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还有那些军营外数万不愿撤离的百姓，我们将一同抗敌，一同守成！”
“诸位将士，我只希望，将来钦城不再，大悦一举南下，最后占领整个腾亭的时候，各位的家乡，各位的故土，也有像我们这样一批人，能够替你们送死，能够替你们的家人送死。”
储玉话毕走下将台，从队伍正中间走过，她走过的地方士兵纷纷散开，很快便形成了一条小道。储玉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直到走到队伍的末端。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营帐门口，将两扇木门用力的打开。
门外的场景让士兵们大吃一惊。钦城和固城所有的百姓都站在外面，密密麻麻望不到头。当营帐门嘎吱嘎吱的响起时，所有人自动分成了两拨，中间同样留下一条窄道，这条窄道一直通向城门。
储玉向诸位将士指着那条道，说道：“现在，要退者，便可走这条路出城！”
说着，她又望向台上，对着傅衡峄道：“相国大人，我可否讨一令？”
“今日所有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可以被赦免临阵脱逃之罪，但是一旦出城，从今往后，便是彻底脱离北军，再不可北军自居，不可享北军厚待。钦城若守得下来，他日史书工笔，功劳簿上也不会有任何出城者的名字。相国大人，可否准令？”
傅衡峄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道：“准了！”
“好！”储玉对着将士们道：“若想出逃者，请出列！”
整个军营静悄悄的一片，如同所有人被同时掐断了声线。
她左右看看，见无人应答，又道：“若想送死者，报上姓名！”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一个壮汉将战戟“嚯”的一下往地上一插，吼道：“他娘的死就死！老子这辈子自打娘胎出来之后就没靠过女人！如今一群娘们儿都不怕死，我老胡还计较个屁！要送死，算我一个，胡远邦！”
“我不比胡老大，我怕死，但还不至于怕到要藏到女人裙底去！也算我一个，张良！”
“算我一个，马丘！我家就在禾城，若是钦城守不住，那禾城也得完蛋！不管别的，为了我家五口人的命，我就是死也不能让粱悦再往南了！”
“我，许厚福！”“我，朱猴儿！”“还有我！“”还有我！“
“兄弟们，别听她妖言惑众，她不过是说说，骗咱们送死而已，不会真的上战场！”
储玉转过身来，循声而去，看到一个瘦高的将士，他怀抱双臂，轻蔑的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储玉问道。
“爷叫于三儿！”
储玉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好。”然后她侧头大喊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挂在城门楼的旗杆之上！！”
那于三儿一听害怕了起来，准备争辩什么，却被储玉一把揪住脖领，一字一句的说：“于三儿，明日我出城迎敌，你给我在城门上看好了！我储玉若是退一步，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是，若我没退……”她的目光变得狠辣：“如我没退，我一定会保证你，于三儿，是钦城这二十万人里面第一个死的。”
她头也不回向前走去，边走边大喊道：“明日送死者，还有我，储玉！！”
她话音刚落，整个军营响起此起彼伏的报名声，一个比一个洪亮。
点将台上站着的几位将军早已呆若木鸡，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居然被一个丫头轻易做到了。
只有傅衡峄面色平静。
陆烟宁。他自言自语的念出这个名字。
储玉是他看着长大的，她虽然性格比寻常女子要坚毅许多，但决计没有这样的心思。
能想出这样办法的人，整个军营里，除了陆烟宁还会有谁？
一上来先是用污言秽语将士兵们奚落一番，引得他们怒气中来。又将那百位女子推出来，再将众人贬低嘲笑一番。经此二番挑唆，大家早已怒不可竭。却不知这正巧落入她的圈套。
她就是要激怒这些人，军心涣散就是因为怯胜于勇，惧胜于怒，要疾奋军心，就是要把所有人的怒火勾出来。
然而，要把一个败军之士的怒气勾起来不容易，但要把一个男人的怒气勾起来可就太容易了。
男人最要面子，军中之人更是血气方刚，一听储玉说要他们躲在女人后面，自然觉得大受侮辱，这件事要传出去，只怕脸都丢没了。被一个女人看不起，这简直触到了所有男人的霉头。
就在众人火冒三丈之时，又上演了一出深明大义的戏码：让人自愿出逃。可偏偏，她又让全城的百姓围观，试问，谁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逃兵？就算没有罪责，但传出去以后祖祖辈辈都别做人了！
