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214章
那马是予安费九牛二虎之力驯服的,虽不知为何突然发疯,就这么死在旁人刀下,也让予安难以接受,她大发雷霆,扬言要杀那侠士,除非其下跪磕头,承认自己有罪,她方能够大发慈悲,饶那人一条狗命。
那侠士坚持杀马救人,绝无过错!
予安欣赏他的傲气,非但没杀他,还请他上公主府做客。
那江湖侠士并未答应,转身就走,十分洒脱。
“我那时不知,他……他竟就是父皇时常夸赞的那个人,我若知晓,父皇说要招他为驸马时,我便不反对了。”
这话,是予安远嫁之前,与轻焉这个皇嫂说的。
那时的予安心里实在太苦,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轻焉一个单纯的笑,便让她彻底崩溃,将自己埋在心里的话尽数倾诉。
“许久之后,我才知那人名叫温岂之,就是你那三妹夫,我……我时常在想,若我当初嫁的他,是不是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她没有说下去。
轻焉只记得她泣不成声,追悔莫及的模样。
想到那样脆弱的予安,轻焉仍旧心酸。一个人若见过另一人最脆弱的模样,还会怕他么?自然不会。
旁人都觉得予安性情乖张,脾气不好,轻焉却当这都是她的伪装。她幼年便丧母,无所依靠,才会那么好斗。
一个人若能轻易得到关爱与呵护,又怎会处处争强好胜,将自己活成一只刺猬?
轻焉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我来公主府是为与公主做朋友,先生说过,朋友相处不必拘泥于身份,倘若一定要分尊卑,那便做不成朋友了。”
予安公主愣了愣,大喝道:“放肆!你想做本公主的朋友?本公主不稀罕!”
“阮轻焉,尊卑有别!你别以为拜师山己先生,就能在公主面前无礼!”某粉裙女子,气愤地指责轻焉。
“阿元,快别说了。”白氏拽住轻焉,着急地说。
轻焉仍旧笑着,仍旧真诚,“既然如此,民女不强求公主。”
予安公主被轻焉的坦然噎了一下,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轻焉又说:“公主自然不会羞辱民女,却有人打着公主旗号,对民女口出恶言。”
予安公主挑起眉梢,漫不经心地问:“你说谁?”
轻焉回头看一眼。
先前那说话的几人,登时紧张起来。
轻焉对她们笑一笑,似乎没有一点恶意,转头便对予安说:“这名猫会是公主做东,公主该为民女主持公道!”
众女惊得瞠目结舌。轻焉是何身份?一介商户女,纵使师从山己先生,论身份地位也远比不过予安公主这金枝玉叶。
她怎敢这般对公主说话?她怎敢的啊!难道嫌自己命太长?傻子终究还是傻子……比起她们的失言,阮轻焉对公主的冒犯,罪过更大,公主要责罚也一定先拿阮轻焉下手。
先前那几人暗自相视,皆生出几分侥幸与嘲讽。
轻焉说出这话时,自知有几分冲动,说完倒也并不后悔。
予安并非残暴之人,她任性刁蛮,却也心地善良;她目空一切,却又不拘小节……
轻焉觉着胳膊发疼,扭头看去,是白氏不轻不重地揪了她一下。
她知道二嫂为她担心,但她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便不能够再退缩。
予安瞪着轻焉,眼神中藏着怒气。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对轻焉发火时,她却将手指向轻焉身后的几人,“来人!送客!”
那几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抱着猫哭丧着脸,被太监“送”出公主府。
剩下的人看轻焉的眼神,顿时有所收敛。
予安看着纪锦儿怀里的黑猫,摊开手掌,要与黑猫握手。她堂堂一个公主,不论是要与谁人握手,都是对那人的恩典。受恩之人必定倍觉荣光,喜不自胜。不过,猫却并不会如此势利。即便予安是公主,黑猫也不在意,甚至不肯正眼瞧她,始终带着它那蔑视一切的不屑之色。
这样一只高傲不亲人的猫,实在很令予安满意。她的眼中尽是兴奋之色。
黑猫不肯主动与她握手,她便主动去摸它的猫爪。
一旁伺候的宫人,心已悬到嗓子眼,个个憋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出声阻止。
予安的性子一贯如此,谁若在她征服刁物时打岔,她便要将所有的怒气,全都发泄在那人身上。
黑猫“呵啊——”一声,抓伤她的手背。
众人惊呼退散,就在这时,一个人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提着一只食盒款款走进庭院中,正往聚着众人的八角亭来。
予安虽已受伤,却并不甘心就此作罢,她紧紧盯着黑猫,双眼冒光。
黑猫跃上亭子的栏杆,稳稳当当地立着。
予安再次伸手过去,它仍旧不耐烦地露出尖牙,一双眼更是危险地看着予安。
纪锦儿心急如焚,急忙上前安抚,黑猫竟好似连她也已不认,挥起一爪子挠伤她的脸。
众人吓得吱哇乱叫,退出亭子,往角落里躲。
猫儿们却像炸开了锅,四处乱窜,一时之间,庭院中混乱一片。
轻焉险些被人撞倒,白氏拉她,没能拉住,同她一并跌在地上。婆子吓得脸色发白,仓皇扶起白氏,查看她的肚子。白氏摆摆手,说着没事,将轻焉从地上拽起来。轻焉站稳抬头,定睛一看,那桀骜不驯的黑猫,竟然已经跳上亭子顶,蹲在宝顶圆珠上,睥睨着亭下混乱的景象。
予安叉腰站在亭子前,神采奕奕地望着黑猫,命令宫人搬梯子来,她要亲自去将黑猫捉下来。
宫人们怎敢让公主犯险,抓着纪锦儿,逼她快些将黑猫劝下。
纪锦儿捂着脸,慌乱无神,她此刻满心都是自己的脸,哪里顾得了别的?
