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
虞知鸿道:“我……”
“皇弟别急,我知道你领不了兵,特意为你想出来一个法子。”几天不见,瑞王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你不能做将军,却没试过当军师对不对。倘若给你安排好一位带兵的将军,处处听你指挥,也未尝不可一试啊。”
虞知鸿沉默了。
瑞王继续道:“我这个当哥的不招你喜欢,可你长大了,该懂得因人废言是错的。北境是我大齐疆土,而你又是战场上打磨出来的将帅之才,想必恨不能去手刃仇人,对么?”
顾铎还是一听这人说话就浑身难受,巴不得给他的嘴捏上,少让耳朵遭点祸害,也给眼睛留个好印象。碍于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只好自觉屏蔽,神游天外地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小花一个猫在家,能不能老实听话,希望它至少别去招惹宋厨子,偷人家的咸鱼,这样容易被拖去炖了。
他隐约又听到瑞王又劝了一大堆,皇帝跟着说了些什么,虞知鸿点头称是,估计是答应了什么。
而后不知怎么着,这三人居然齐齐地朝顾铎看来。
瑞王还是要笑不笑,皇帝慈祥地魂游天外,虞知鸿则神色一言难尽,像被摁着洗澡的小花。
顾铎回神就听见瑞王道:“这侍卫才跟皇弟几天,就能随侍入宫,想必十分能干,不如让他来吧。父皇您意下如何?”
“行,朕觉得可以……什么?”皇帝了却一桩心事,正轻松着,什么都随口应,答应完才反应过来,指着顾铎,“你说……让他去领兵?!”
顾铎被他喊得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掺和进来,也懵了:“什么,我去领兵?兵能答应?”
瑞王不疾不徐道:“嗯。按之前所说,台面上的将军不过是个摆设,那朝中的几位大人就不合适前去了,显得有辱斯文,容易寒了人家心。如若提拔新人,又怕没上过战场的小将军想法太多,贸然行事。不如就让皇弟身边的人来,既听话,还有武功,能在战场上自保。”
但凡找个打过仗的来,都知道他这话形同放屁。战局瞬息万变,岂是一个军师在后方就能随便指挥的?
可皇帝从小生在太平盛世,从未御驾亲征,本人也不爱舞刀弄枪、更愿意翻阅诗词歌赋,和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样,对自己的二儿子有种谜一样的自信——大齐战神一出手,就能打得蛮子屁滚尿流,因而认定只要贤王能上战场,必然万事无忧。
虞知鸿虽能反驳,却被“报仇”两个字劝动了。
加之瑞王舌灿莲花,好像允许顾铎破格领兵,就是什么莫大的功绩、会就此变成千古一帝似的,这饼画得够圆,成功忽悠瘸了皇帝。
于是,早起出门一趟,顾铎就这么从贤王府小侍卫变成了将率五万大军去北境的定北将军,圣旨上玉玺盖章的那种。
分明是强买强卖,还好像多么光荣的一件事似的,得不停地领旨谢恩。
从皇宫出来时,顾铎还没回过味来,差点爬上礼部尚书家入宫探望皇妃的马车,惊得一车女眷喊出高音,好在被虞知鸿拎了回来。
虞知鸿一反常态,居然主动问他:“想出去玩么?”
顾铎没逛过京城的大街,因为不了解,所以不向往,无可无不可地回答:“都行。”
虞知鸿便叫马车改道,说:“那就去看看罢。”
贤王殿下不像这位刚刚“改剑归人”的,无论是弦外之音,还是话里本意,他都能听懂。
说白了,瑞王方才无非是叫他二选一:要么就去亲手报仇,还得带上顾铎这个瑞王府出来的探子;要是连报仇都没法劝说他去战场,那就自己想辄,给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找个合适人选,去北境抗敌。
这番算计恰到好处,虞知鸿并不排斥——他原本就在联络旧部,为北境战场提供支援;更不必说身边还有个顾铎,晃得人心神不宁,成天重温旧梦,愈发激起他为爱人报仇的念头。
他愿意就着瑞王想出的办法一试,无论自己能不能重回军营,抑或被算计得埋骨在外边也无所谓。唯独有点对不住顾铎,将这么个傻子架上了万众瞩目的人前,连累得去边疆吃沙子。
不过这点愧疚有限,真的拿来掂量,“花点时间带他出去转转”就足够补偿了——归根到底,作为插来贤王府的一枚棋,顾铎早晚得被瑞王物尽所用。
就是这“补偿”有点磨人。
两个人不说话时,眼前的场景竟如同虞知鸿从前设想的一样,他恍惚觉着,好像这三年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带着爱人从北境回来,已经过上了柴米油盐的日子。
虞知鸿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亲手打破这幻梦。他试着聊起正事,问:“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杀过人么?”
