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第248章
是书!
轻焉已不敢奢望那是医书,怕又会失望,愣在原处,看三爷吃力却很小心翼翼地挪开织机,将那底下藏着的书显露出来。
书册封面无字,看来只是一本再平平无奇不过的书。
轻焉耷拉下肩膀,心想,这绝不会是太先生的大作。
温岂之微皱眉头,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之色。
轻焉或许不知清风道人的脾性,温岂之却很清楚他的师父,自著的书册,清风道人从来不取名,也不署名,也因如此,那本旷世出奇的医书,竟然几经周转,险些灭迹于世。
地上,那书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它旁边还躺着一只早已风干的死耗子。
三爷嫌恶地将死耗子一脚踢开,捡起书册翻看起来。温岂之本要阻止,可三爷动作太快,他只好闭上嘴,咽下已到嘴边的话,看三爷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三爷一面翻着,一面点头,“没错!是医书!阿元,这该是你要找的!”
轻焉一喜,正要去接。温岂之拦住她,道:“别动,那书上涂着药。”
三爷闻言,登时脸色大变,“什么!”
他僵硬地扭头看向地上死得直挺挺的耗子,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尖叫一声,他扔掉手中的医书,一蹦三丈来高,不停地甩着手,大喊:“要死!要死!父亲,您老人家到头来,还要摆儿子一道!”
医书腾空之时,一些微小的粉末自书页中散落。
好在,轻焉事先用温岂之给的衣料蒙住鼻子,又被一拉,整个人埋入温岂之怀里,并未吸入太多。温岂之早有防备,一手抱着轻焉,一手挡在鼻尖,屏住呼吸,温全等人也有经验,避让开去,唯有三爷一人吃了苦头。
他一面喊着,一面抓挠手心、手背,面目已然痛苦狰狞。
轻焉吓得眼泪汪汪,“三叔,三叔!你怎的了?”
温岂之走过去,蹲下身,隔着衣物翻看医书,确定那正是清风道人拿来抵饭钱的那本,才裹着书站起身,朝三爷看去,给他一记安心丸:“三叔莫怕,这医书上的药粉本不为害人,只是祖父怕蛇虫鼠蚁损坏书身抹上的,虽能毒死老鼠,却毒不死人。”
三爷咬着牙,胀红脸道:“我这手实在痒得厉害!”
温岂之道:“三叔莫要再抓挠,挠破了皮,反倒不好,只需忍上半日,瘙痒之症自会缓解。”
三爷闻言不敢再挠,两只手凌空抓着,胀红的脸庞上青筋暴起。他龇牙咧嘴一阵,大喊着往外冲。温岂之携着袍摆裹住医书,带着轻焉跟随三爷离开山洞。
三爷最先冲出山洞,咆哮着,像只横冲直撞的大猩猩,冲到雪地里,猛地将两只手埋进雪中,仰头喟叹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舒服。
轻焉同温岂之带着清风道人的医书先行回到阮府,温全带人将山洞中的宝藏转移,并将兽首机关锁重新锁上,掩盖来过人的痕迹,三爷手痒得厉害,跟着一并回城寻大夫医治。
如今,血颜花已有,药方已有,制药人却没有。
温岂之谨遵清风道人先志,不得制药。
谁又能来制药呢?
清风道人的医书里有太多稀世的神药方子,不可轻易传扬出去,以免遭人觊觎,轻焉想到董家村那曾保管过医书一阵子的村医马老头,寻去董家村时才知,马老头早已被马奔接去城中。
无可奈何,轻焉只好撸起袖子,自己来干!
她曾是山己的亲传,也是太先生的徒孙,由她制药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她学得的一点医理是治猫的,这给人制药,她实在心里没底。
阮家后院一间小房子里,前后窗户前都垂着细密的竹帘,光线昏暗,隐约可见桌上、地上都是瓶瓶罐罐,轻焉抱着医书躺在椅子上打盹,她实在太困,头猛地一点,差点从椅子上翻倒,手里的医书“啪”一声砸在地上。
云怡从外走进去,劝她先去休息一会儿。
轻焉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走到桌案旁,低头摆弄一口石臼,看着里面红色的粉末,“血颜花粉只剩这么一些了,若是再不能制出奇药,该怎么办?”
云怡帮着收好石臼,“小姐,你这般苦熬着也不是办法,你看,你这眼睛都已熬红,快些去睡一觉,没准睡醒之后,一举便能制出奇药!”
轻焉抿着嘴唇,点一点头,同云怡离开制药房,临到门边却停住脚步、回过头,不放心地看一眼仅剩一点的血颜花粉。
云怡看穿她的顾虑,扶住她的肩,“小姐放心去睡,我让人守着这里。”
轻焉这才安心随她而去,穿庭过院,此时正是清晨,空气清新,院中的月季花娇艳欲滴,顶着一层薄雪,分外喜人,轻焉摘取一朵,捧在手心里,一路嗅闻着回到欢喜楼,舒舒服服睡去。
她离开不久,那守着药房的小厮便捂着肚子,一脸难色地左顾右盼,不见有人能帮他顶一阵,他滴溜溜转着眼珠子,估摸着自己去去就回,便一咬牙擅离职守,等他通畅一番后,匆匆忙忙回来时,见制药房房门紧闭,并无异样,便也放下心来。
角落里,轻茵抱着她的小黑狗扒着墙,见小厮并未发觉不对,才终于松一口气,她拍一拍小黑狗的脑袋,“叫你不听话,叫你乱跑,打翻二姐的东西!”