梯子已经抬来,予安推开劝阻的宫人,兴高采烈地爬上长梯。
宫人们张着手臂护在周围,大气都不敢出。
予安艰难地爬上屋顶,就要摸着那黑猫之时。
那猫却突然从房顶一跃而下,眨眼间,跳上院中一颗高大的梧桐树梢。
予安急忙从亭子顶上下来,落地时差点没站稳,摔地上,但她毫无放弃之意,命令宫人将梯子搭上梧桐树——
她竟还要去抓那黑猫!
“公主,等一下。”轻焉走上前,“这猫戒备心中,你越是要抓它,它越是要逃跑……”
“你倒是会说!本公主不抓它,难道它肯主动下树?你若没法子帮本公主把猫抓住,便躲远些,别碍事!”予安不客气地说。
诱猫下树的法子——
轻焉皱眉思索。
说来奇怪,这黑猫警觉性如此强,肯让纪锦儿亲近,应当已被她养了许久,可它一发脾气却六亲不认,似乎与纪锦儿也并非十分亲近,而且,纪锦儿安抚黑猫的动作十分生涩,根本不像是一贯养猫之人。
黑猫若非对她这个人亲近,先前,又为何只肯让她碰呢?
轻焉想着,目光一转,落在亭子中。
予安公主已顺着梯子往上爬,谁都拦不住。轻焉匆匆奔入八角亭,四下搜寻一番,终于在一处小角落里发现她要找的东西。
她将东西捡起来,欣喜地看向予安,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树下。
阮慕琉!
她怎么会来?
阮慕琉将手边的食盒打开,一阵扑鼻的腥臭味瞬间散开,周遭的人都嫌恶地捂住鼻子,而树上的黑猫却眼睛发亮,紧紧盯着食盒里的东西。
食盒中铺着一张翠绿的荷叶,荷叶上堆着一滩肉糜。
那浓烈的腥臭味正是肉糜散发出的。
那肉糜到底是什么做的?竟有如此令人作呕的味道!
予安皱着鼻子,看一眼黑猫,又看一眼阮慕琉手中的食盒,像是已明白什么,顺着梯子落地,走到那腥臭肉糜旁,将阮慕琉挤到一旁,举起食盒引诱黑猫下树。
那黑猫在树梢上徘徊片刻,竟真的纵身一跃,如一道黑色的魅影,落在地上,迈着高傲而又优雅的步子走来。
轻焉愣在亭子中,像是在出神,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黑猫的一举一动。
突然,感觉手中一空,轻焉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不悦的纪锦儿,不禁皱起眉头。
“这香囊是我的!”纪锦儿举着手里的香囊,气冲冲地说。
她似乎才发现香囊丢失,见东西在轻焉手上便急了。
一只普通香囊绝不会让她如此。
轻焉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香囊上,眉头皱得更紧。
纪锦儿眸光闪烁,似乎有些心虚,仓皇将香囊收进袖中,表情不自然地说:“对不住,这香囊对我十分重要。”
她似乎想为刚才的失礼找补,又似乎想让轻焉打消对香囊的怀疑。
轻焉笑了笑,不气也不恼,反倒是一旁的云怡很是不高兴,想要呛声为轻焉出气。纪锦儿却已经转身走进人群中,向着予安公主挤过去。
“嘁!不过是一只香囊,有什么了不起!”云怡“哼”一声。
轻焉微微皱眉,目光落在人群簇拥的中心,幽幽说道:“或许……那不只是一只香囊。”
“嗯?那香囊还有别的效用?”云怡惊异地问,不过须臾,她竟已想到,“难道……难道黑猫亲近纪小姐,便是因那香囊?”
轻焉抿住红润的嘴唇,没有别的表示。
予安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看黑猫围着食盒打转,她试着伸手,企图摸一摸黑猫油滑光亮的皮毛,黑猫却仍旧戒备地“呵啊——”一声,张大猫嘴,露出尖牙,一双碧蓝色的眼睛里盛满愤怒与危险。
纪锦儿蹲下神,朝着黑猫招手。
黑猫缓缓摇着尾巴,优雅地走向她,投进她的怀中,试图往她袖口中钻。纪锦儿终于挽回猫主人的脸面。
她一把揪住袖口,没让黑猫钻进去,眉眼间闪过一丝窃喜,还有一丝谨慎。旁人没察觉她的奇怪动作,轻焉却知,她是怕再弄丢袖子中的东西。
看来,那香囊真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