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第232章
轻焉听着一阵鼻酸，眼眶渐渐湿润，“先生，我往后还会回来看你……”
“你说成亲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但凭我对温岂之的了解，他绝非是想逼你达成自己的目的，也绝非被逼无奈才会与你成亲，他既然已……已嫁你，往后，绝不会负你！你有不喜欢的地方，只管与他说清楚，他一定会改！你若遇着难处，也不必再来找我，他一定会帮你！”
“先生……”轻焉吸一吸鼻子，声音已经哽咽。
“走吧。”山己垂眸，说道，“与他……好好过日子。”
轻焉连连点头，“我会的，先生放心。”
山己缓缓起身，走到墙边，在墙上的暗格里取出珍宝匣。
“你存放在我这儿的东西，拿回去吧。”他将珍宝匣原封不动地交到轻焉手中。
轻焉接过珍宝匣，诧异地望着山己，“先生，这藏宝图……你还没解开？”
山己沉默片刻，才道：“你可还记得我曾教你的——‘匹夫无罪’的下一句是什么？”
轻焉想一想，道：“怀璧其罪。”
山己点头，视线落在她捧着的珍宝匣上，“如今世道不太平，你这东西莫要让人知晓，免得惹祸上身。”
轻焉抿着嘴唇，微微皱眉，“所以……先生故意没解这图？”
山己并未作答，往窗外看一眼，“天色不好，许是要下雨，你早些回去，免得淋雨。”
轻焉点头，抱着珍宝匣，一步三回头而去。
小轿穿过闹嚷嚷的街市。
一阵麻饼的香气飘入轿中。
轻焉咽了咽口水，让车夫靠边停下，去买个麻饼回来。
麻饼铺子排着长队，车夫迟迟未回来，轻焉等得无聊，撩起车帘打量街上景象，瞧见一对夫妻从玉石铺子里出来，妻子拿着一对玉坠给丈夫看，丈夫笑着……
轻焉将视线转到玉石铺，心生好奇，便想去看看。云怡捧着珍宝匣紧随在后。
玉石铺子里琳琅满目，陈列着各式各样精雕而成的玉髓、玛瑙。轻焉一眼瞧上一只小狗玉坠。掌柜的殷勤取来，任她细看。
玉雕的小狗憨态可掬，十分喜人。
轻焉喜欢，爽快买下。
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又拿出一只坠子，道：“猫狗一对，夫人不如将这玉猫坠子一并买去！”
他眼里冒着精光，显然十分期待再成一笔买卖。
轻焉怔愣住。
夫人？
她抬手摸一摸发髻，羞赧一笑，将玉猫坠子一并买下。
掌柜的鞠躬哈腰，“好嘞！这就替夫人包起来！”
轻焉将装着猫狗坠子的麻色紧口小布袋，塞进腰间的小荷包里，自顾自地走出玉石铺，走出一小段距离，发觉云怡并未跟上，她忙要折回店里寻，却被人挡住去路。
不等她看清那人的脸，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一旁无人的小巷。远处，暗中随行的护卫，如移行的鬼影迅速逼近小巷。他跳上房檐，疾步而行，脚步轻盈，竟未惊动行人丝毫。
小巷外，有人把守。
他停在高处，眼睛一眯，确定轻焉并无危险，便收敛行动，静静伏伺着。
小巷中。
轻焉被一个怀抱紧紧桎梏，只能仰着憋气胀红的脸，微微张着嘴，艰难呼吸着。鼻尖萦绕的酒气，令她眉头皱得更紧。
“放开！”她说，声音有些颤抖，一半出于愤怒，一半出于恐惧。她虽未看清抱着她的人长什么样子，但已经隐约猜到他的身份，正因为有所猜想，所以愤怒且恐惧。她一旦面对这个人，就忍不住想起从前遭受的背叛，与那濒临死亡时的绝望。
一道熟悉的声音轻唤着她。
“阿元……”
轻焉心头一颤，奋力挣脱桎梏，仓皇退后几步，瞪着眼睛，眼中尽是愤怒之色。她所见到的人，如她所料——
她甚至厌恶自己对他的熟悉，因为这种熟悉，清清楚楚告诉她，她曾经有多愚蠢，与这样一个人，她竟然自以为幸福地生活了十多年！
“殿下自重！”
萧衍衣冠整齐，面容干净，看来与平常并无不同。但——他的疲惫与狼狈全映在那双赤红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里有愤怒、不甘、屈辱、悲伤、懊悔……
这双眼睛不该属于温文尔雅的楚王殿下。
这双眼睛此时正紧紧盯着一个人。
任谁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都会觉得害怕，轻焉也不例外。在饮下那杯夺走她生命的毒酒前，她或许从来没怕过，因为那时的她从来没想过，她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竟然也会狠心夺走她的性命！如今，她已清醒，见识过萧衍的心狠，她便不得不怕、不得不防。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只手拉回去。
萧衍拽住她，逼迫她重新面对他。
看着这张自己曾经迷恋的脸，轻焉心里难受，痛苦与憎恨交织着，她拼命想甩开萧衍的手，可是，萧衍握得很紧，他不光手上用力，他的手臂、脖子、脸都纠结着一股力量！他此刻看来，像是要杀人，十分可怕。
轻焉觉得很痛，更觉得危险，她要离开！她必须马上离开，她不能与萧衍多待一刻，这个男人已经杀过她一回，也许还会杀她第二回，而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萧衍的两只手都按在她的肩上。
