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花山
那两名皇族护卫死得无声无息,甚至比不过御膳房里一只打碎的琉璃杯盏。
若不是南歧飞书传信,南燕根本不知道一点儿消息。
南燕赶到花山的时候,灵蝶正围绕在皇族护卫的尸体周围偏偏振翅。那些从伤口处涌出来的黑雾,正是方才牵引着灵蝶撞窗户的东西。
因着皇城里的怪异,南燕也不敢多带人,只让涂耳跟在他身侧。
涂耳拎着从皇城里带出来的美味,走进花山,慰问过一圈其余皇族护卫,又匆匆赶回南燕身边,“殿下,问过了,他们说队伍里没有少人。”
南燕:“你没有不小心把人死的事情说出去吧?”
涂耳摇摇头,“绝对没有!”
殿下再三叮嘱过的事情,他可不敢忘。
南燕边蹲下身凑近了看尸体,边说:“那他们如何解释那声巨响?”
涂耳:“说是……山间野兽出没,他们在追赶猎杀时引发了动静。”
南燕轻笑,“真是言辞饱满,又漏洞百出呢,果然是没将我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说完,他又转头问细细观察尸体的南歧:“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南歧沉声道:“身上有利器伤,也有经年累月的木香毒,两者都是致命的。”
南燕眉目一挑,惊讶道:“木香毒?这种毒可不多,前两天出现在那位沈家姑娘身上,现在又出现在这?真是稀了奇了,难不成是这两个护卫摘了无尽花误食了?”
“木香毒需要炼制。”南歧道。
南燕一拍脑门,说:“哦对,差点忘了,这就不可能是误食了。那这……不就是两具‘三无尸体’吗?”
无名、无原因、无害人者。
等等!
南燕突然想到了什么,冲南歧说:“你刚刚说,他们身上的毒是经年累月?”
南歧轻轻点头,发出一声“嗯”。
南燕恍然道:“也就是说,这两人是必死无疑的。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把尸体暴露了出来。”木香毒这种东西,可不是能大大方方炼制的。
“阿歧,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南燕说着,抬头望向葱葱郁郁的花山。
南歧低头想了一会儿,沉吟道:“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了几个皇族护卫的身影,他们远远看见我就跑了。我那时还觉得奇怪,然后一低眼就瞧见了尸体。若是寻常事故,他们完全没有必要避开我。后来我闻到这些黑雾中有木香毒的气味,于是在尸体周围下了隐藏幻术,以防护卫趁着我回去拿灵蝶的时候,回来清理干净尸体。”
“所以我想,他们应该只是……出了纰漏,事后又找了相当拙劣的说辞来掩盖。”
灵蝶在话语中听到了南歧喊它,终于不再围着黑雾瞎转悠了,扑楞了两下翅膀,安静地落在南歧肩上。
南燕:“纰漏?只是这么简单?”
“听起来简单而已,”南歧道,“我们尚且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出了纰漏。”
南燕拿扇柄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这个纰漏,又是因为什么出现的呢……”
最近有多国使节来南巫共同议事,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但也是防护最牢的时候。就说明这个纰漏并非一日可成,时间应该再往前推一推……
一个月前,他那个便宜的国主父皇突然像回光返照似的,在某一天晨起时有了精神。自那之后,便宜国主好像是看透了国师的为人,开始事事与国主对着干。偏偏他一把病骨做什么都不方便,就差使南燕帮他做事。
生生让南燕成为了国师的眼中钉。那段时间的南燕没有空闲,想必与他争斗的国师也没有空闲。
这时间一旦紧促了,就容易有一些顾不上的事情。
也是前几日,便宜国主终于把精神气消耗干净了,又蔫嗒嗒地躺回病床。南燕这才得空出宫游玩,又做回一个闲散浪荡的皇子。
南燕头疼似的皱了皱眉,抱怨道:“怎么哪哪都跟那个国师有关?一定是他搞的鬼,况且他掩盖过去的理由那般简单,还真以为自己一手遮天了!”
“我好歹还是个皇子身份,往后跟他争一争那个正中央的位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南歧闻言,悠悠转头看向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南燕:“……”
南燕:“你这是什么表情。”
南歧垂下眼,不再看他了,满脸写着“不想多言”。
南燕:“……”
南燕轻咳一声,找回了几分正经:“所以国师那老头为什么要炼制木香毒?”
