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沉睡
桃酥意识到不对劲时,距离沈明若入睡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午膳的时候,桃酥来房中瞧过一回,见沈明若未醒,就收拾了一部分午膳放在食盒里,端到屋子里等着沈明若一醒来就能用。
沈明若往日里贪睡,今日不仅早起了,回程的路上还突遇事故,疲累了也正常。
桃酥看了一眼沈明若过于安静的睡颜,又出去做事了。
过了良久,桃酥带着一盘刚出锅的点心再次走进卧房时,忽然脚步一顿。
她看着仍旧紧闭的床帘,慢慢走近,心里默默算着时辰。
沈明若虽然贪睡,但不会在白日里睡太多时间,她更喜欢出门玩乐。
她现在不应该还躺在床上。
桃酥放下点心盘子,忽然两个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床帘。
床帘上挂着许多珠串,在桃酥的动作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碰撞声。这动静并不算小,但躺在床上的人连眉头都不紧一下。
桃酥疾声唤道:“小姐!”
沈明若恍若未闻,仍没有任何反应。
“小姐,醒醒啊,该起来用膳了!”
“小姐!”
桃酥又叫了两声过后,伸手抓住沈明若的肩头,从床上扶起她半个上身,凑在耳边喊道:“小姐,你醒醒!”
这样,沈明若还是没醒。
没有一点动静。
柴房那边,一直从屋里散发出盈盈绿光。
这光来源于南歧掌心,是南巫的一种治疗灵术。
南巫有很多医者,却很少有人会使用这种治疗灵术。
南歧瞥见绿光底下疯子的那张脸越来越呆滞,轻声叹了口气,收回掌心。
“他身上有木香毒,且中毒时间很长,应该是毒素影响了意识,所以变成了这般模样。”
沈砚:“木香毒?和明若一样?”
“对,”南歧点头道,“他会攻击沈姑娘的马车,也是因为受了木香毒的影响。这种毒带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他是寻着气味找过去的。”
沈砚问:“那处地方经常会有人中毒?”
南歧摇了摇头,说:“不仅是那里,原本整个南巫都很少见木香毒……”
他忽然顿住话语,只是张了张口,没再继续说。
那句“不过最近倒是有许多中毒者”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沈砚窥到南歧犹豫的神色,正要开口询问,身旁忽然凑上来一个人。
是坐在软垫上快要睡着的南燕。
他不知何时收了折扇,站起身,一只手熟稔地搭在沈砚肩上,“沈大人,我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沈砚默默凝视着南燕的假笑,一双眼睛仿佛在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你才想起来。
偏偏还是在这个时间店想起来的。
南燕扬着嘴角,满脸骄傲地接下沈砚的目光,将其中意思看个通彻。
“哎呀,我这不是日理万机,一下子没想起来嘛,沈大人莫怪。”
沈砚只能回道:“我没有责怪大殿下的意思。”
说完,他动了下肩膀,然后伸出手,轻轻把南燕拍了下去。
南燕揉着自己的手,嬉皮笑脸地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人是椿城的主事虞从,两年前我还见过他,他那时候看起来还是正常的。”
“两年前?”南歧突然回头问道。
南燕:“是,那天是国师寿宴,我记得你没去。”
南歧静默了一会儿,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沈砚:“椿城主事?我记得椿城地处南巫最西面,与京都相隔甚远,城中主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是赴京办事,”南燕说,“这个倒是可以查证,各城主事离城赴京时都需要上报,我回去找找记录就好。”
沈砚:“麻烦大殿下了。”
南燕:“无事,我同样也要麻烦沈大人了。”
沈砚撇了一眼他,问道:“殿下有何事?直说就好。”
南燕旋转一圈折扇,用扇柄抵着下巴,摆出一副万分犹豫的神色,“这个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我想……”
“沈大人一定会答应我的。”
沈砚冷声道:“大殿下无需再多言。”
南燕双手一拍,说道:“好,沈大人真是个爽快人。我是想请你帮我关着虞从一些日子,等过段时间我再来你这里提人。你放心,我会派人加强行馆周围的守卫,不会让别人知道这里的情况。”
沈砚思索片刻,道:“好,沈某答应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呼喊:“公子!”
沈砚随即一愣,看向门外。他认出了这是桃酥的声音。
很快,桃酥就顶着一脸慌张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甚至来不及走进屋,立在门口喘匀了两口气,冲着沈砚说道:“公子,小姐她,她,她醒不过来了!”
沈砚瞬间皱起眉,上前问道:“什么叫醒不过来了?!”
