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循着黑气游出的方向,两人追至正厅,黑气充斥着整间屋子,沈蕴慈分不清哪里是源头,在屋内乱转,苏执贴着墙面敲敲打打。
正厅旁边有间小屋,堆满了杂物。此时夜幕降临,屋内一片漆黑,沈蕴慈就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隐隐约约看见墙边有个人影。
火符在苏执指尖凭空燃起,照亮小屋,沈蕴慈这才看清人影是一座石像,一位美丽的女子,宛转蛾眉,双眼含羞,樱桃小口,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沈蕴慈下意识想看苏执的反应,却见他拔剑出鞘,拦腰劈毁石像,没有预想中的石块碎落满地,石像如同幻影一般消散,化作一张人形纸符飘到门边。
沈蕴慈眨了眨眼睛,凑到苏执边上,仔细打量他手中的纸符,“这是什么?怎么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个?”
纸符泛黄,边缘处坑洼不平像是被什么啃过,苏执拿在手里翻看,“以纸化形,蛊惑来人。你白日没看见应该是纸符破损,附在上面的法术短暂失效。”他扫视房间,“所以,这里应该是有别的入口。”
沈蕴慈如若无物一般,在杂物堆里来回查看,在一个破旧的斗柜下发现有黑气不断冒出。
费力把柜子挪开,苏执用手在地上摩挲一会后用力按下某一处地砖,“轰隆”一声眼前的地面向两侧移动,尘土飞扬,幽深的台阶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两人对视一眼,苏执率先翻身下去。
沈蕴慈发现周围的黑气好像变得浓郁,嘱咐在前面开路的苏执要小心。阶梯很长,她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黑气,好奇道:“为什么只有我可以看见这些黑气?”
“恶灵也是灵,怨灵也是灵。”苏执随时注意前方的情况,“你能看到的东西比我们多,就像你能看见一粒灰尘,而我们只能看见一片尘土。”
两人安全下到台阶最后一层,苏执用火符点燃挂在墙上的油灯,一段狭长的通道一节节被照亮。
走在通道里,沈蕴慈周围的黑气愈加浓烈,“是我的错觉吗?这些黑气好像在向我求助。”
苏执:“求助?”
沈蕴慈:“对,它们好像,在拉着我走!”
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拴住,沈蕴慈几乎是飞一般朝前移动,很快消失在前方。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半掩的木门,苏执猛地推开门看见沈蕴慈完好的呆立在门边,松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沈蕴慈指了指眼前的场景:“你看。”
堪比广场大小的地下空间被隔成一间一间的牢房,腐朽腥臭的气味久久不散,地面被染成暗红色,苏执走过在上面落下明显的脚印。
沈蕴慈跟着黑气往地牢深处飘去,不仅是地面上就连隔间的墙上也有一连串飞溅的血迹,一层覆一层,红色已经变成黑色,每一间牢房的面积很大,里面的锁链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一端被深深钉在地下,若细看能看清上面还附有符文,牢房里白骨随处可见,黑白交织,触目惊心,一直到尽头,才有几间小的牢房,里面铺着薄薄的一层杂草,再往后有一片小空地,其中一面墙上挂着血迹斑斑的刑具。
沈蕴慈停在一个比她还高的木箱前,上面罩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这就是黑气的源头。
苏执扯下破布,沈蕴慈飘上去,等看清里面装的全是白骨,她不由惊得倒退几步,木箱里的黑气盘旋上升,发出刺耳挠心的尖叫,掉转头张牙舞爪朝沈蕴慈扑来。
玉楼剑迅速出鞘抵住黑气的攻势,两两交锋,木箱上方气流翻涌,苏执见状飞身上来一把握住剑柄,就势劈开木箱,成堆的白骨倾泻而出,黑气四散游走。
“这骨头上面有符!”沈蕴慈在骨堆中招呼苏执过来,骨头上面布满黑气还有肉眼可见的裂纹,贴在上面的符纸摇摇欲坠,似乎只要吹一口气就会掉落。
苏执把玉楼剑放在稍远的位置,对沈蕴慈说:“你站远一点。”随即在骨堆周围的地上不知画些什么,等全部完成之后沈蕴慈才看清是三个镇魂法阵,只见苏执口中念念有词,三个圆形法阵不断扩大,升起,铺天盖地罩住那堆白骨,一声凄厉的长啸之后黑气逐渐变得安静,最后全部化成一群白影,细看里面男女老少皆有。
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沈蕴慈瞪大眼睛,慢慢挪到苏执身后,悄声问:“你看见了吗?”
苏执警惕地盯着面前一团隐隐绰绰的白影:“你看见了什么?”
“呃……好多,好多人。”沈蕴慈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眼前的场景,这些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看不清这些人的容貌,也听不懂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声想表达的含义。
一位黄衣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朝沈蕴慈盈盈一拜,“姑娘安好。”
“你也好。”沈蕴慈学着她的样子回了个礼,“你看得见我?”
“自然。”
苏执就看见沈蕴慈对着面前的这堆白骨在自言自语,场景诡异至极,“你在和谁说话?”