“不知道,”南歧道,“先把尸体抬到我那里吧。”
南燕反应了一时半刻,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反手指着自己,“你是让我抬?”
南歧这幅身子骨他是知道的,小时候不知受了什么伤,一直就是体弱。体弱也养成了南歧不喜欢多动的习惯,凡是力气活,他都厌烦。
眼下有了可以代劳的人,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偏偏身为皇子的南燕也深谙此道。
他抬手一挥,吩咐身后的涂耳,“涂耳,上手!”
涂耳:“……”
可怜涂耳没有可以代劳的人,只能自己上了。
唯一欣慰的是,涂耳在南燕手下许多年,已经习惯了这种力气活。
他一手抬起一只尸体的脚,扛在肩上,拖着走了一路。
南歧走进庭院才收了隐藏幻术,将一行三个人和涂耳肩上的两具尸体暴露出来。
然而有些人并没有在花山底下盯着他们,而是在庭院等着他们。
沈明若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慢慢把头探了进去。
下一秒,就听见沈砚冷冰冰的声音:“什么事?”
沈明若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假得很,“来向你求一些事情。”
沈砚终于抬眼,看向自家妹妹,似乎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沈明若:“我明日约了人,要去簪花节上玩一玩。”
沈砚闻言,没有任何反应。
这小丫头要出去玩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他这个兄长,所求之事定然不是这件。
沈明若:“你看,你明天不是要去皇城内阁议事了嘛,整整一天不能出来了呢,那个安全得很,所以我想,兄长,要不你多派几个护卫给我吧。”
沈砚终于有了反应,不轻不重地放下手里的文章,端坐着审视沈明若良久。
不知何时,他终于放下了禁锢着体态的气度,缓缓起身,走到沈明若跟前,万分郑重地说:“可以,我等会儿就吩咐下去。明日我不在,你万事都需要自己当心,若是真的有挺不过去的事情,就等到我回来。”
“我总是相信你可以独挡任何事情的,可是异国他乡的,我又不得不防。”
沈明若点点头,道:“我自然是明白兄长的。”
沈砚:“好,你记住我的话。”
“记住了。”
沈明若安静了片刻,又磨磨唧唧开口:“兄长,我那中毒一事,可有结果?”
沈砚眼眸一沉,“没有。”
“有意被人遮挡的事情总是难查的,但我想,这件事情似乎冲着你一个人来的,不用太担心。我听闻最近城中有一些奇怪的病状,不知发病的原因。”
沈明若顺着他的话语问下去:“兄长是觉得,那些人也是中毒?”
沈砚沉声道:“可能。有些人说是生病,有些人说是中毒,但他们所说的症状,像是视线不明、思绪不宁、浑身无力而倒下,这些都和你中毒时的一模一样。”
沈明若:“……”
她不好意思告诉兄长,有些症状可能不是中毒所致。
很有可能,是那些无端的梦。
思及此,沈明若垂下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心。
沈砚一开始并无察觉,继续道:“对于城中的病症,听说南巫国师已经派人去请了药师分支的主事,药师分支世代都有闻名的医师,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说到这,沈砚才注意到面前人的心思飘忽。
沈砚瞧着她的模样,良久,才问一句:“明若,怎么了?”
沈明若呆了一瞬才回神,收起落在掌心的视线,淡淡回道:“没怎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何事?若是你不介意,可以与兄长说说。”沈砚道。
沈明若抬眼,眼眸好似盛着一点无助,不像是简单的询问,倒像是求助。
“兄长,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故人,但我又很清楚,我从来没与他见过面。”
沈砚的目光深了几分,问道:“是在南巫遇见的人?”
他思量顷刻,又猜:“是南歧?”
“是他。”沈明若点头道。
“那你不必想了,应当是错觉。”沈砚说着,经过沈明若身侧,抬手往外招了两下,“你自出生以来,就从未来过南巫,更不要提什么故人。东夏,也是南歧进不去的地方。”
是了。这些事实,沈明若也知道,并且十分清楚。
可是她总觉得,那些梦境并非镜花水月。
被沈砚招进来的人正是桃酥,沈砚又看了两眼沈明若麻木的状态,对桃酥说:“给小姐准备安神汤,然后早些休息,或许是前两日的中毒损了身体。”
最后的那些话,更像是说给沈明若听的。
沈明若当然……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