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响声
沈明若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也是一身绀色衣衫的南歧,他脑后仍然坠着黛紫发带,他的脸上、身上,甚至是飘在空中的发带上,都映着火光。
这一次,沈明若看清楚了——南歧的脸上铺着一层趋近可怖的平静,像是已经安睡许久的人。只有一双眼眸微微闪着亮光,眼里似乎映着一个人。
沈明若蓦地感觉到眼睛一下刺痛,她不禁闭上双眼,眉间紧紧皱起来。
她听见了南歧担心的语气:“沈姑娘?!”
沈明若虚弱地发出声音:“没事,只是眼睛稍有不适,让我缓缓。”她伸手盖上紧闭的双眼,疼痛仍然汹涌而至。
耳边还是南歧的声音:“你别强撑,先跟我进屋,我帮你看看。”
紧接着,他柔声开口,带点蛊惑的意味,“沈姑娘,你先把手放下来,你这样我看不到你的情况。你把手放下来,很快就不难受了。”
沈明若杂乱跳动的心慢慢定了下来,也把手放了下来。
她听见南歧走近时悉悉索索的小动静,然后他扶上她的手臂,牵引着她走向某个方向。
似乎还有一种东西牵引着沈明若,她的手不知方向地四处摸索,碰到了南歧扶着她的手。
一般不小心碰到的人立刻就会躲开,然后道一声歉意,然而沈明若不开口也不睁眼,更是不挪开手,似乎铁了心要“欺负”美人。
南歧被登徒子般的行径惊了一瞬,下意识抽出手,但抽到一半又停了动作,好声好气地对她说:“沈姑娘不用怕,有我牵着你,不会摔的。”
沈明若闷闷地哼出一声“嗯”。
但她还是没挪开手。
又过了一会儿,南歧再次提醒:“沈姑娘可以放开手了。”
沈明若语气板正,挤出一声“好”。这才松开了那双略带放肆的小爪子。
南歧扶着沈明若坐上一张椅子,“沈姑娘,你先坐……”
还没来得及说明这是张什么椅子,就见沈明若重重坐了上去,下一刻差点被摇椅摇到地上。
好在南歧手快,稳住了前后晃动的摇椅。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根柔软布条,覆上沈明若紧闭的双眼。
沈明若机灵的鼻子能闻到布条上的药香。
她心道南公子真像个百宝箱,遇到这种突发状况,竟然这么快就能有应对之策。
沈明若不安分的小指头勾了一下布条,说:“南公子是每日都准备了这些东西?”
南歧的声音很近:“这倒没有,来我这里就医的人很少,只是有时候莫名想起来这些东西,就备下了。”
沈明若问:“莫名?”
“嗯,”南歧的声音更凑近了,“这很难说。”
沈明若感受到了一股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近在她身侧烧灼着。很快,又传来了一股香气。
这香气闻着刺鼻,也熏得刺眼。
明明她双眼紧闭,也不知道这香气是寻到了哪个漏洞,钻了进去,化作锐利的小尖刺,在目珠上扎出连痛带痒的小坑。
沈明若终于受不住这般折磨人的感觉,眼里噙着的一大把泪倏地流淌下来,也顺利地睁开了眼睛。
那个熏着她的香气,被南歧拿在手里。结束完了用处,就被南歧不带留恋地盖上铜盖,他也不喜这股香气。
“沈姑娘可还有哪里不适?”南歧问。
沈明若:“没了。谢谢南公子,又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结果浑身使不上力,再一次栽倒回去。
南歧见状,说:“在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果子。”
连同果子一同上桌的,还有一壶花草茶。
沈明若小口小口品着茶,眉目从茶水氤氲的热气中探出来,看南歧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儿科圣手”。
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着了,沈明若的脸上沾染了点点红晕,她顶着一脸“害羞”的模样,对南歧说:“我不久留了,家中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好。”南歧说着就要起身,被沈明若一声制止住:“我自己可以出去,南公子不必送了。”
南歧保持半起身的尴尬姿势,好似是被她吓住了,磕巴一下:“……那,沈姑娘,慢走。”
沈明若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不忘关上大门,让南歧连目送也省了。
跑出了庭院,沈明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算。
她从行馆出来,没两步就能走到集市上雇车,免除了一趟腿脚劳累。可这里荒郊野外的,想来是一定要用到她的贵腿了。
沈明若转身看着亲手关上的院门,叹完一口气,就迈开步子“劳累”了。
沈明若悠哉游哉走着,走一段歇一段,沿路糟蹋了不少花草,编成了一顶花环。
这顶花环最终戴在了桃酥头上。
沈明若一进门就撞上了端着暖汤的桃酥,猛地就往人头上套了一个圈,偏偏桃酥空不出来一只手反抗。
桃酥翻着眼往自己头顶上瞧,瞧见了一头郁郁葱葱的花草。
她平静地道出事实:“小姐,你又出去玩了。”
沈明若欣慰地想,她的小丫鬟终于成长了。
沈明若:“这汤是给我的吗?”
“不是,”桃酥干脆地说,“是给公子的。”
沈明若装作不满,“你究竟是我的丫鬟,还是兄长的呀。”
“小姐你又不在行馆,”桃酥道,“我是谁的丫鬟都一样,我是公子捡回来的,是服侍小姐的,哪一个都不能忘。”
沈明若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听的样子,“行了行了,别说了。”
桃酥当即转了个话头,嘱咐道:“小姐你最近可要少出去,我听护卫说明后两日的晚间有簪花节,很是热闹。那时人多眼杂的,也容易出事。”
“簪花节?”沈明若问,“那是什么?”