“呃……不知该怎么称呼你,我叫沈蕴慈。”她本想回答苏执的问题,张口才发现连黄衣姑娘是谁都不知道。
沈蕴慈一左一右来回传话终于弄清楚黄衣女子的来历,她名叫黄鹂,和父亲一起住在镇上,父女俩靠卖豆腐为生。一日父亲到附近的村落收豆子一夜未归,于是她便出城寻人,结果在路上碰见一个商人打扮的车队,瞧她有些姿色,二话不说就把她掳到这里。
刚开始的几日,黄鹂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什么也不说。等到了第三日,就有个老鸨模样的女子进来吩咐嬷嬷们好好□□黄鹂,她才知道这些人想让自己接客。她自然抵死不从,当天就被扔进地牢。
说到地牢的时候沈蕴慈发现黄鹂眼里除了恐惧还有咬牙切齿的憎恨。
等到了地牢,黄鹂就看见牢房里挣扎翻腾的妖兽,整个地牢到处都是妖兽的叫声。她走在中间的时候,两边牢房里的妖兽就死死地盯着她,如果不是有锁链和牢门,她一定会被撕扯得连渣都不剩。
他们用鞭子把黄鹂抽了一顿,告诉她如果还不肯听话就会一直挨打,直到她听话为止。父亲不知下落,自己又被关在这里,黄鹂本来打算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谁知她发现隔壁的牢房躺着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他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虚弱得有出气没进气。
为了救父亲,黄鹂不得已答应了接客的要求。
“可是那群畜生骗我。”黄鹂哭得梨花带雨,字字泣血,“他们压根就没有救我爹,等我听话了,就用破席一裹,把我爹扔在郊外。”
“可怜爹爹到死都没有落个全尸!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怕是死都不知道!”
沈蕴慈骂道:“简直禽兽不如!”
黄鹂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情绪,继续说道:“接客之后我才知道到这里的大多来自魔族,他们心性残忍,暴虐冷血,一个嬷嬷说以前有不少姑娘是被活生生折磨死的,我也没有逃过。”
“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只为父亲能够得救。后来我遇到时炎。”
“他说他是一个商人,偶尔和魔族那边做生意。自打那次以后,他就只点我接客,但我们并无肌肤之亲,他说……他心悦我,想带我走。父亲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他说等他赶到的时候父亲已经被野狼吃了个干净,只找到一个血迹斑斑的钱袋。”
“那是我特意给父亲做的,里面绣着他的名字。”
黄鹂得知父亲的死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里为父报仇,时炎表示愿意帮她复仇然后带着黄鹂一起远走高飞,他提议放出妖兽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和黄鹂一起趁乱逃走。
这里守卫极严,时炎不方便常来,那段时间黄鹂特别听话,老鸨说什么她做什么,她悄悄和地牢守卫套近乎,把地牢的情况摸得十分清楚。
“我对他没有爱慕,只有感激。能到这个地方来的男人怎么会轻易喜欢一个姑娘,我读书不多,但色衰爱弛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我曾想过,如果报仇成功,出去以后我愿意为奴为婢报答他,我从来没有奢望要做他的娘子,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骗我。”
黄鹂神情逐渐狰狞,苏执之前在地上画的法阵被冲开,黄鹂再次化成一团张牙舞爪的黑气。
故事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苏执补好阵法但黄鹂却不复之前的清醒,“卷轴承载不了这么多信息,我们了解的已经远超出第一个做任务的人经历,所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沈蕴慈:“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此时苏执似乎在骨堆里发现了什么,眉头紧锁,沈蕴慈飘过去,看见他两指捻起一个类似香囊的物件,从里面找到一个形状不规整的片状物。
“这是什么?”
苏执看了许久,放在鼻下闻过后才回答道:“好像是……荆葎。”
沈蕴慈:“?”
“封魔山独有的一种草。”
“人魔两族的交界处,那个有封魔阵的封魔山?”沈蕴慈想起在学宫时听过的内容。
苏执沉声答道:“对。”
“可长老说停战后那里一直由仙门各派轮流看守,禁止任何人上山,这叶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执摇摇头:“古籍记载,荆葎其性强健,煎水为剂,服之安魂定魄。可是……”
“可是什么?”
“因其长于魔族边界,以魔气为养分,若长期服用,常人会爆体而亡,仙门中人则会灵脉堵塞,灵力消散。”
白骨堆,妖兽,黄鹂,枉死,再加上荆葎、封魔山,半星的任务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不寻常的线索,沈蕴慈心中猜测,第一个做任务的人看不见黄鹂,所以只是封印了荒宅,根本就没有下到地牢。
看到地上的阵法,沈蕴慈心念一起,“你知道入魂阵吗,我觉得……”
“想都不要想。”苏执头也不抬地就拒绝。
“小心些不会有问题的。”沈蕴慈劝道,“我总觉得这事跟韩剡有关,我至今都没有弄清楚我突然间灵脉变得通畅,我也不信仅凭韩剡的药就可以改变。”
“不只是为了枉死的黄鹂,我更是为了自己。”
“而你又看不见他们,所以只有我是最佳人选。”
末了,她又加上一句,“难道你不好奇这叶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