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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湘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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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稿3)重写:10在湘市

    湘市同北市一样,灯火辉煌。高楼密集。

    姨妈家的麻辣小吃店在人群熙攘的汽车南站,生意红火。姨妈把各种小吃烫好给客人装盘,姨夫买菜、切菜、剁肉、剁葱。有时姨妈姨夫换起来做这些小事。如依在店里给姨妈洗碗刷盘子,她的手成天油腻腻的。

    偶尔,如依有片刻休息时会望着车站来来去去的人群发呆。她看见有些人穿着得体、满面春风,而另一些人神情疲惫、衣衫褴褛,她就幻想这些人背后的生活,但不深入地想也不加思考。车站的红色大屏幕显示车辆去往的方向,那些远方带给如依的幻想也是浅尝即止。

    这天下午客人极少,姨妈烫了碟小吃给如依,如依也不客气。她正嚼得津津有味时看见姨夫不悦的眼色,咀嚼的辣肉如鲠在喉,姨妈顺势递给如依矿泉水,如依打开水瓶咕噜咕噜喝。姨夫转弯抹角对如依说,“如依,店里有白开水,喝白开水对身体好。”如依真心谢了姨夫。姨夫油腻的肉脸终于笑了,那笑令如依起鸡皮疙瘩。……细长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

    夜晚,姨夫那边的侄儿来玩耍,他们在麻辣烫的锅里挑肉吃,那么任性粗鲁。姨夫笑嘻嘻的从柜台拿矿泉水和饮料塞给两个侄儿。姨夫对如依说喝矿泉水对身体不好的话还是温热的。如依望着灯火通明的车站广场,神情忧伤。

    她后来不再碰店里的矿泉水,也不吃店里的小吃。姨夫的笑脸更多了。

    起风的日子,车站广场成双成对的恋人拖着行李箱肩并肩,手牵手。这时,她不快乐。她想念子辰,想换个工作。她觉得给亲戚帮忙太拘束,这令她窒息。幸好,有血肉关系的姨妈是会尽一己之力心疼她。有几个夜晚,姨妈回家时会从口袋里掏出点小零食给如依。姨夫不会知道。

    子辰给如依打电话,说有时间会来看她。如依急切地等待着。

    姨妈的女儿雅芝在西餐厅做主管,如依见雅芝穿西装落落大方的样子就羡慕。她则在湘市的大街小巷穿梭着找工作,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这鲜明的对比令她自卑。她笨拙的嘴不适合做销售工作,文员工作需要学历,再就只剩餐饮行业了。读书少、没有技术的如依觉得自己只能去餐厅做服务员。

    没有热爱的事、没有目标的如依异常迷茫。她否定了自己的无限可能,只想将就着混到年底。年底就结婚了,就吃喝不愁了。她就是这样想的。现在,她心里只有子辰。眼前,那□□碰撞的快乐就是生活的蔚籍。

    雅芝见如依没有找到工作,便邀请如依去她的西餐厅上班,如依欣然答应。

    如依穿上西餐厅黑色的服务员外套时,看见了自己和表姐雅芝的区别。身高一米七、留沙宣头穿黑色西装的雅芝,昂首挺胸地走在西餐厅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她优雅的迎接客人,同客人爽朗的交流。雅芝散发的光芒晃晕了如依的眼。如依低头望着自己脚上廉价的黑色布鞋,许久。

    初来乍到,如依对服务员的工作投入全部热情。她不再想从前在维娜坐办公室的工作,她说过不会后悔离开维娜的。

    她和其他服务员做着同样的事,端盘子上菜,收拾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忍受客人的呼来唤去。如依话语较少,无事时喜欢独自待着。这样,她就显得格格不入。但是,她的表姐雅芝在西餐厅很出众,同事们就接纳了她的不合群。如依其实想和同事们打成一片,但她就是不善于沟通。

    她在努力适应与从前天差地别的工作。

    宿舍的床和从前在维娜的床区别甚微,厕所就不同了。维娜的厕所虽然破旧但是两个独立的,而西餐厅的两个员工厕所仅用短木板隔开,洗漱的水龙头装在厕所边上。如依看见女孩子们自如的隔着短木板上厕所、刷牙、洗脸……一切都清清楚楚。

    宿舍的澡堂也是公共的。如依艰难地脱光衣服和同事们并排洗澡时,恨不得打个地洞就此消失。她不想看其他人的身体,也不想自己的身体被同事看见。同事们非常自然地洗澡、说笑。她真讨厌自己总是格格不入。这些事,她也不敢对雅植倾诉。雅芝说过,她说她现在的地位就是从底层服务员一步步爬上来的。

