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吃过早饭，老约克挂上“今日休息”的牌子，杵着拐杖来到一街之隔的魔法道具店。
自从成为中级魔法师后，粒粒不再自行采购，也不像提摩西一样全权交给赏金工会代办。她有很重的疑心病，只相信亲信经手的物品。
老约克像往常一样在柜台放下采购单。
通身黑衣的高个男子毫无征兆出现，扫眼单子，从货架拿下魔法卷轴纸、墨水和丝带。
他把东西推到老约克面前。
老约克眼神闪了闪，问道：“没有芸香草吗？”
卷轴纸招虫，店老板是个细心人，虽然不爱说话，但每次都会主动赠送两包防虫的芸香草。
男人一顿。
隐在黑暗中的脸悄无声息盯着老约克，如同一条居心叵测的蛇。
九月的风夹杂初秋的燥意，钻入常年只有十几度的道具店。老约克猛敲拐杖，弹出底部安装的暗刀朝男人刺去。
对方并未闪躲。
被刺中的地方也并未流血。
老约克瞪大双眼。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男人折断刀刃，朝他刺去。
九月的太阳烘烤大地，行人穿着清凉的浅色衣服，依旧热得不停扇扇子。通身黑衣的男子踩着鲜血，踏出开了快两百年的魔法道具店。
他走过一个个街口。
脚下的血迹逐渐变淡，几乎看不清。
在某个无人的暗巷，男人高而挺直的身体变幻成躬腰驼背的老约克，随后提着打包好的卷轴纸行向比克街23号，圣级魔法师粒粒·永痕的住所。
那天傍晚，久未等到老约克回家的小艾伦挨家挨户找人。
最后在漆黑的魔法道具店，寻到了已经发臭的店老板和被人塞进货柜浑身是血的老约克——九十三岁的老人靠着不久前获得的营养药水，生生撑到学徒来寻。
他拿出一把蝙蝠形状的钥匙，气若游丝，眼神却异常坚定，“跑，孩子，跑……夜蝠不死……夜蝠、永……”
最后一个字都没能说出。
老人便没了气。
小艾伦泪流满面。
不敢想象师父如何撑到现在，来不及收尸，只是重重握了握干枯灰败的手，将他未能说完的话说完，“夜蝠不死，夜蝠永存。”
然后咬牙逃进漆黑的夜。
……
粒粒正在研究美白平疤的魔法组合，想要让肌肤如婴儿般光洁。
这是她在神圣聚会上答应二皇女的事。
变形魔法必不可少，但想要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还是让皮肤组织重新生长。光魔法可以治愈相当多的疾病，但不能让断臂重生、死人复活。
她得另想法子。
“说不定做完这次，我就研究出长生不老的秘方了。”粒粒一边做实验，一边记录数据，笼子里的小白鼠优哉游哉舔爪子，全然不知道前方迎接它们的将是怎样残酷的命运。
粒粒给小鼠剃毛。
然后释放各种各样的魔法——有的屁股肿了，有的屁股没了，还有的在屁股上长出了另一个头，圆溜溜的小眼睛无辜至极。
“救命。”粒粒看着懵逼双头鼠，抓了抓头发，“原来在动物身上用木系魔法……会增生啊，怪不得没人用木系魔法救命，这是在搞基因改造吗？”
两个鼠头面面相觑实在太好笑了。
她玩一会儿，笑够了，大发慈悲给小鼠用复原魔法。
多出的鼠头没了。
鼠屁也光洁如剥皮鸡蛋——刚才剃毛时不小心弄出的伤，没了！
粒粒拎着小鼠看来看去，真的一点疤没有，于是放下可怜的小鼠开始研究木系魔法和复原魔法怎么融合。
她在塔楼里不吃不喝待三天。
等差不多研究明白，门口设定的监控魔法也告诉她，老约克送来卷轴了。
“正好，先做点卷轴卖，没有副作用再给露西亚送去。”
粒粒取来卷轴纸，像往常一样先进行整体检查，然后再试一张，看有没有陷阱魔法的痕迹。
确定无误后，这才开始画魔法阵。
其实到达圣级魔法师后完全不用如此谨慎。
但她暗地里做了太多值得被暗杀的事，这个世界聪明人那么多，难保不会有人洞察，想要她的命。
而她并不想死。
如今积累的一切，来世未必有。她不希望长生不老，但也没有蠢到寄希望于来世。生活并不会因为死亡而轻松。
