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第269章
半晌，萧衍再次转过身。轻焉吓得一抖，抱着手臂，将头埋下去，只留一双恐惧的眼睛。见她这副模样，萧衍一怔，脸上多了几分痛苦之色，他抬起一只手向轻焉探去，似乎有意安抚轻焉，可轻焉瞪着他的手，仿佛瞪着将要索她性命的魔爪，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晶莹的泪水，泪光之中闪动着惊恐与慌乱。
她在害怕，十分害怕！
萧衍的手停滞在空中，僵了许久，忽然重重落下。轻焉又是一抖，眼中的泪水一瞬滚落，滴在袖口晕出两朵湿云。
“本王可以留下这孩子，但你得答应，回到本王身边，等你生产之后，本王便迎你做本王的王妃，唯一的楚王妃。”萧衍道。
轻焉当即激动反驳，“我不！放我回去！”
萧衍沉下脸，一瞬俯下身撑在床边，低声咆哮道：“你就留在楚王府，留在本王身边！哪儿也别想去！阿元，本王不会放你走，再也不会！温岂之护不住你，阮家护不住你！本王可以！”
他得到消息赶到河边却只见一条杏色披帛飘在水面，那一刻，他的心都似已不能跳动，他不顾一切地扎入水中，将一切利益、生死置之度外！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阿元不能有事！
萧衍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轻焉，“乖，留在楚王府，你会很安全，本王决不允许任何人伤你！”他的手颤巍巍地摸上轻焉的脸，擦去她的眼泪，“阿元，别哭。你笑着很好看，我曾说过，要你日日都笑，可你后来……渐渐不再肯笑，你便是不能为我而笑，也莫要因我而哭，好么？阿元……求你……”
轻焉流着眼泪，可怜哀求，“萧衍……你放我走，好不好？”倘若示弱能让萧衍心软，她愿意如此，她得回去！
萧衍一瞬直起身，眼中伤痛换作冷酷，他果断拒绝，“不行！”
说罢，他便转身而去，摔得门一声巨响。
轻焉吓得一哆嗦，等到萧衍的脚步声远去，一切归于平静，她才小心蜷缩起身体，瞪着眼熬到天亮。
＊
书房里，萧衍坐在案后。桌案上放着是个木匣。木匣里装着那只他死皮赖脸得来的糖人，时间太久，糖人的糖衣已经融化，模样已有些惨不忍睹，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杂乱、难堪……
“……她还是不肯吃东西？”他问。
桌案前跪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
“回禀殿下，将军夫人她……”
不等小宫女说完，萧衍霍然起身，抄起笔筒砸去，砸得那小宫女仰倒在地、头破血流。一旁的老太监大惊，曲下膝盖，张着手臂，还未说出一句求情的话，萧衍已从桌案后疾步而出，拿起架子上搁着的长剑，左手拔下剑鞘扔在地上，右手手腕一挽，将那锋利的剑尖指着小宫女的额头，“她是本王的王妃！不是什么将军夫人！”
小宫女吓得匍匐在地，蜷缩着手脚、脑袋，不停地颤抖。
萧衍冷哼一声，将剑扔在她前面，向老太监射去一记凌厉的眼神，“莫要让本王再听到‘将军夫人’这样的字眼！”
老太监颤颤巍巍道：“是……”
他拽住小宫女退下，在门边遇着个人，恭敬让出路，等那人入书房后，才拽小宫女仓皇逃出去。
萧衍回到桌案后，将糖人小心收好，才抬起眼眸。
马奔不卑不亢地立着，见他看来，才抱拳见礼，“殿下。”
萧衍审视他片刻，问道：“你是来向本王邀功的？”
轻焉遇袭之事，是马奔暗中相助，传信于萧衍，所以，萧衍才能那般及时赶到，否则轻焉此时恐怕已沉入水底……
马奔低垂着头，“救人的是殿下，马某何曾有功？”
萧衍眯起眼，“那你为何来此？”
马奔冷静地说：“为王爷而来。”
萧衍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之色，“为本王？”
马奔解释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萧衍冷笑一声，“本王身边便是你眼里的高出？”
马奔抬起头，直视着他，“不，殿下要去的才是高处。”
萧衍一震，凝视他半晌，忽然一笑，“好，你还是回逍遥坊去……”
他的脸色又忽然变得阴沉。
就在此时，阮慕琉抱着孩子走进来，见着马奔之时，她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她便又恢复那柔弱可怜的模样，她的眼眶红着，手里紧抱着的孩子，像是抱着一块盾牌。
“殿下，二姐怀有身孕，落水受惊已经伤身，不可再那样饿着，求殿下允我前去照顾二姐……”阮慕琉担忧地说。
萧衍冷漠地看着她，似乎已看出她包藏祸心，“你到底想照顾她，还是害她？”
阮慕琉一惊，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殿下！我怎会害二姐啊？！”