    如依忍耐着适应这一切。她偶尔会思忖,“……把西餐厅装饰得如此华丽的老板为什么不能对员工的住宿问题多一点人性化的关怀?为什么同事们会习以为常?为什么餐厅厕所还分员工和客人的?客人的多么富丽堂皇啊,而员工的……”这些,她也就在脑子里过一下。

    如依还要适应客人们趾高气扬的话语以及做服务员卑躬屈膝的样子。她能适应,她甚至能适应客人的叼钻蛮横。有次她给一桌客人上家常菜,她端着滚烫的热汤请客人享用时,那彪悍的男人神情也狠毒,他用命令式的语气要如依把汤端到楼下洗车店喂狗。如依觉得有点委屈就停顿了片刻,那男人便噼里啪啦数落如依。如依饱满的鹅蛋脸顿时通红,眼泪在眼框里打转,但还是转过头端着滚烫的热汤下楼。手指的灼痛感一阵阵袭来。

    如依没有不快乐,也没有快乐。她等待着子辰来见她。在如依受挫的心里,子辰的重要性被放大了。

    夏初,子辰坐车来湘市见如依,他说有两天假。如依就请假两天。激情的火花不可言喻,在两颗年轻而浅薄的心里。这两天,他们接吻、拥抱、缠绵,在公园的长椅上、在狭窄的小旅馆。小旅馆的房间破旧肮脏,那床还吱呀呀地响。这些不影响他们忘情的投入。

    之后,是依依不舍地告别。

    如依怀抱子辰给予的爱意,忘却了工作的种种不愉快。她慢慢适应了工作,也和同事们熟络起来。和同事说笑打闹的如依脸上的快乐多了。雅芝无事时就和如依坐着聊聊天,偶尔带如依逛街。雅芝性格虽强势但善良大方,如依愿意顺从。她跟随她的表姐到处游荡时,就觉得自己沾了光。

    眨眼两个多月,如依每天照常上下班。但这几天她有些不舒服,像是感冒了。她看见油腻腻的饭菜就反胃,偶尔还咳嗽。她强忍着等待感冒自愈。她极少感冒,也相信这点小感冒会很快好过去。……但不适感越来越严重了。咳嗽愈加频繁,端菜时恶心想吐,她真担心在某个瞬间胃里的食物就滑落到了客人的盘子里。

    下班时,她独自去诊所看医生。她把感冒症状告诉医生,医生说她怀孕了。……犹如晴天霹雳!这是她万万没有想过的。她只知和子辰缠绵,却从未想过怀孕这种事会与她扯上关系。在她看来,怀孕这个词太陌生了。她的妈妈、她的女性朋友从未对她说过怀孕生子以及避孕这些事,她也从未朝这方面思索过。

    怀孕的恐惧与不安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我没有结婚啊,就怀孕……大肚子回朗月村,妈妈的颜面不就丢光了吗……”如依越想越害怕。她觉得未婚先孕太可耻了!她预料妈妈若知道此事,必会用难堪的话语将她的自尊击得粉碎。

    偷摸有罪的感觉再次强势袭来。

    如依生长在陈规陋习和新时代交接的间隙里,那几年未婚先育算是伤风败俗。“是啊,朗月的三姑六婆会笑话我,会拿奇怪的眼神看我,强势的妈妈劳碌半辈子挣回的那点脸面不能败在我手里啊!”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了天大过错。

    她蹲在在繁华的大街边,一脸惊慌地望着灯火闪烁的城市。从来,她不习惯向人倾吐心声。……脚步踉踉跄跄许久,心意渐渐清晰。终止妊娠,必须!妈妈对子辰那轻蔑的态度,无形中给她施加巨大压力。她觉得自己不能将偷摸的成果公之于众,那等于承认她私底下的行为。

    父母的态度,就此扭曲了她的行为。她给子辰打电话,要子辰尽快来湘市。她在电话里把怀孕的事告诉子辰,并且把终止妊娠的决心表明。她态度坚决。子辰沉默半响,答应了。

    如依从没告诉雅芝或者同事们,她有男朋友。亲人的反感使如依觉得子辰不能见光。自爸妈窥见她和子辰以来,子辰就不那么光芒夺目了。她会无意识的用父母给予的那套有色眼睛看待子辰。然后,就尽量把这段恋情隐藏。