她激起众怒，又将退路堵死，最后，再通过报名送死这一行为将已经燃着的柴火上再添一把火，彻底烧燃了这堆死气沉沉的木头。
军营中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哪能看透她这颗七巧玲珑心。恐怕也只有傅衡峄能看懂了。
军营中此起彼伏的声音甚至感染了城外数万百姓，他们纷纷高举双手，叫着嚷着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群情激昂。
“这都是陆烟宁教你的？”他问向储玉。
储玉如实的点点头。旁边几位将军听了更是一脸震惊。
“她人呢？”
储玉指指军帐：“她说她在里面等您商量退敌之策。”
傅衡峄没有多说，直冲军帐而去。李威言和金洪鸣也跟了上去。
陆烟宁看着傅衡峄进来，抱着双臂，颇为得意的直接说道：“怎么样，傅衡峄，你要不要考虑让我全权指挥这次大战？”
跟进来两位将军一听这话，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一是因为储玉居然直呼相国名讳，另一方面也是惊讶于她居然敢直接要指挥大权！傅相国虽然年轻，却不是个软弱之人，当着他的面夺他的权，有这种胆子的人不多了。
两人纷纷觉得，陆烟宁这个女子不简单，刚刚给人带来一份惊喜，现在又带来一份惊吓。左右不是善茬。
傅衡峄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刚刚焦虑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陆烟宁开口说这句话时，就意味着她已经想出了退敌良策。
再想起她刚刚对自己说的“商量”二字，不由觉得讽刺。
不过也对，陆烟宁像是那种会主动和别人商量事情的人吗？
“陆烟宁，这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显然，傅衡峄也没想到陆烟宁如此放肆，但冥冥之中又觉得这的的确确非常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陆烟宁摇摇头，说道：“能者多劳嘛～”
“你先说你的计划。”
“所以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傅衡峄盯着她，很认真的回答道：“不同意。”
他这个回答果断而干脆，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陆烟宁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忘恩负义之徒，然后缓慢的点点头。
“行，反正我已经想出退敌良策了，你既然不同意我来指挥，那就算了，反正在下不过一个小小乐正，就是天塌下来也砸不到我头上！”
说着，她便佯装大摇大摆的转身就走。
旁边的两位将军一听这话，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但他们刚刚才领教过她的厉害，知道她并非口出狂言，见她转身就要走，立刻如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左看看傅衡峄，右看看储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李威言甚至大声疾呼她的名字，语气尊敬又诚恳，差点就把“小姑奶奶”四个字叫出来。
陆烟宁心中很是满意，两位将军都如此急不可耐，傅衡峄他就算再沉的住气，也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带着退敌之策离开，如此危急时刻，他定会出言挽留。而她这招以退为进正好可以逼傅衡峄低头，夺了他的大权，好好杀杀他威风。
一想着傅衡峄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回来的样子，她不由得嘴角上扬，忍不住回头去看傅衡峄的落魄模样。
可谁知他不仅神色自若，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甚至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烟宁一时哑口无言，火冒三丈，于是转头就往外冲，但刚急走两步，步子又缓下来，最终停在营帐口。她转过身来，带着一种极度不满和气愤的眼神。那眼神没有丝毫犹豫直直落在傅衡峄身上，并且明明白白转达出了三个字“算你狠！”
傅衡峄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少讶异，似是早已知晓一般，淡然的说道：“既然陆乐正不走了，那就说说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