萧衍走过去，夺走她怀里的孩子，“你是不是以为阮府的事，本王一无所知！阮慕琉若非看在孩子的份上，本王早要了你的命！你现在竟敢将孩子当作筹码，跑来本王面前假惺惺！本王现在便可成全你，让你死！”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手钳住阮慕琉的脖子，下手的力道极狠，一贯温润儒雅的脸，此刻已十分狰狞，他眼中的恨意更如肆虐的火焰，要将阮慕琉彻底焚毁一般！
小奶娃大张着嘴，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萧衍难忍哭闹，猛然举起手臂，将那孩子高举在空中，作势要往地上摔去。
“不要！”一道惊慌的声音传来。
轻焉白着一张脸，从门边奔来，扑到萧衍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将那孩子小心翼翼抱到怀里。
萧衍惊喜地看着她，“阿元！”
轻焉紧抱着孩子，扬手一巴掌甩他脸上，“萧衍！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能……”
萧衍偏着头愣了片刻，缓缓转过脸来。轻焉怀抱受惊的小奶娃，轻轻地拍打安抚着，小奶娃渐渐收住哭声，吐一吐舌头，沉睡过去。轻焉松一口气，抬起头才发觉，萧衍一直看着她。
“阿元……”他眼神有几分迷离，似乎在看她，也在看曾经。
轻焉将孩子还给一旁满眼嫉妒的阮慕琉，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要回去。”
萧衍一瞬变了脸色，捏住她的双肩，“留在本王身边有什么不好？嗯？”
轻焉吃痛，皱起眉头，挣扎着抗拒他的逼近。萧衍看向阮慕琉怀中，“你若不肯留下，我便杀了他！”他眼中满是狠厉之色，印证他真的会那样做！
轻焉一震，惊愕地看着他。
阮慕琉已跪倒在地，抱着熟睡嗲的小奶娃抽泣，她埋着头，藏起脸上震惊而后痛恨的表情。
萧衍低下头，与轻焉平视，他眼里带着期望与恳求，“阿元，本王知道，你的心最软……你不会放下他不管的，是不是？”
轻焉道：“萧衍，他是你的孩子！”
萧衍眼中风云变幻，“一个你不在意的孩子，我留他也无用！”
轻焉恐惧地摇着头，使进全部力气推开他，转身而逃，往楚王府大门逃，半路撞上一个人，险些摔倒，一只手在她身后扶了一把，她一抬头，看到对面人的脸，不由得一惊——
董麻子！逍遥坊的董麻子，为何会出现在楚王府！
她还未想明白，董麻子瞪着她身后之人，狞笑着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小子，心够狠！”
轻焉转头看去，扶住她的人，竟然是马奔！
马奔现一抹冷笑，一言不发，径直走过董麻子身边，头也不回地走远。
轻焉想要跟上去，跟着他一起离开楚王府，却被追来的宫人拦住去路。董麻子已与她错身，被小太监引去萧衍的书房，轻焉与宫人们对峙半晌，终于耗不住，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她一日一夜不曾进食、不曾睡觉，又怀着身孕，险些又一回晕过去，小宫女扶着她往回走，她也只能听之任之，毫无力气反抗。
她再遇着从书房出来的董麻子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煞白如纸，脸上挂满汗水，显然，他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右手捂在耳边，鲜血从他指缝中溢出，捂都捂不住，送他出来的太监，刻薄地说：“你个没眼力的东西！那阮二小姐是殿下的心肝，你竟敢私自行凶，割掉你一只耳朵，是殿下开恩！殿下留你一条狗命，你该知道怎么做？”
董麻子点头哈腰，望一眼抱着孩子从房中出来的阮慕琉，眼里有些许期待，但阮慕琉却不曾看他一样，抱着孩子转身而去，仿佛根本不认得他，先前在房里，她也是这般的，任萧衍逼着他割去一只耳朵……
董麻子眼中闪过一抹伤痛，在太监的驱赶下狼狈离开。
＊
转眼间，三日过去。
轻焉被困在楚王府已足足三日，她几番恳求萧衍放她离开，但萧衍都不答应，为安抚她，竟让人去阮府将雪团带到她身边。
这一日，阳光明媚，轻焉怀抱着雪团，半躺在胡床上，她白嫩的手指，在雪白的猫毛间穿梭，雪团仰着小脸，迎着金色的日光，一脸惬意，小猫没有烦心事，待在主人身边，便很幸福，轻焉微微皱着眉头，不知自己几时才能脱困……
萧衍远远望见那笼在光亮中的一猫一人。
轻焉穿着鹅黄色的小衫，水红色的长裙，像那娇艳花朵幻化而成的仙子，日光下，乌黑的头发似镀金一般，未施粉黛的小脸，略有些苍白，不但美丽动人还令人心疼。
小猫缓缓睁开眼睛，钻进她的怀里，蹭一蹭，她不禁露出笑容，爱怜地将猫搂在怀中。
如此景象，岁月静好。
萧衍心头一暖，瞧瞧走过去。
轻焉发觉他来，抱着猫一下坐起身，眼里带上疏离与防备。萧衍被她的反应刺痛，脸色微变，停住脚步片刻，他仍旧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雪团，雪团似乎感受到轻焉的情绪，对他也带有攻击性，他的手刚碰上雪团，便被猫爪子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