顾铎道:“前两天刚杀过,以前的记不住了。”
虞知鸿:“……”
虞知鸿问:“为何杀人,杀的是谁。”
顾铎道:“什么上下书的外甥还是侄子……记不住了。师父让的,我就去了。反正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案子虞知鸿有印象,“什么上下书”大名任如玉,兵部尚书,家里有个不争气的侄子,整日招猫逗狗欺压民女,颇不像话。偏偏任大人一向宠他,那混账也愈发无所顾忌。
算来,这案子正案发于“陆小七”来的那天。明面上,受害人因招惹了某位大人的相好,被斩杀街头;但现在看来,恐怕是朝廷之争,瑞王在给任尚书敲警钟呢。
贤王殿下不想置喙此事,便道:“嗯,你需记得,不可滥杀。”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集市外围。里边人多,再往前只能步行,不然容易撞到人,还堵路。
顾铎行刺倒是来过这附近,但那是夜里,不比现在热闹,他的心思也没在这,只惦记着那位侄子。
因此,他眼下看什么都好奇,虞知鸿便让他随便挑,要买什么都可以。
顾铎却知道不能乱要东西,只在街上买了俩冰糖葫芦,其中一个还是分给虞知鸿的。
岂料,这长得十分喜庆的零食竟是酸的。顾铎大失所望并长了记性,对其他花花绿绿的小食也敬谢不敏了。
这人还试图把剩下的大半串冰糖葫芦也塞给虞知鸿,但是被贤王殿下残忍拒绝,他估计小花也不会爱吃,遂偷偷丢掉了。
反正是带顾铎出来逛街,他兴趣缺缺,不如打道回府。虞知鸿叫来王誉,教他行军打仗的一应事宜。
皇宫里一番藏有机锋的对话,顾铎听得七零八碎,只大致明白了虞知鸿挺会打仗,却坚决不当将军,所以叫他挡在前边,装装样子。
这对顾铎来说,好比大姑娘不好意思上花轿、就叫丫鬟替自己嫁人一样,实在费解得很。且不说替嫁行不行,就算非要替,也不能随便从手边领出来一个吧!
“所以我只管坐在帅帐里,有什么事都去问你们。”顾铎纳闷地问,“那为什么还得带我去?你们军队里粮食吃不完了么。”
王誉解释道:“王爷他……对率军出征一事,有点阴影。”
这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时援军抵达,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待到战后清点人数,才来得及各找各的熟人。
顾铎的武功高,虞知鸿没想过他会出什么事,可清点完残部,竟没找到人;去援军那边问,再去伤兵营里查,也都没有音讯。
虞知鸿一言不发,加入了清理战场的队伍,所幸也没找到人。
但过了三五天、半个月,顾铎依旧杳无音讯。
虞知鸿南征北战,麾下查不到去向的士兵太多,他太知道战场是个吃人的地方,有无数可能足够让一个大活人死不见尸。但凡提枪而来,就没有幸运的说法,将命洒在哪都没毛病。
这么久都不见人影,若非这个人心里没他,就是世上再没这个人了。
虞知鸿很是消沉了一阵,皇帝也心疼亲生的孩子,将削兵夺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借个剿匪的机会,给他拨了几千军队,叫他回南疆。
虞知鸿领旨进军营,走进帅帐的一瞬间,他毫无征兆地喘不上气来,狼狈而逃。
经太医诊治,这是因遭受过重打击而造成的创伤,心病没得治。
自此,贤王殿下再没带过兵。
但不好妄言主上的私事,王誉只能一语带过:“王爷他……对进帅帐这件事,有阴影。”
顾铎奇道:“阴影?上次他带兵出去打仗,把自己帐篷玩塌了,被砸傻了?”
虞知鸿正好来书房看看这两人说得如何,顾铎望着他,公允道:“看着不像傻了。”
王誉:“……”
难怪有人要看面相,原来长得像的人,脑回路真的会一样清奇呢!
顾铎十分仗义地拍拍虞知鸿,说:“没事,这次你再弄塌帐篷,我去救你出来。”
虞知鸿:“?”
这俩人是聊了什么废话?
王誉:“……”
我不是我没有王爷您别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