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大悦十万人马，四万屯于芙祥城，六万屯于固城。如今固城这六万人马已经近乎倾巢而出，直冲我钦城而来，预计最迟明日午时就能达到……”
“而我军只有五万人马守城，且城中还有十万老弱妇孺。”
“现敌众我寡，不可硬拼。我已修书一封去荆西请王统领相助，令他待荆西局势稍缓便立刻派兵增援我们。所以我们现在是做的就是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陆烟宁站在沙盘前，抱着双臂，微眯着眼睛死盯着正在统述战局的傅衡峄，想着刚刚傅衡峄见她要走却无半分焦急挽留，而是十分泰然自若，她明白他并非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去留，而是有十足的把握她陆烟宁不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想明白这件事，陆烟宁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爽，乃至后来她时常想起时总是要咬牙切齿的说道：“傅衡峄这个小东西，就是披着羊皮的狼，看似呆呆傻傻的，其实心里面花花肠子不少！”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却也不算错。
傅衡峄十二岁登顶状元，十五岁入仕，二十五岁拜相。宦海沉浮十几年，若没有点心思，早被人玩死了，还能登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帝师大人那样刁钻严苛的人都曾开尊口赞扬他有“将相”之才，这自然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虽然不知道陆烟宁的退敌良策究竟是什么，但是他知道的是，陆烟宁是一个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绝不罢休的人。
一步一步，步步为营，对于陆烟宁而言，当她在出手的那一刹那，成功也已经一并被她牢牢握在了手里。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钓鱼。在垂钓之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当他出钓那日，便是满载而归之时。
但对于陆烟宁这样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她对胜利太有把握了，所以总是忍不住要继续下去，总是舍不得戛然而止，哪怕突然风雨大作，她也舍不得松开紧握鱼竿的手，就像鱼儿舍不得松开挂着美食的利勾一样。
于是到最后，其实很难讲，谁是鱼饵，谁是钓者。
当储玉带着那百位女子出现在三军之前时，也就是那个带着诱饵的鱼钩就被扔下了池塘的时候。
而现在鱼儿已经上钩，就差最后一起杆。胜利近在咫尺，陆烟宁当然舍不得就这么转身就走。
“所以，陆烟宁，你的良策是什么？”傅衡峄问道。
陆烟宁收回思绪，变得严肃起来，她简明扼要的说道：“明日对战，储玉带那百位女子打头阵，金将军，你带上三万将士紧随其后。”陆烟宁道。
储玉点点头：“是！”
“啊？明日你真要上战场？”金洪鸣惊道，他一直以为陆烟宁和储玉不过说说而已。
储玉不屑一顾，反问道：“难道你以为我在三军面前夸下这海口，只是为了作秀？”
金洪鸣被问的哑口无言，求救似的看看傅衡峄。
“我们的军需物资中还有多少军衣和兵器？”
“五六万。”
陆烟宁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足够了。”然后她又对着傅衡峄说道：“从所有百姓中找二万人，孩童、老人、女人都可以，只要他们身形高大似士兵模样，拿得动兵器就行。会不会用兵器、学没学过武，这都不重要。”
“明日让这两万人穿上北军的军服，站在金将军的队伍身后。记住，告诉他们，不需要交战，只需要让他们拿着兵器在后面站着助威即可。”
“这是要干什么？”李威言不解道。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直没说话傅衡峄突然开口道。
陆烟宁略带欣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错。”
“那这真正的两万北军是要…”李威言听了个半懂，问道。
“夺芙祥！”陆烟宁说道。
这三个字一出，吓得在场的人惊目连连。眼下仅凭三万军士和一百女子能否抵挡粱悦六万大军还尚未可知，却又准备图谋夺回有四万驻军且易守难攻的芙城？当真是天方夜谭！痴心妄想！一派胡言！