桃酥想了想,说:“听说是南巫的传统节日,在每年的四月二十,从早到晚都会有人在街上跳舞,凡是出门的人,头上都簪有一朵鲜花。”
“你说它很热闹?”沈明若问。
桃酥:“……”突然觉得说错了话。
“桃酥。“沈明若唤道。
桃酥有点不好的预感,“小姐有何吩咐?”
“你跟我哥说一声,”沈明若说,“我再出去一趟,这次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沈明若就跑了。
桃酥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小姐去哪里?!”
沈明若:“去约人!”
南歧那个住处,沈明若翻墙进去过,从正门走进去过,现下又添了一个进去的方法——翻窗。
沈明若再次走进无尽花海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庭院的门大大敞着。
她走进去一瞧,庭院里什么人也没有,而且里面的门还紧紧闭着。
刚才走的时候,她只关上了庭院的大门,里面的小门仍然敞着……难不成南公子出门去了?
沈明若上前敲了两下门,却无人应答,坐实了她的猜测。沈明若正打算转身出去溜达一圈儿,余光瞥见了旁边窗户上若隐若现的蓝色。
这是什么小东西?
沈明若凑近了看,是有个蓝色的小东西在不停撞击窗户纸,看这形状,应该是那只灵蝶。
沈明若抬眼细察一圈,见窗间有缝,于是轻轻抬手,推开了窗。
灵蝶瞬间失去了前路的障碍,但似乎它已经把自己撞晕了,愣是在半空中晕乎乎地转悠了一圈,才找到了方向。
可惜这只灵蝶才有了方向,就被沈明若一把抓住翅膀。
再扑棱不动了。
指间的生命一开始还有挣扎,没什么用处地动了两下。
两下之后,灵蝶就放弃了,成了一只失去动力的小蝴蝶。
沈明若从窗户往屋里看,那个原本关着蝴蝶的木盒就放在桌子上。
南公子现在不在,沈明若也不知道这灵蝶方才的傻缺举动是不是想跑,只能先抓住它。万一南公子回来瞧不见灵蝶,反而瞧见了她,说不定会以为是她把小灵蝶给拐了。
不过这灵蝶傻傻的,拐回去也没什么用。
她也不需要一个辨毒工具。
沈明若一把摁在窗台上,单手用力,身形一动,灵巧地从窗户翻进屋里,稳稳落地。
她走到桌边,把灵蝶放进木盒,盖上了盖子。
灵蝶在沈明若指尖留下了一团诡异的颜色,触感还是滑溜溜的,搓了两下还掉不下来,怪黏人的。
这屋里也没个能“销/赃”的地方。于是沈明若正打算再次翻窗出去,就听见门那边有了动静——南歧回来了。
南歧一走进庭院,进看见了蹲在窗台上的、不上不下的沈明若。
沈明若:“……”
她这般模样好像坐实了“盗贼”的身份,比拐蝴蝶还要严重。
南歧睁大了眼睛看她,“……沈姑娘,来找我?”
沈明若躲着对方的眼神,跃下窗台,“对,找你。”
这时候不能怂,要理直气壮……沈明若突然发现自己壮不起来……
翻别人的窗户,本就是一件解释不清的事情。
沈明若讪讪道:“我没想翻窗的,我是看见了你的蝴蝶一直在撞窗户,就翻窗进屋,把它关了回去。”
南歧轻笑道:“嗯,它可能是闻到了气味。”
“什么气味?毒么?”沈明若追问。
“可能是吧。”南歧只给出一个含糊的答案,“沈姑娘回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我看外面还有车夫在等着。”
这句话夹带了点催赶的意思。
沈明若自然听出来了,心中隐隐不悦,但还是说:“我是想问你明日可有空闲?我想找个人陪我去簪花节玩一玩。”
南歧:“簪花节?”
沈明若听他在问,有些诧异:“你不知道这个?”
“知道,”南歧淡淡道,“只是太久没有过节了,一时没想起来,让姑娘见笑了。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点想去了。”
沈明若:“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来找你!”
南歧上前,从袖中掏出一贯钱,递给沈明若,“为了等我回来,让姑娘在这里等了些时候,车夫也在外面等了许久,应该是要加价钱了。这份钱就算是我的。”
沈明若把他的钱推了回去,义正词严:“不用,你看起来没我有钱。”
南歧:“……”
这话确实有用,顷刻后就见南歧把钱收了回去。
沈明若顺嘴问了一句:“南公子方才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南歧:“闲来无事,去花山瞧了一眼。”
南歧整理药草的时候,遽然听见从花山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随后飞虫鸟雀都四散开来,一顿混乱。
这般异动,显然是有事发生了。
南歧一愣,遂后快步赶往花山。
花山这个地方同他的庭院差不多偏僻,但总有几名皇族护卫守着。
待南歧赶到时,看到了横死在地上的两名皇族护卫,他们满脸伤疤,本该冒着鲜血的伤口散出团团黑雾,已经瞧不出个人样了。
南歧立刻飞书一封,将消息告知南燕。
他随即转身返回庭院,想取来灵蝶辨一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