    是的,她觉得她的男朋友拿不出手。那在不恰当的时机怀孕,就必须终止。

    子辰很快来了湘市,她要如依找借口辞职。如依想到利用雅芝的权利辞职可能会快些。她对雅芝说自己不喜欢服务行业的工作且感冒严重,想辞职休息几天再找新工作。如依说得那样清楚,雅芝便答应她找财务。雅芝说服务行业前途渺茫,不做也行。

    借着雅芝的职务之便,如依顺利辞职并拿到了工资。这点工资她感觉重要极了。

    她迫不及待地往医院跑,子辰则有点不高兴,他希望如依能生下孩子。如依是固执的,她不想一切来得那样快、不想未婚先孕招人白眼。最害怕妈妈刻薄的话语。

    医生说如依有点感冒,终止妊娠需等感冒痊愈。如依用急切的眼睛望着医生,问医生是否可以不等。她一天也不想等!医生说终止妊娠会用麻醉,而喉咙有痰会引起窒息,特别危险。如依想了想说,“医生,那不用麻醉可以吗?”“可以,只要你不怕痛。”医生说。如依一脸果决,对医生说,“我不怕。”终止妊娠的急切压倒了其他恐惧。

    她无视子辰郁郁的眼神,只想快速解决身体的定时炸弹。至于手术带来的伤害,她从未想过。子辰带点恳求的意味,要如依生下孩子,说年底结婚。如依说现在结婚才行,子辰犹豫着,说年底亲戚都回家了,会更热闹。

    如依心灰意冷,她决心做掉肚子里那团肉。双方都未向家人透露怀孕的事。

    如依瞪大眼睛躺在简陋的手术台上,□□□□。她任由医生用金属器械在□□掏来掏去,那些器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这时,她第一次感到身体不再完好如初、感到身体破旧了。她甚至感到自己正在走向已婚妇女的队列。是的,不再是冰清玉洁的少女。……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默默流泪。身体因为疼痛在颤抖,医生提醒她不要动弹,说会引起大出血。

    “……大出血,多恐怖啊,会不会死啊?”此时,她心里冒出爸妈辛苦劳作的身影。咬紧牙关,再咬紧。

    如依就挺过来了。如依的少女时代也终结了。灰尘开始向她弹落,悄悄地。

    手术完,医生用温和的语气表扬如依足够勇敢,他说现在不用麻醉就做“人流”的几乎没有。如依没有吭声。她站起来时软弱无力,头脑昏沉。子辰扶着如依沿着消毒味弥漫的长廊慢慢走。她□□在流血,心在流血。但是,她不觉得终止妊娠是残酷的,对她来说,那只是身体多余的肉。她的意识里没有胎儿这个概念,没有对小生命驻扎身体的思考。

    一切来得太快。她没办法思考。从前暗恋彬野或者良哲,花了漫长时间。而这半年,子辰就给予了她所有。太多了,是的。

    医生叮嘱如依至少休息半月,而且需要吃营养品,这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终止妊娠的繁琐与注意事项都是她之前未考虑的。她用掉了辛苦得来的那点工资,才发现子辰竟也囊空如洗。子辰说手上没钱,如依让他借。他不情愿。如依在大街上嚎啕大哭,说子辰太令她失望,而子辰站在她身边,冷漠旁观。

    如依失望极了!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突觉无依无靠。无奈,她放下自尊给雪晴打电话。雪晴给如依汇了钱,没问缘由。就这样,子辰再次令如依感到巨大不安。瞬间,失身的伤疤好像也突然裂开。

    如依需要调养身体,但她决定瞒着所有人。子辰没为如依支付术后医药费,但愿意照顾如依。

    子辰的父母在湘市工地做工,已有数年。子辰带如依去了那里。那段时间,他父母回家农忙。简陋的瓦屋就空着。如依推开子辰父母居住的木门瓦屋时,满目的破旧扑面而来。窄小的屋内油烟糊满了墙壁,靠里放有一张简陋木床,床这头堆着废铜烂铁,床那头是可以做饭桌的短木柜,门角落简易的炊具脏乱不堪。那一刻,如依在心里承认妈妈反对的正确性了。

    紧密相连的、成排的瓦屋,分布在破落的落虹街。这里的住户都是在工地做苦力的同乡。

    子辰酷酷的、不羁的外表在如依心里黯然失色。她突然有被欺骗的感觉。但子辰为她去工地赚钱时,她又觉得子辰真诚勤劳。她卧床休息,子辰则给她做好简单的饭菜,然后去工地干零活。如依担心邻居会询问,就成天紧锁小木屋的门。她不想和邻居谈话,不想邻居把她和子辰的事到处张扬。