几位将军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了，对于陆烟宁这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打法实在不敢苟同，于是齐齐望向了傅衡峄。
“芙祥有敌军三万，而且易守难攻。”傅衡峄说道：“你想怎么夺？”
陆烟宁的目光闪过一丝犀利：“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几人异口同声。
“把芙祥的兵力吸引到我们这边来，然后再伺机夺城。”陆烟宁说道。
“既要围魏救赵，那得先「围魏」再「救赵」。换句话说，也就是先要把钦城外的六万大悦人打得溃不成军，他们无力支撑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从芙祥调来人马增援。”李威言道：“可问题是，就咱们这些人，能抵挡住了粱悦的进攻，守住钦城就不错了，你还想把他们打得溃不成军？那不是说笑吗？”
陆烟宁撇嘴一笑，继续道：“粱悦驻守在固城的六万人马几乎倾巢出动攻击钦城，这对我们来说固然是个坏消息，但对于一个地方而言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固城！”李威言很快的反应道。
“不错，就是固城。粱悦举重兵进攻钦城，这也同样意味着，固城防守寥寥。我让迟安探查过，那里不过只有几千人看顾粮草。若此时我们偷袭固城，那简直易如反掌。”
“好主意！”“烧了他们的粮草，他们早晚得退兵！”
“不，不能烧粮草。”陆烟宁道。
“烧了他们囤在固城的粮草，就是断了他们的回路，逼着他们拼死进攻钦城。我们要做的，不是把他们往出赶，而是要将他们往进赶，往固城里面赶。”
“偷袭固城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援兵已至。只有让他们感到危机四伏，让他们明白如若继续前进就算能攻下钦城，但同样也会失去固城。固城是北境重镇，而钦城不过边陲无名小城，这两者可谓鱼与熊掌之别，面对即将到来的北军援军，只有退守固城才是唯一的选择。”
“那待他们撤回固城，不需几天就知道我们并无援兵，那该如何？”
“所以下一步，是什么？”
“炸固城！”
几人惊得面面相觑，连连问道：“怎么炸？哪里来的火药？”
陆烟宁朝着傅衡峄努努嘴，说道：“这就要问你们相国大人了。”
傅衡峄有些惊讶，固城中藏有火药是自己严格保密的事情，就连几位亲信他都不曾知会，可陆烟宁居然知道。想必是迟安偷偷潜入城中做了调查。
可这火药藏的极为隐秘，迟安虽然厉害，但是也不至于到了上天入地，能掐会算的地步。短短几日便将自己藏了十几年的秘密找到，这着实有些蹊跷。
面对着几位将领疑问的神情，傅衡峄点点头，说道：“不错，固城中确实有不少火药。”
“这些火药是哪里来的？”
他迟疑半刻，说道：“十年前怀延被灭，其城邦中所有军械火药都被收缴。时任北军统领是我父亲，但父亲在此战中受了重伤，一回凤都就辞去了职位，将统帅之位让与了我。”
“可当时我年龄尚轻，未能全部掌控北军，尤其北军中还有大量长颐王亲信。若是被他们得知这批火药，那长颐王定会拿此做文章，恐再生战事。为此，在陛下授意下，我们将这些火药军械全部藏于固城中的十九座神庙之下。”
他娓娓道来这些火药的来历，并在话的末尾特地看了陆烟宁一眼，道：“这件事除了已故的玄烈皇帝，便只有我与父亲知晓了。”
这句话一说出，几位将领不由自主看向陆烟宁，金洪鸣道：“那陆乐正是如何得知这批火药的呢？”
陆烟宁耸耸肩道：“我想知道就知道了呗！”
金洪鸣还想问什么，陆烟宁打断道：“我怎么知道这火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用这批火药对付大悦。你们搞清楚主次好吧！”
李威言一心想着退敌，听到这话连连点头道：“没错！”
“所以你是想把粱悦人赶回固城之后，再点燃火药，来个一网打尽？”
陆烟宁点点头，她走到旁边的书架上踮起脚尖取下一个卷轴，将它铺陈开来，说道：“这是固城地图，你们看，十九座神庙四散分布于全城，神庙旁要么是民房，要么是田地，这些都是最容易燃烧的东西。若是十九座神庙瞬间炸开，那四散的火星便会立即点燃周遭的草屋和粮田，届时整个固城就是一片火海！身陷火海之中，大悦人必守重创！而到时候固城危矣，还愁芙城不调兵增援吗？”
“好主意！”李威言忍不住叫起来，可随即却又低沉下来。
这计划虽能转圜北境局势，但却并非上策。这十九座神庙下的火药一旦点燃，固城中的一切都将成为废墟，无数民房、粮田、府院、设施，都将毁于一旦。即便最后将固城夺回，也不过是一座废城，固城人世世代代固守的乡土还是就这样消失于世。
而此后重建城池又将耗费大量财力和年岁，真正将新固城建起，只怕也得十年八年，这些时日里，固城的十万百姓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