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第213章
原来,蓝老爷昨日才接纪锦儿入府。
蓝羽下学回到家中,便见着这个从未谋面的远房表妹,她还奇怪着呢。纪锦儿延宕多日,终于来到祁安府,为何没先去见她的未婚夫苏仕全?转念一向,她猜想,纪锦儿与苏仕全两人,毕竟还未完婚,可能她这表妹也有些女儿家的矜持。
蓝老爷说纪锦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让蓝羽带着来这名猫会,认一认这祁安府的小姐夫人。蓝羽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一贯不疑父亲的话,便答应下来,她怕纪锦儿空着手,本还想到猫儿坊为纪锦儿挑只猫,不曾想,纪锦儿竟带着一只猫。那猫还格外漂亮,绝不会让纪锦儿在命猫会上丢脸。
今日,纪锦儿果然以猫为贵,备受瞩目。
予安公主款款走来,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宫女,一人手中一只竹编的提篮。篮子里铺着棉絮绸布,各窝着一只猫儿。左边的是只神色恹恹的杂色长毛猫,揣着爪子趴卧着,半梦半醒的模样,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兴趣;右边的是只圆脑袋,圆肚皮的灰色小猫,它正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猫眼,机警地扫视着幢幢人影,猫着腰身,压着前爪,似乎随时准备跳去竹篮,发起攻击。
众女围上前夸赞予安公主的猫。
公主的灰色小猫张牙舞爪,不许旁人挨近,也不许它的新主人碰,它在人影缝隙中瞧见轻焉,纵身一跃,跳下竹篮,踩过各样的绣花鞋,攀上各色的裙摆,冲到轻焉跟前,张着四肢,像只撑圆肚皮的蝙蝠,朝轻焉飞扑过去。
雪团从旁边的花丛中“咻”地窜出来,将那灰色小猫扑开,两猫抱作一团,在地上打滚厮杀,发出骇人的危险叫声。
“哎呀!”
众人吱哇乱叫,手足无措,无人敢上前劝架。
灰色小猫张大嘴巴,一口咬向雪团的脑袋,大有要将雪团咬成秃子的架势。雪团不甘示弱,两只爪子快如闪电,扑抓灰色小猫的眼睛,不把这敌人扣成瞎子誓不罢休。
予安公主走上前,呵斥道:“虎头!住手!”
灰色小猫已杀红眼,根本不听她的,它执着地张大嘴巴,试图咬住雪团的脑袋,但雪团的脑袋比它的嘴大,它又要躲避雪团的爪子,张过好几次嘴也没咬着雪团分毫。
轻焉拨开人群,正要冲去阻止时,一只黑猫先她一步,窜入战场之中。它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用那双碧蓝色的眼,危险地盯着两只扭打在一起的小猫。
突然,黑猫突然大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叫,呵啊——如裂帛一般,带着冲天的怒气与不耐烦。
两只打闹着的小猫一瞬停下,皆蹲在地上举着前爪,歪着脑袋望向黑猫,像两尊宅院门前为讨好事成双彩头而雕成的石像。
黑猫俨然如一只威严不容侵犯的猫王,冷冷看着两只已吓得呆住的小猫,打个响鼻,不屑地扭头,油滑的猫身也转过去。它徐徐向外走,迈着优雅的步子,众人自觉让出路来,顺着它油滑健美的身姿看去,便见纪锦儿正蹲在地上,摊着手掌,等着迎这美黑猫入怀。
宫女抱走虎头,轻焉抱走雪团,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猫猫大战。白氏忧心地拉住轻焉,悄声说道:“你该带只温顺些的猫!这小东西无法无天,竟然敢伤公主的猫,你瞧瞧,那些人看咱们的眼神……”
雪团似乎能听懂,朝着白氏呲牙咧嘴,舞弄爪子。
白氏指着雪团,警告道,“小东西,安分些!”
小宫女在一旁查看虎头的伤势。白氏目不转睛地望着,紧张地揪住轻焉的袖子。直到那小宫女摇摇头,她才拍着胸口,松下一口气。轻焉也翻着雪团脑袋上的白毛,确认它并未受伤,才终于放下心来。
白氏走去向纪锦儿道谢,说若不是她的黑猫出现,雪团只怕是要犯死罪。纪锦儿抚着黑猫,笑着说:“白姐姐言重,公主爱猫、怜猫,怎会治猫死罪呢?”
这话看似恭维予安公主,实则夹枪带棒。
白氏愣了愣,直觉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不由得皱起眉头。
蓝羽连忙替她解围:“锦儿妹妹,白姐姐她绝无此意,公主对猫儿的爱怜之心,咱们都有目共睹,白姐姐又岂会不知呢?”
白氏见旁人看来,连忙改口:“是是是,是我失言。”
她本意骂一骂自家的猫,如同家长替自家犯错的孩子圆场,不料被纪锦儿三言两语架上,她倒成了暗讽予安公主爱猫之心的那个!
