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芙祥城太守王禄与粱悦军勾结，趁守军不备，私自将城门打开。三万粱悦军暗夜潜入，将反抗的芙祥城守将和百姓全部杀死！”
傅衡峄听完这话只觉得五雷轰顶，所有糟糕的事情在这个不安的夜晚不约而同的汇聚到了一起，成为一把枷锁死死的将自己困入这僵局之中。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等候他发号施令，等候他将所有人带出这个僵局。可惜，此刻的傅衡峄却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岭北两大重镇，固城和芙祥城。固城被占，芙祥已降，其他城池如钦城一样，易攻难守。所以即便现在转而撤退到其他城，也不过是扬汤止沸，并不能扭转败局，反而拖累百姓连日奔波。因此，与其一退再退，不如在此一战。
可是，原本固城一战便使得人心惶惶，如今郑谳又带走了三万人马，只恐怕是雪上加霜。军心涣散，兵力大减，还拖着这数十万的百姓，如此局势，即便他傅衡峄亲自主持战局，只怕胜算也未有许几，更别说他不在了。
若他留在钦城主持战局，那已向凤都而去的郑谳又怎么办？身在凤都的陛下又该怎么办？
要不派别人前去拦截？可是现在能用的将领要么是郑谳的下属，要么与他同级，又如何能够威慑到他，让他乖乖听话呢？若规劝不成，难道真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敌军犹在，自相残杀？白白损耗几万北军将士？
一面是钦城十万百姓，一面是凤都九五至尊。此刻生与死的线头都握在傅衡峄的手里。
你该如何选择？
这是傅衡峄在心中不停扪心自问的问题，同时也是站在他背后不远处陆烟宁想问的问题。
陆烟宁看着他的背影，那薄薄的衣衫在微风中抖动，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但却有一种亘古的孤寂。四周的火把在这黑夜中如斑斑点点的萤虫环绕在他身边，将他围个水泄不通，像一座光明的围墙。
·······
坚守钦城的命令是第二天一早就传达给士兵和百姓的。得知不用再奔波逃亡之后，不少人松了口气。但更多的人却是担忧和恐惧。
点将台前，五万将士齐聚一堂，阴沉的天开始响起阵阵雷声。
趁着台前还未有人，底下的士兵们先窃窃私语起来。
“这钦城能守得下来吗？”
“我看悬，要是守得住，最初干嘛说要撤到芙城？”
“哪是悬啊！是根本不可能！郑将军都知道吧，那也是铁骨铮铮一悍将，可是他却带了五万人当了逃兵，说明什么呀，说明上头都已经把这局势琢磨清楚了，那就是根本打不过！打不过还不逃，那就是送死！人郑将军有胆量，宁愿自己担上恶名也不愿看着手下兄弟送死。呵呵，咱们……咱们可没那福气，摊上这么为兄弟们着想的老大……”
“唉…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兄弟们，我不管你们啊，反正我于三只有这贱命一条，别人不当回事，咱自己可不能不当回事！我没郑将军这么好的头儿，得不上什么庇护。于三我小兵一个，若是临阵脱逃，我祖祖辈辈都别想过安生喽。所以上头说要和大悦硬拼，那我也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呗！但要我于三玩命，那我可不干！兄弟们到时候看见了，可别说我怂！谁想逞这威风，可劲儿去，我于三也敬你是条汉子！”
“我也不干！送命的事儿我也不干！”
“干什么干！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他南境风调雨顺，那小雨小风打在身上就跟婆娘们的嫩手一样软，咱们呢，跟他娘的刀割一样！兄弟们这些年在这儿，哪儿个身上没有冻疮？再说他南境年年太平，将士们个个养的肥膘，咱们呢，天天他娘的不是打仗就是操练！咱们是一年死一批，南境那些肥囊们是一年胖一圈！可是结果呢，一样的军饷！！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是啊，是啊！”
军中立刻响起响亮的赞同声。直到有人小声报了一句“李将军来了！”人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李威言走上将台，看着底下的将士，大声喊道：“兄弟们，现在的情况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我也不避讳各位！不错，郑谳这个狗贼带着五万人当了逃兵；而与此同时，据咱们不远的芙城也被大悦人拿下！除此之外，据探子来报，大悦人已经出城，明日就回兵临城下！”
