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第212章
予安公主请的是阮府的女眷,轻茵养的是狗,二夫人又怕女儿惹事,不许她跟随轻焉赴宴。阮家只有轻焉养猫,硬要带纪锦儿去,倒也不是没法子,可轻焉一想到前世,想到那为太子妃之位背叛于她的假侄女,想到纪锦儿将二哥湘云骗得团团转,想到纪氏姑侄二人侵蚀阮家,她对纪锦儿便很是讨厌。
她不想带上纪锦儿,又怕二叔真的休妻。
“仙人”没有回应,轻焉沮丧上榻,胡思乱想着睡了。
因为下雨,温岂之没带纸笔,等到轻焉熟睡,云怡吹灯之后,他才钻进房中。环视房中一圈,温岂之不见笔墨纸砚的影子,忍俊不禁。
轻焉房中若有笔墨纸砚,那才真是怪事,她一向是视书如仇的。
无奈之下,温岂之蘸取轻焉妆台上的一点胭脂,在她手背上留下一个字。
轻焉第二日醒来,睡眼朦胧,抬手揉揉眼,将那胭脂涂在眼皮上。云怡拧好帕子,转过身一瞧,吓了一大跳。她凑过来用手指在轻焉红红的眼皮上擦了擦,见是胭脂才松下一口气,哭笑不得地用帕子继续给轻焉擦脸,待要擦手时,轻焉缩回去,端着手,仔细辨认手心模糊不清的字迹,忽然大喊一声:“应!”
云怡疑惑问道:“应什么?”
轻焉耷拉着肩膀,夺过她手上的帕子,赌气擦掉手背上的红字。
“不应!不应!偏不应!”
轻焉低头看着腕子上的红玉镯子,想起二婶的种种好,想起前世听闻二婶为救二叔,死于羌人马下时的震惊、感慨,她急急赶往二房,堵住正要出府的二叔,郑重地拒绝昨日之事。
二爷皱起眉头,瞪着眼睛,似乎十分诧异,不过须臾,他便笑了,还劝轻焉放宽心,不必再记挂此事。看着二爷不气不恼的模样,轻焉觉得十分怪异,她知晓二叔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想不通他这一回为何这般轻易便将此事揭过去?
转眼间,已到公主府举办名猫会之日。
予安公主府,不,应当是挂着予安公主府匾额的阮家私宅中,宫女、太监来往匆匆,忙碌不停,布置着小庭院中的花花草草。黑瓦罩顶,梨花木做柱的攒尖八角亭,檐牙高啄,像鸟雀滕飞而起的羽翅。翘起的尖尖檐牙上,挂着彩色的纱绢,绳结,铃铛,都是猫儿喜欢的东西。
一名胖嘟嘟的小太监,一手叉在大约是腰的地方,一手指着亭子正中的圆面石桌:“猫将军喜欢兰花,放那边!”
一个瘦巴巴的小太监,咻哧咻哧地将兰花搬过去。
宾客陆陆续续到场。
轻焉盛装打扮,抱着雪团,乘着马车而来。
白氏怕她受人欺负,竟主动请缨陪在左右。轻焉庆幸先前已拒绝二爷,否则,看二嫂蒙在鼓里与纪锦儿相处,她得多难受啊。二叔以为她不知真相,以为她最好骗,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比谁都清楚。二叔自己蒙在鼓里,还不知他以为的可怜孤女,已与二哥不清不楚了许久。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白氏坐在轻焉身边,指着雪团教规矩:“你这小东西,去到公主面前,可要收敛你那小脾气,别给你的主人惹事。”
雪团脾气不好这事,阮家丫鬟、小厮都已传遍。
白氏有“孕”在身,有意疏远猫、狗,与雪团并不亲近。雪团对她更不黏糊。一人一猫互相瞪着,谁也不让谁。
轻焉摸一摸雪团的小脑袋,告诉它:“不能对二嫂无礼。”
白氏笑道:“这小畜生能听懂人话?”
轻焉捂住雪团的耳朵,严肃地向白氏摇头。
白氏会意,哭笑不得,拍手叫道:“雪团!雪团团!”
雪团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一眼。白氏顿觉有趣,朝雪团伸出手。一旁的婆子拦下她,叮嘱她小心肚子。白氏捂住腹部,轻咳一声,收回手去。
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云怡打起帘子,白氏先一步出去。轻焉跟着后面,跨下马车。她今日着一身石榴红绣金纹的小尖领半臂,里边趁着天蓝色小衫,下摆扎在齐腰的长裙中,长裙是鹅黄、石榴红拼成的百褶裙,走动起来款摆妖娆,摇曳生姿。
轻焉最适合富丽鲜艳的颜色。
她仿佛生来就该是万众瞩目的那个,若只让她缩在角落,是对造物主的亵渎,她就该昂首挺胸,光芒四射,所到之处尽是惊叹。
轻焉并未第一时间进入公主府,而是拉着白氏一起等蓝羽。昨日在宿凡苑中,她已与蓝羽说好一起来这名猫会。没过多久,另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轻焉与白氏跟前。蓝羽从车下下来,身着鹅黄小衫,配湖蓝长裙,仿若月宫嫦娥一般,清冷脱俗。
轻焉凑上前,亲热地挽住蓝羽的胳膊,引她与白氏认识。
白氏一见蓝羽便喜欢,忍不住上下打量,只在蓝羽唤她为阮二少夫人时,皱了皱眉头,说一句“我娘家姓白。”蓝羽玲珑心思,微愣一瞬,便知她是书亦的阿姐,真心夸赞起书亦,也夸白氏。
白氏这才笑开。
就在这时,马车上竟又下来一个人。
那人面若芙蓉,娇媚艳丽,一双眼睛冒着精光,上下打量着公主府门前的华丽景象。
轻焉心头一紧。
她不会错认,那人正是纪锦儿!