白氏挽住蓝羽的胳膊,“还是蓝妹妹懂我。”
她再看纪锦儿时,眼神明显冷淡许多。被人无缘无故下套,又有几人能够不计前嫌?
轻焉听得云里雾里,虽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又有怎样的深意,但她能察觉出二嫂有意疏远纪锦儿。这是件好事!她悬着的一颗心,稍微落下一些。
纪锦儿怀中那只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黑猫引起予安的注意。轻焉对此毫不意外,凭她上一世对予安的了解,知晓予安一贯喜欢驯服刁物,挑战难事,越是旁人不能办到的事,予安越要去做,越想做成!
黑猫展现出的强势,有别于其它的猫,凭它只肯与纪锦儿亲近这一点,便让予安公很感兴趣。不过,在她走近驯服黑猫之前,她先瞥了轻焉一眼,带着怨气与嫌恶地冷声警告:“都看紧自家的猫,别再蹦出个闹事的。”
她对轻焉的不满溢于言表,但到底是在气雪团竟敢与虎头斗殴,还是气着别的事,只有她自己知晓。
没能得到雪团,对于予安而言,确实是一件憾事,可她还不至于为一只猫,心心念念,耿耿于怀。
不过是一只猫,一只白猫,一只长得好看些、脾性冲些的白猫!
她不稀罕!
她马上便会驯服一只黑猫,一只长得更漂亮,脾气更坏的黑猫!
马!上!就!会!
予安冷哼一声,剜一眼轻焉。
众人察言观色,见予安“不喜”雪团,便认定雪团是只卑鄙的坏猫,不许自家的猫再与雪团玩耍。
一旦发现雪团靠近自家的猫,她们便急匆匆跑过去,冷着脸将自家猫抱走。雪团定在原地,仰着头喵呜叫着抗议,很是可怜。
轻焉见它这边,将它召回,重新抱入怀中,安慰地轻抚着它的猫脑袋。
白氏拉住轻焉的胳膊,扫一眼周围鄙夷、嫌弃的冷脸,悄声说着:“这小东西已惹事,这儿的人都不待见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免得招人厌烦。”
“还说那是在宿凡苑中听过山己先生讲学的神猫呢,我看是猫中恶霸,猫中流氓!”
“山己先生若真能将猫讲通,那才真是神人!你们瞧瞧,这阮家二小姐比从前,也没见着有大长进。山己先生连人都教不好,还能教好猫?我看是那传闻实在太过虚假。”
“山己先生如何,我是不知的,但我看这阮二,倒是心眼多,脸皮厚,我若是她,没看住猫,惊扰公主的爱宠,定然没脸再赖着不走。公主的意思,咱们听得明明白白,她是半点听不出?还是故意装傻?”
“做山己先生的亲传弟子,难道学的不是知识而是心眼,长的不是眼界而是傻气?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快别这样说,你看看,惹着人家了,怪你这嘴!”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该说的,咱们心里明白就是,说出来做什么?是不是?”
“是了,是了,你还说,惹急山己先生的亲传,这罪名传出去,谁还敢与你亲近?也就咱们与你是真心姐妹,才劝你呢!”
她们说笑打趣着,越说越过分。
白氏听不过去,心想,她真是来对了!她若不来,阿元还不知受怎样的委屈,她要骂回去!狠狠地骂回去!当着公主的面,也要狠狠地骂回去!她深吸一口气,酝酿着最能使人刺痛的话。轻焉却一把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白氏气哼哼道:“怕她们!咱们也是拿着帖子,被请进来的,怎么就要受这一肚子窝囊气?我可不是你二哥,窝囊不了!”
轻焉还是摇头。
白氏扒开她的手,偏过头去,赌气道:“你与阮湘闲一样!一样讨厌!”
她还能为人强出头不成?
以为轻焉选择忍气吞声,白氏气得咬牙,她可想在这公主府遭人嫌弃,这事没脸!
这公主府,她已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走!留在这儿受羞辱,不如回去。”白氏说着,拉住轻焉。
“二嫂,等等。”轻焉站定原地,深吸一口气,忍下羞辱,迈步走向予安。
白氏没拉住她,紧张不已,不停招手让她回去。
轻焉却并不退缩,走到在予安面前。
白氏疑惑地看着她,见她走向予安公主,不卑不亢地说:“我信公主请我前来,并非为让我受羞辱。”
予安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没好气地反驳道:“本公主何时羞辱了你?还有!在本公主面前,你该自称草民!没规没矩!”她呵斥着,带着皇室公主的威严。
轻焉从第一次见她,便从未放低自己的身份。
平民怎可对公主如此?这实乃大不敬!
白氏吓一大跳,连忙上前拉住轻焉,凑在她耳边,低声警告:“莫要再胡言乱语。”
轻焉并不惊慌,她拿得准予安的性子,知晓予安素来不拘小节,即便是草莽之辈,有气节者也能被她高看。
曾有一回,一个江湖侠士为救稚子杀死予安发疯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