“所以，兄弟们，咱现在是腹背受敌！但是，就因为腹背受敌，就要缴械投降吗？那北军威言何在？北军荣耀何在？”
“咱们绝不能退！既然腹背受敌，那就背水一战！”
李威言神情激昂的喊话并没有带来丝毫的士气。士兵们看着他，低头窃窃私语，有的还不客气的当场发笑。
李威言见壮，气不打一出来，跳下台便准备揪住那个发笑的士兵将他一顿暴揍，但就在他拳头快要落在那人的脸上时，傅衡峄走了上来。
李威言不过一西营将军，年龄小资历浅，军中一些老兵未必把他当回事。但傅衡峄就不一样了。不说他是一朝丞相，地位显赫，单说他傅家与北军的关系以及他本人在北军这些年的经营，这些老兵就是再倚老卖老，也要敬他三分。
傅衡峄走上台，环顾四周，似乎准备把每一位军士的面孔都记一遍，有些人不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本相知各位久经沙场，现下早已疲惫不堪。可是将士们，此乃我岭北危机存亡之际，若无各位相助，那岭北就要葬送与敌军铁蹄之下了！”
“我乃腾亭相国，决不允许如此丧权辱国之事发生！所以，为襄诸位将士之助，本相下令，与大悦军一战，杀敌十人者，赏黄金；杀敌百人者，赏田庄；杀敌一千者，封候拜将！”
这时，底下不少年轻士兵还是喊好，但声音寥寥。大多数人仍是沉默不语。
北军的将士打了多年的仗，对这些将军统领的喊话早已了熟于心。
那些所谓的赏赐其实听起来吸引人，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好拿的！大悦军勇猛，别说杀十个八个了，就是一对一，北军将士也未必是大悦军的敌手，更别说杀敌百千的了。如若真那么神勇，岂不早就是将军了，至于还是个小兵在这儿蝇营狗苟？
这话也对那些新兵蛋子有用，对这些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一点用都没有。
人群中，一个老兵慢慢走上前去，他年纪看着不小，两鬓有些发白。他跪在傅衡峄面前，说道：“相爷，其实兄弟们的意思还是撤退吧！”
不少人惊于此人魄力，这样的话也就是在大家面前说说，但谁也不敢真对相国说。但他说得确实是所有人的心声，于是不少人都大着胆子在旁应和。
“相爷，咱们往禾城退吧，禾城离钦城不远…”
“是，是不远。只有一百里，要是撤得快，两天就能到！”
突然一个清爽细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漫步走来。
“储玉？”李威言惊呼道。
储玉继续对着那老兵说道：“退到禾城，还有珺城；退过珺城，还有靖城；退过靖城，岭北还有七座城池可以退。哦，要是这些都退过了，还可以退到凤都，退到滕王宫，退到无极殿门口！最好是让陛下亲自出来迎敌，好方便你们继续往后退！”
那老兵听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突然脸一阵红一阵白。
“储玉！”傅衡峄不由提醒道，只是这话的口气听得实在耳熟。
储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敬，眼神中有一丝胆怯，但她还是一下跳上将台，继续说道：“固城失守，李家村一百口人丧命；芙城失守，上万人沦为奴隶；你们可以继续退。但是你们别忘了！只要你们退下去，今日他人族人被屠，明日就是你的族人被屠；今日他□□儿为奴，明日就是你的妻儿为奴！”
“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其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哪儿来的娘们儿在这撒野？”储玉的话说得刺耳，很快便有不识她的士兵不满道。
“撒野？”储玉不屑道：“我小女子一个在这里讲几句实话就是撒野，那你堂堂七尺男儿见了敌人撒腿就跑是什么？是大英雄吗？”
那人被这样一怼，立刻牙口无言，张了几次口愣是没说出来什么。不由一摆手，佯装一脸“不与女人计较”的不屑模样来挽回些颜面。
“姑娘，这话你可说的不对，咱们可不是临阵脱逃，是实在打不过，那不是要人去送命吗？”
“打仗本来就是送命。你送了命，你身后那十万百姓才有条生路，你不送命，那他们就得送命！打仗这事说难的确难，但说简单也最简单不过了。无非就是要么你送命，要么我送命，既然各位军爷不愿送命，那就只能我们这些人来送命了。”
她说着，指着军营大门，大门缓缓打开，走进一群穿着各式衣裙的女子。
“这些人，都是固钦二城的普通女子，她们不愿再将国土就这样拱手相让，她们要守卫钦城。所以从今日起，我与身后这百位女子将一同抗敌，城在人在！城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