纪锦儿为何会从蓝家的马车下来?
轻焉看向蓝羽,问:“这是?”
蓝羽笑道:“是我母亲家远房的表妹,姓纪,命锦儿,与你同岁,小你两月,你同我一般,唤她锦儿妹妹吧。”
轻焉脸色微变:“纪锦儿?”
她暗暗捏紧拳头,压着一股子气。
她不确信这纪锦儿是否真是蓝羽的远房表妹,直愣愣问道:“你先前怎的没说,还有带人的?”
蓝羽笑了笑,朝白氏友善点点头,打趣轻焉道:“你也没说要带人,不也带着呢。”
轻焉一时无言。
纪锦儿与白氏问候,称白氏为姐姐,好似有意挑衅。白氏蒙在鼓里,倒十分喜欢这个称谓,她虽已嫁到阮家多年,却从不以做阮家的媳妇、湘云的妻子为荣,她仍旧记着自己姓白,是白家的女儿,只是周围的人渐渐忘却,不再提起她的本名,她与人新识之时,总要告诉人家自己本来的姓。
轻焉偏头看一眼白氏。
白氏含着笑,正细细打量着纪锦儿。轻焉忧心她瞧出端倪,连忙挡住她的视线,推搡着她与蓝羽往公主府里走,“再晚就迟了。”
白氏瞧蓝羽很有眼缘,似乎爱屋及乌,因纪锦儿是蓝羽的表妹,对她也十分亲近友善。
瞧着白氏与纪锦儿说笑,轻焉心里焦灼一片。
二嫂是不明真相,才与纪锦儿姐妹相称,倘若他日知晓一切,想起今日种种,只怕更觉难堪。
纪锦儿抱着的那只黑猫,有着油滑发亮的毛,在日光下泛着一点黯蓝色。那猫不似一般小猫,或是憨态可掬,或是调皮捣蛋,它那碧蓝色的猫眼,深沉得让人惊讶。它仿佛蔑视着众人,嫌弃着众猫,那些随风飞舞的彩带,丁零当啷的铃铛,都为它所鄙夷,它像个真正的贵族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骄傲,扭过头去,缓缓闭上它碧蓝色的眼睛,脸上显出几分厌烦之色。
如此一比,轻焉怀中好奇心强的雪团便实在有失稳重。进入庭院中,见着那些招摇缤纷的小玩意儿,雪团一蹬后腿,拉长的身子,像箭镞一般从轻焉怀中射出,轻盈落地,眨眼间融进猫群中,与别家的小猫一齐玩闹,时而蹭蹭这个的屁股,时而挨挨那个的脑袋,将那猫尾巴高高翘着,蹦来跳去,像只穿梭在百花丛中的花蝴蝶,停在这处嗅嗅,待在那处瞅瞅,兴奋不已。
蓝羽的那只梨花猫便显得有些拘谨,安分地窝在蓝羽怀中,探出个猫脑袋,两只眼睛滴溜溜转,观察着庭院中的人与猫,怯生生的模样,有几分可怜。
众人夸赞轻焉的雪团活泼,但更好奇的却是纪锦儿的黑猫,对蓝羽的小狸花猫则懒得打理,一只小家子气的土猫,她们并不放在眼里,今日她们带了从猫儿坊领养的小土猫,也带了她们各自最爱的名贵猫,为让小土猫的毛色好看,她们一早便给小猫抹了桂花油。小土猫大变模样,也有一身油滑的皮毛,虽然比不过那些天生的,倒也不嫌寒碜。那猫脖子上,戴着的项圈,又缀金铃铛的,有嵌白珍珠的……
蓝羽的小狸花猫什么也没有,与它那些曾经住一个猫舍的姐妹兄弟相比实在太朴素,连带着家族势微的蓝羽,也同样被贵女们轻视。蓝羽坐在纪锦儿身边,有人想凑近仔细看那黑猫,便毫不客气地让蓝羽让位置。
蓝羽并未计较,抱着自己的小梨花猫让出位置。
她们知晓纪锦儿只是蓝家的表小姐,态度更加肆意,争相要去抱那黑猫。
那黑猫倒是争气,只认纪锦儿这一个主人。见有人伸手过来,它便眯缝着眼,从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作威吓,一旦被人触碰,他便猛地扭头,大张着嘴,露出那锋利的两颗牙齿。
众女一面受着惊吓,一面有觉着有趣,推搡说笑着逗弄那黑猫,又问纪锦儿是如何让这黑猫这般服帖的?
纪锦儿凭着黑猫,竟已成名猫会的主角。
轻焉趁着空暇,将蓝羽拉到一边,打听纪锦儿的来历。
蓝羽问她有何奇怪之处。轻焉说不出来,难道要她捅破纪锦儿与二哥之间的丑事?家丑毕竟不可外扬。
蓝羽见她为难,并未多问,斟酌片刻后道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