桃酥解释道:“小姐回去后很快就睡了,我想着她应当是累了。可我方才去叫小姐起床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喊,小姐都没醒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砚疾步走出门,一边吩咐道:“桃酥,你去叫医者,我先去看看。”
桃酥:“好!”
南歧毫无预兆地出声叫住沈砚:“沈大人请稍等。”
沈砚听到声音,往前又走了两步才堪堪刹住脚,他回过头,一道视线对准南歧,声音低沉道:“什么事?”
南歧:“麻烦沈大人允许我与你一同前去,我也是医者,或许会有用得到的地方。”
沈砚闭了下眼,很快答应:“行,你与我一同去。”
南歧点点头,快步跟上沈砚。
桃酥:“可还需要……”
话音未落,沈砚已经走过一个拐角,一整片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他是听不到桃酥的声音了。
桃酥只得茫然地看向在场剩余的一人。
南燕抬了抬下巴,对桃酥说:“去请医者吧,多个准备,万一南歧也没法子呢。”
桃酥想了想,觉得南燕说的没错,立即转身,再次跑过一段慌里慌张的路。
沈砚走到的时候,差点摔在门前。失去平衡的一瞬间,他清楚感受到了头的重量,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好在身后有南歧及时扶住他。
沈砚站稳了身形后,忽然感觉到额头泛起一片昏昏胀胀的难受,仿佛在艰难压抑着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东西。而那片土,是他的皮层。
南歧在一旁提醒道:“沈大人,就差两步了。”
沈砚:“我知道。”
他再次迈出步子,走向沈明若床边。
沈砚抬手示意身后的南歧停住脚步,他先上前撩起一角床帘,往里边探了一眼,确认过床上的人。
沈砚试探着叫了两声沈明若,在没得到一点儿回应之后,开口让南歧上前:“南公子,麻烦了。”
南歧:“沈大人不必客气。”
他说着抬手自指尖释放出治疗灵术,冒出了两点盈盈绿光围绕沈明若周身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南歧身上。
但南歧没停下,也没说什么,顷刻间换了个手形,用掌心托着一团亮光,缓缓靠近沈明若额头。
依旧探不出原因。
若不是怎么也叫不醒沈明若,他真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沈砚见南歧良久不语,眉间还缓缓皱起来,心急问道:“如何?”
南歧:“很奇怪,沈姑娘身上没有任何异样。有些像是……被梦魇住了。”
无需南歧细说,沈砚也知道,沉在梦魇中的人不可能这么平静。
南歧三次查探之后,桃酥终于带着医者来了。
然而医者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沈明若的情况,摇了摇头,仍然无果。
沈砚看着那名医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佝偻着背离开,几乎一步一叹息。他听着声声叹息,不由攥紧了拳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沈砚:“南公子,你再试试。”
“桃酥,再去请人。”
声音隐隐在发抖。
桃酥七岁进入沈府,跟在沈明若身边。彼时,沈明若也是七岁,沈砚十一岁。
至今十年过去了,桃酥还从见过沈砚这般模样。
她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觉得无用,直接转身,再次出门寻医。
南歧垂眸看着沈明若一丝不变的安静面容,说:“我试试,能不能进入她的意识。”
沈砚:“这是什么办法?会不会对明若有伤害?”
南歧想了想,说:“应当不会,沈姑娘现在看起来很平静,我应该不会刺激到她。”
沈砚踌躇少顷,道:“还请南公子当心些。”
南歧:“我知道。”
南歧伸出两指,在半空画出一道咒符,符印渐渐下沉,最终紧紧贴在沈明若额前。
与此同时,南歧的前额出现了一道符文,他慢慢阖上眼,嘴唇上下启合,默念着什么。
……
他看到了……一片黑。不是纯粹的黑,似乎有什么在黑暗中翻涌滚动,像是过于浓重的黑雾。
忽然间,一团黑雾化作尖刺状,直冲南歧而来。
南歧没想着避开,他深知意识里的任何事物都不会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下一秒,雾气冲撞到南歧面上,竟然引发出一瞬间的眩晕。紧接着,他浑身的关节都泛起疼痛。这些疼痛仿佛提前约定好了,在关节处捣完乱,一齐往上涌,汇聚在南歧的双眼。
最终,他被硬生生挤出沈明若的意识。
黑雾下的景象,是他看不到的。又或者说,是意识的主人不想让他知道。
南歧微微弯曲着脊背,一掌盖着双眼,从沈明若的床边往后退了好几步,勉强站稳脚跟。
沈明若额前的咒符随之消散了。
南歧听见沈砚的声音在近处急切询问:“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他摇了摇头,没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