她抱着小黑狗往二房院子走,正遇上来寻她的婆子。
“哎哟,四小姐,你躲去哪儿了?闯祸没有?”
轻茵眼神闪躲,嘟一嘟嘴,娇蛮道:“没有!”
她已将那撒掉的药粉重新装回石臼里,不算闯祸!
对!不算闯祸!
况且,也不只她一个人进过二姐的制药房……
轻焉睡醒之后,简单洗漱穿衣、填饱肚子便往制药房去,路过庭院时,听得一阵吵闹,循声看去,便见养花的与厨房小厮正吵得厉害。
“你看!这一早开得好好的月季,才半日工夫,便只剩些残枝!二小姐是最喜欢这花的,其中一株还是二小姐亲手种的,府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毁掉这些花儿!”养花的拽着厨房小厮。
“你问我,我问谁?反正不是我!”厨房小厮挣扎着,夺回自己的袖子。
“你不知道?”养花的拔高声音,目露凶光。
“不知道!”厨房小厮昂着头,死不承认。
养花的忍无可忍,揪住他的衣襟,“你敢说不是鬼见愁干的?”
鬼见愁,厨房那只半张白脸,半张黑脸的猫儿。
“你别冤枉好猫!咱们厨房的猫儿最懂事,二小姐都夸过!”
“哼!”
轻焉走过去。
二人立即恭敬并立,不再争吵。
轻焉看一眼月季秃秃的枝丫,觉得很是可惜,转眼向别处,她立马又笑起来,好在,只有一丛月季惨遭不幸,其他的仍旧开得娇艳。
“别吵了。”她说。
养花的与厨房小厮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将脸转开。
轻焉指着养花的,“你养好花。”又指着厨房小厮,“你看好猫。”
“是,二小姐。”两人虽有不甘,却都点了点头,恭敬从命。
轻焉嫣然一笑,催着他二人握手言和,“往后还是好朋友!”
二人对看着,很是尴尬,谁也不动。
轻焉板着小脸,严肃催促,“快呀!”
二人这才不情不愿各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虚握住。
轻焉满意一笑,领着忍俊不禁的云怡离开。
二人立马松开手,不料,轻焉竟边走边回头,“不许再吵!”
二人忙不迭点头,含笑目送着她远去。等到她走远后,二人对视一眼,皆变了脸色。
“若非二小姐发话,我绝不饶你!”养花的说。
“哼!若非给二小姐面子,我还不饶你呢!”厨房小厮也说。
两人互瞪一眼,各自走开。
“……色白,气香,犹如凝脂。”轻焉比对着医书上对奇药成品的描述,看着自己新制出的膏体,“成功了!”
她搁下医书,捧着盛着奇药的小瓷罐,转圈,险些撞向桌案。云怡笑着扶住她,“小姐,小心些。”
轻焉停下来,一手捧着瓷罐,一手伸出根指头在膏面上打转,沾上些药膏,要往自己手背上涂抹。
给公主上脸的药,她总得先试试。
云怡拦住她,“小姐,我来。”
毕竟是新制出的药膏,虽然性状、气味都与医书中所记载的别无二致,还是可能有问题,云怡不放心,要替轻焉试药,轻焉摇一摇头,是她制出的药,好不好,都得她来试!
云怡还要劝说,一道黑白影突然窜出来,扑向轻焉。
轻焉后仰着倒退,险些跌倒,手里的瓷罐脱手而出。她瞪大双眸,盯着那坠落的小瓷罐,心都揪紧了,另一道黑影窜来,正巧在她裙边。
轻茵追入房中,喊她的小黑狗停下。
白色小瓷罐落在小黑狗皮实柔软的毛皮上,滚落在地,没碎。
轻焉才松一口气,又见小黑狗追着鬼见愁自角落中冲出,直奔向那还躺在地上的小瓷罐。
轻焉勾下药去捡,飞过的小黑狗,挡住她的动作。
她眯着眼下意识躲闪,再去看时,小瓷罐已不在原处,竟已被鬼见愁叼走!
轻焉追出房外,一路追着、喊着跟着一猫一狗闯入庭院中。黑白影子在树杈、枯藤间腾起、落下,抖落一路的浮雪。鬼见愁专挑狭窄的树杈穿,小黑狗笨笨地跟着,纵身一跃,卡在树杈间,舞着四只胖嘟嘟的爪子惨叫。轻焉紧追着鬼见愁,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庭院正中的一处小池塘边追上它。
鬼见愁低着头舔嘴、舔爪,抖动着白色胡须,时不时伸出带着白色软刺的粉嫩舌头,舔一舔地上歪倒的瓷罐里的药膏,吃得很是认真。
轻焉惊呼一声,扑过去,将小白瓷罐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