚至到了自己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都会恍惚的地步。
在张啸家住了几日,虞归晚抱着琵琶找去了隐芳楼。
隐芳楼的老鸨是将秋娘从襁褓里养大的,早已有了母女般的感情,听虞归晚讲了秋娘的遭遇后,抱着琵琶哭的肝肠寸断。
得知虞归晚是秋娘的徒弟,且为秋娘报了仇后,老鸨抹抹眼泪,拉着虞归晚问他之后有何打算。
虞归晚低头沉默,脑海中闪过张啸的模样,又被他压了下去,只摇了摇头。
老鸨道:“孩子,你既然已经没有依靠了,不如就留下来吧,在这儿,再不济你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好歹算是个家。”
虞归晚没有犹豫多久便同意了,除了这儿他还能去哪儿呢?
张啸送他来的隐芳楼,听他说他要留在这儿不走了后,老实巴交的男人一下子愣在原地:“你你不跟我回家了吗?”
“那里不是我家。”穿着一身女装的虞归晚扔给他几个碎银,冷冷道:“这是这几日的房钱和饭钱,你拿了便走吧。”
张啸抿着唇没有拿,问他:“我以后能找你吗?”
虞归晚回头看他,唇边带着一抹嘲弄般的笑:“找我?自然是可以的,只要银子给够,这楼里所有的女子你都可以找。”
张啸的脸白了一下,虞归晚扭头拂袖离去,走到门口时,张啸突然在身后喊道:“你你等着,我一定攒够钱,将你赎出去!”
虞归晚脚下顿了一下,但也仅仅也是一下,随即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转身消失在隐芳楼层层叠叠的回廊之后。
自此之后,隐芳楼内多出了一位女子,凭着姣好的容貌和弹得一手好琵琶,很快便当选隐芳楼新一任的花魁。
而全安县也多了一则趣谈——县里酒楼的厨子爱慕隐芳楼的花魁,日日早晨都会给花魁送去当日头一份的酥黄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