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谢妩一时想得入了神, 与她来说,琢磨程远的想法,也是一件颇为有意思的事情,若是猜得中, 那便不只是智谋上的成就感, 更是有种心心相印的甜蜜。
等她回神的时候, 便听丫头们又开始了对崔钰的抱怨, 直说这人真是个害人精。
谢妩不禁叹了口气, 她对崔钰一样有颇多厌烦, 不说别的,只这一遭苦头便是飞来横祸,旁人也就罢了, 她对崔钰一向都是不假辞色的,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 他终究是一片痴心,至死也念着她, 但谢妩却不觉得有丝毫被打动。
崔钰的确是真心,但人也太过天真,什么事都希望求一求就能开花结果,并不想着如何努力周旋谋划, 崔家败落, 他还有心思儿女情长,一点担当都没有,真是给养废了。
只是此刻人已经去了, 仇也报了,多说也是无益,谢妩不想再为已经没有干系的人费神, 便岔开了话题。
丫头们自然是顺着她,又都挖空心思想些有意思的事情来说,但谢妩却还是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唉,程远和爹爹怎么谈了那么久?总不会还有什么变故吧?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道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却还是会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一直等到午膳时候,谢妩见程远是跟在谢琛后头一道进来的时候,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本来只是敷衍丫头们的笑容,一下子灿烂起来。
程远见到谢妩,神情也不由自主舒缓,谢琛则是看女儿对自己讨好地笑了一下,眼睛就忍不住往他身后看了,当即就咳嗽了一声。
谢妩听见他故意咳嗽,险些笑出来,哎呀,珍珍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呀!
小姑娘招呼珊瑚可以上午膳了,然后才对父亲说:“我让珊瑚做了烩山珍,珍珍你天热了就不爱吃饭,这个清爽不腻人,还备了鲜桃饮,饭后吃一盏,对身体好的。”
谢三老爷听女儿还是先与自己说话,心情立时好了许多,但嘴里只是应了一声,好似不怎么在意似的。
谢妩只看他走路迈步时候的节奏,就能分辨出来他心情如何,见谢琛满意了,她才去看自己的千岁,笑盈盈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意准备了些。”
谢琛听了只觉神清气爽,坐下就说:“还真有些饿了。”
程远走到谢妩身边,才低头与她说话:“我不挑的,都吃。”
谢妩已经见识过他的好养活,此时也不多话,只是对他笑,示意他坐,然后才挨着程远坐下来。
谢琛瞧了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等发现程远自己不吃,反而先伺候起了包着手的谢妩,他才跟小模样十分得意的女儿对了个眼神,可以啊,当年萧桓都未必被程远这样侍奉过呢。
若谢妩知道谢琛想的是什么,这会肯定要更得意,因为先帝还真没她这样的待遇,千岁可是为了她才学的怎么近身侍奉呢!
但谢妩即便是不知道具体,也能大概明白谢琛的意思,笑容不由更深几分,眼梢眉角都是藏不住的快活。
谢琛没眼看,低头吃特意摆到他面前的烩山珍,果然是味道清爽,十分合胃口,不知不觉就吃得比往日多了一些,饭后一小盏鲜桃饮,清清凉凉,比吃茶舒服许多。
这大约就是养一个贴心的女儿的好处了,四时吃用,都有人关心着,虽下人们也都尽心,但感觉终究是不同。
谢妩胃口不大,谢琛呢,与她一样细嚼慢咽,程远虽是最后一个吃上饭的,但还是跟未来老丈人差不多时候放下了碗筷。
谢琛还以为,他这是特意不让自己等,也觉得挺受用。
等膳桌撤了,服侍的丫头们也都回避了,谢琛便说:“你们的婚事,该张罗起来了,阿妩的嫁妆,我早就……”
谢妩只听前头半句便心情飞扬,虽说得是她自己的婚事,但她一点也不害臊,抢话道:“喏,程远你看,这便是我第一件,也是最贵重的嫁妆。”
程远就见谢妩指尖点着谢琛,谢大人脸上表情颇有些精彩。
千岁自然听她的,闻声应道:“是,我知道了。”
谢琛此刻真觉得他俩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不害臊的敢说,一个不怕死的敢应。
三老爷觉得自己此刻十分多余,便问女儿:“要不为父走,你们俩商量?”
七姑娘矫揉造作:“那怎么好意思呀……”
谁都知道她好意思得很,果然下一刻她就眉开眼笑道:“那我跟程远说,珍珍你查漏补缺就是。”
然后程远和谢琛就听小姑娘有条有理地与他们说:“我看过黄历了,九月十月都有好日子,都在初八,只是九月里难免还有些燥热,我觉得十月正好,到时候席面从外头订来或是自家准备都可,嫁衣我要锦华阁的,我打听过,他们家最好的绣娘只需两个半月就能有成品……聘礼嘛,程远你不是刚抄了崔杨两家,东西拿来撑场面正好……”
程远已经自己研了墨,拿笔飞快记着谢妩说的话,谢琛则是直面冲击,他竟是不知道,女儿已然想了这么许多!