那双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阿元！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女人！你怎么能嫁给别人！你怎么能嫁给温岂之！”萧衍低声咆哮，像只受伤的野兽。他在质问，愤怒地质问，可他到底有什么资格问出这样的话？
轻焉只觉肩头疼痛，他的手太用力，几乎捏碎她的骨头，但比起疼痛，她更加觉得震惊，眼前的萧衍已经不是那个拿着赐婚圣旨愤然而去的人，他已经想起上一世的事，那么他还来问什么？难道，上一世赐下一杯毒酒害死她的人，不是他么？
萧衍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下颌的肌肉微微抽搐。
他在克制，他在忍耐。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浓烈酒气。
轻焉厌恶不已，紧皱眉头、屏住呼吸，她在抵抗、挣扎，萧衍却将她重新拥入怀中，“阿元，你还记得！对不对？你还怨我、恨我！对不对？所以你千方百计远离我，所以你嫁温岂之却不肯嫁我！”
轻焉僵住不动。
“阿元，我后悔了。”萧衍哽咽道。
感觉颈间有异样，轻焉的眼神从厌恶变得惊讶。
萧衍在流泪。
他……竟然会流泪。
他有伪善的假面，冷硬的心肠，蓬勃的野心，也有一双不会轻易落泪的眼睛。
兵临城下时，他不曾哭；性命垂危时，他不曾哭。
可他此时却在哭。
“我不该让阮慕琉进宫，不该冷落你，我不该以为无论如何，与我白首的那人都会是你……可是，阿元，你怎会不明白我的心？即便我让阮慕琉进宫，即便我有别的女人，你却永远是我唯一的皇后！阿元……你可知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样活的？你为何要服毒自尽，弃我而去？”
“服毒自尽？”轻焉喃喃道。
“阿元，别再离开我，这辈子都别再离开我！”萧衍抬起头，捧着轻焉的脸，眼中闪着欣慰的光，他恳求道：“阿元，回到我身边！上辈子，是我的错，这辈子，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是你赐的毒酒？”轻焉问，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
萧衍一愣，似想到什么，脸色登时大变，他激动问道：“是谁！是谁逼死你的？”
轻焉闭上眼，想到那张少年的脸，那个她真心养育的孩子，摇了摇头。
萧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从今往后，我决不许任何人害你！阿元，回来，回到我身边……”
轻焉睁开眼，一把推开他，眼神出奇地坚定，“我已经成亲，殿下自重。”
萧衍面露痛苦之色，眼神逐渐愤怒，“你已变心喜欢上温岂之，是不是？”
轻焉垂眸，福身，对萧衍的态度仍旧十分冷淡疏离。
她要离去。
萧衍却突然发疯似的冲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用力亲吻她，“阿元，你是我的！”
被萧衍按在墙上、亲吻脖子，轻焉慌了。
她奋力抵抗萧衍的侵犯，无果，反被萧衍钳住手。
远处，潜藏的黑影一闪，直逼小巷而来。
轻焉放弃挣扎，冷声道：“萧衍，别让我看不起你。”
萧衍浑身一僵，渐渐停下动作。
逼近的黑影也瞬间定住，藏匿起来。
萧衍松开轻焉，捧着她的脸，道：“阿元，对不起，我……”
他眼中有慌乱、懊悔……
轻焉冷脸扒开他的手，“放我走。”
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哀求，“阿元……”
轻焉瞪着他，“萧衍，你我缘分已尽！不论你是否记得从前，也不论从前的事是否有误会，我如今已经成亲，与你再无可能，往后，你也莫要来纠缠我！就算你不在意我的感受，总该顾及温岂之的脸面！上一世，他忠心耿耿待你，战死沙场；这一世，他仍是你的结拜兄弟……”
轻焉不知自己死后，还发生过许多事，萧衍却是亲历者。
上一世，他就死在温岂之刀下！
“他！”萧衍冷哼一声，“他若当我是兄弟，便不该觊觎你！”
“那么，你若真的喜欢我，便不该与阮慕琉在一起。”轻焉冷声道。
“我……”萧衍悔恨不已，“都是意外，我醉酒把她错认作你，才会……阿元，我如今才知，我错得多离谱！”
“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没有挽回的余地。阮慕琉为何急着嫁去赵家，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你怎么会……”萧衍惊讶地看着轻焉。
他似想到什么，脸色忽变，迟疑问道：“是……阮慕琉说……我与她……”
轻焉抿着嘴不说话，
萧衍连忙解释，“她都说过什么？阿元，你别信她，我对你的心，从来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