    就这样十多天过去,如依已能正常行走。她走路时偶尔有点头晕,但脸色不那么苍白了。她不在意这些事,以为能走身体就无碍。她决定继续在湘市找工作。子辰还未出师,还得回南市继续学徒。如依想随子辰去南市,但她害怕如云向妈妈告状。

    她和子辰告别,在很寻常的日子里。两人商量好时不时聚聚。尽管子辰在如依心里已贬值,但她觉得已没有退路。

    她打算去姨妈家住两日,有落脚之地便于找工作。走在湘市的繁华大街,如依依旧迷茫。依旧不知找点什么工作。她老觉得大街上哪样工作都不适合自己。她看见卖串的少年对路人吆喝,看见卖服装的营业员八面玲珑,看见商场员工利索地收银……有无数种工作供她参考,但她觉得难以适应那些吵吵嚷嚷的工作。

    找了几天工作的如依有点消极了。黑夜中,她躺在姨妈家的小床上想念起从前在维娜对着电脑的体面工作。她内心深处还想继续这样的工作,同时否定着自己的能力。她害怕尝试,她觉得自己不行。从小,她就是自卑的。

    这夜,她接到了逸俊的电话。逸俊在电话里说他在湘市出差,明后天比较清闲,他邀请如依爬麓山,如依答应了。她不觉得和逸俊爬山有什么不妥,也许觉得不妥,但疲惫的她想出门散散心。是阳光活泼的逸俊啊!

    第二天,阳光明媚。如依坐车与逸俊在麓山附近汇合。逸俊还是那样潇洒帅气,还是他表哥婚礼上的逸俊,但如依变了。才几个月时间,如依已身心破旧。她面对逸俊时,心里的酸涩难以言语。她藏起所有,如从前那般微笑着和逸俊讲话。

    麓山的山坡是宽阔的水泥路面,陡坡平缓,但如依爬这平缓的山坡竟十分吃力,逸俊都看出来了。他问脸色苍白的如依是不是生病了,如依说没事,说只是有点感冒。逸俊陪如依慢慢走,他掏出自己的相机给如依拍照。如依想问逸俊为什么邀她出来,最终保持了沉默。

    她和逸俊这样走走停停,很快到了并不高的麓山顶。如依站在麓山顶饱览湘市全貌,感叹钢筋水泥的城市冰冷陌生。她往麓山深处的树林走,树林的小径弯曲陡峭,大石块零散的分布在林子里和小径上。如依不小心被石块绊了趔趄,逸俊眼疾手快地扶住如依,然后走在如依前面。他用高大身躯替如依开道。这一刻,如依无限感动。

    逸俊不动声色的细心在如依心里激起了波澜。“要是逸俊是我男朋友该多好!要是没有遇见子辰该多好!……”是啊,如依后悔了。子辰给予的那些不安动摇着她的心。

    如依和逸俊在爬山过程中保持朋友距离,非常自然地。他们走走停停,很快返到山脚,二人在山脚吃了点东西就彼此告别。他们没有约好下次再见,也没有动情的话语。

    这个夜晚,如依想起逸俊在他表哥婚礼上的玫瑰,她突然想问逸俊丢弃的玫瑰的心理。她给逸俊信息,问逸俊为何抢玫瑰又丢了玫瑰,逸俊说出的话令如依泪流满面。“如依,那束玫瑰想送给你,但走到你面前时没了勇气,害怕你拒绝又觉得这玫瑰是别人用过的,想以后买没被人碰过的玫瑰的给你……”

    如依躺在姨妈家的小床上,任由泪水滑落。她回信息,“逸俊,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期待着你手中的玫瑰,我会毫不犹豫接受你抛来的玫瑰。但是逸俊,现在都结束了,都来不及了,我有男朋友了……就在你丢弃玫瑰我转头离去以后……”这一刻,子辰消失在她心里。这一刻,她希望自己没有男朋友。

    逸俊再也没给如依发过信息或者打电话,如依也是。

    如依不再留恋姨妈家的小床。她收拾眼泪继续在湘市徘徊。那几天她感冒了,整个人疲惫昏沉,她想回家。她想回家好好休养身体,她累了。妈妈大概会令她难堪,但那毕竟是她仅有的避风港。

    她打电话让子辰送她回朗月,子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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