谢妩说累了,停下来歇一会,程远便给拿了茶盏喂她喝水,明明也就是才第二回,俩人却是默契地很,饶是谢琛方才在吃饭时候已经被伤过眼睛了,此刻也又被酸了一波。
谢三老爷永不认输,他拿了方才程远记录的东西细看,想挑点毛病出来,然后一路看下来,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硬要说的话,便是聘礼需要撑场面这回事了。
谢琛哼了一声:“什么叫撑场面?”
谢妩甜滋滋道:“我嫁妆单子上头一个便是当朝画圣,这世上能比得上珍珍的有什么呢?可不是只能撑撑场面么。”
谢三老爷知道这是哄自己的好话,偏偏又十分受用,挣扎片刻,最后自己叹了一声:“人到底还是难以脱俗啊……”
小姑娘问:“怎么说?”
三老爷哼哼:“总还是爱听点好听的话。”
谢妩没忍住大笑起来,哎哟,她的老父亲哟!
之后便一切顺利,谢琛虽还有些小刁难,但三人总归是心齐,都知道婚事已定,慢慢便将大致的安排过了一遍,三个月时间,要准备婚事,其实时间很紧,也就是谢琛这样从小给女儿攒着嫁妆的,才能稍稍从容一些。
谢妩一看时辰,虽还想留程远在身边,但到底明白他事情多,便催他回去。
等送走了程远,谢妩折返回来,便见老父亲唏嘘说:“想不到,竟还舍得送他走。”
小姑娘装模作样:“自然是舍不得的……”
谢琛刚要说被酸到了,结果下一刻就听女儿更酸说:“不过想到以后能日日相伴,也就舍得啦!”
谢三老爷捂心口,他也是欠得,一早就知道女儿脸皮厚,何必多那一句嘴。
谢妩皮过之后,便问了正事:“珍珍你今日跟程远说了那么久的话,都说了些什么?”
肯定是关于他们的婚事没错,但也肯定不止是如此。
谢琛笑了笑,问女儿:“想知道啊?”
谢妩点头,样子装得十分乖巧,开口时候还特别甜:“珍珍告诉我嘛!”
三老爷老神在在:“总有你知道的时候。”
小姑娘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立刻更甜了一些,撒娇想知道,结果谢琛是撒娇都受用了,话却是不肯说的。
谢妩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心说你不说,等回头见了程远,他自然会一五一十说与我听。
然后谢妩又说:“那我们什么时候与祖父祖母说这件事?”
谢琛懒洋洋说:“我是你父亲,这事情本就是我做主的,不必你操心。”
谢妩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不对呢。”
三老爷只是笑。
然后第二天,谢妩就知道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因为不过一夜,崔杨两家被抄的消息,已经不是京城人口中最热议的事情了。
“听说了没!谢望舒要将女儿嫁给九千岁呢!”
“这是怎么个说法?哪有把女儿嫁给太监的?谢三不是最疼爱女儿吗?”
“可不就是因为疼爱太过,上回丢了差点就要了命了,求了九千岁救人,当时就许诺说人若是找到了,他便做主将女儿嫁给千岁呢!”
“太糊涂了吧!谢氏难道能答应不成!”
“听说老国公和大长公主震怒,要将他出宗呢!”
“九千岁也是,竟还真答应……”
谢妩听着林安的回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可算是知道程远今日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未来见自己了!原来竟是跟珍珍商量了这样的事情!
现在这两人,一个糊涂至极,将女儿一辈子葬送,一个挟恩图报,不顾自己是个太监,只有她自己,是天下头一号的苦命人,这俩可真都是好样的!
谢妩杀去谢琛临时的书房的时候,他正自娱自乐在摆棋盘,见女儿气势汹汹进来,也一点不意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
谢妩真是千言万语都到了嘴边,此刻见了谢琛却词穷,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两人一起给自己留的后路,可为了她,珍珍竟是要被出宗,她心里如何能平静!
小姑娘落座,眉眼都黯然下来,问:“能不出宗吗?”
谢琛惊讶:“这就反悔啦?”
谢妩抿着唇,并不肯认自己后悔了,她不后悔要嫁给程远,只后悔自己思虑得还不够多,若她没有被情爱冲昏头脑,应早就该想到在珍珍之前,先与祖父母说明白的。
谢琛则是唏嘘:“才说要带我一起嫁过去呢,怎的这就反悔了?”
谢妩:“……”
作者有话要说: 谢琛:乳名珍珍,字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