粒粒原计划在升高级魔法师后就离开危奇，前往塞恩暂避风头，顺便学习炼金术。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现在是圣级魔法师……怎么说呢？能力越大，野心越大，她迫不及待想看皇室和光明神殿撕破脸皮。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她想要大大的，大大的混乱。
现在的粒粒·永痕既清醒又疯狂，她牢记师父的警告，但又肆无忌惮展开计划。一边通过夜蝠暗中支持皇室搞战备，一边又和神殿骑士私下勾连，向他们提供最新的魔法术式。
两只弱鸡打起来不足以翻天。
她要把鸡养成凤凰，让他们都以为自己能上天，然后斗个你死我活。
粒粒轻哼歌谣。
手上画着阵法，心中却平白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师父毫无保留的教导、罗兰没完没了的找茬，老约克十年如一日的忠诚……还有古恩围着她唠唠叨叨的瘦弱模样。
“那时明明很苦，他怎么总能笑出来？”粒粒自言自语。最后一笔落下，本该完美的圆形阵法莫名多出一个污点。
她皱眉抬头。
“蠢鸟，说过多少次了别往屋里叼泥巴，百金一张的纸，卖了你也赔不起1
蓝背橙腹的知更鸟拍拍翅膀，在房梁上跳来跳去。
粒粒气得不行，“就不该对你放开禁制，师父说的没错，不该养任何听不懂人话的宠物，你们这些只会搞破坏的蠢东西1
阳光从窗户照进，铺满桌面。
世界一片油画般的金黄。
粒粒忽然察觉到一阵古怪的波动，紧接着卷轴上的法阵亮起来，但没完全亮起来——污点破坏了法阵的循环。
还没反应过来，塔楼开始摇晃，架子上的魔法道具光芒大作，纷纷飘到半空，似在和无形之物做抵抗。
她举高钻石法杖，瞬发防御魔法。
黑色羽毛凭空出现，洋洋洒洒，如冬季鹅毛大雪。
粒粒握住一片羽毛，转瞬屏障炸裂、世界剧变——桌椅、架子、窗台、花盆……所有的所有忽然拔地而起，需要仰视。
她以为自己倒下了，待从疯狂的离心力中稳住身体，才发现不是她倒下了。
——而是身体变小了。
“我的手……”粒粒震惊地看着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惊觉声音也变得奶声奶气，跟追着妈妈要糖吃的小屁孩如出一撤，蓬松的黑发瞬间炸毛，“我草你妈的，竟然变小了1
然而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她浮在半空中。
下面是空荡荡，如同劫匪扫荡过的塔楼。
“天呐，师父发现肯定会杀了我！他收集了几百年的宝贝1粒粒抱头，疯狂抓头发，搞不懂哪里出了问题。
没多久发现消失的魔法道具都在身后的空间好好放着，而包裹她和道具漂浮在空中的东西，竟然是师父留在塔楼中央的那只水晶球！
真是玩个球。
“呼……应该是应急魔法起作用了，暂时是安全的。”她爬起来四处走动，能听到和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就是没办法逃出去。
水晶球硬得不行。
多坐一会儿还硌屁股。
“小吱……”粒粒观察外面时，发现了角落里知更鸟的尸体。说尸体不太准确，地上只有一滩血，还有几根烧焦的羽毛。
知更鸟通常只能活一年。
小吱已经活了七年了，是鸟中翘楚。
“分解魔法，分解魔法……”她移开视线，一边念叨，一边抱着钻石法杖艰难冥想，“先出去联络师父。”
一秒。
两秒。
……
一分钟。
一小时。
一天。
……
“完了，本魔法师竟然一点魔力都没有1奶唧唧的团子眼睛瞪得老大，开始狂敲钻石法杖。砸累了，一屁股坐上面，长满雀斑的小脸异常严肃。
半晌喷出口气，在地上翻跟头。
“我滚……我滚……我滚……”她以前学魔法，遇到想不通的地方就会倒立冥想，现在没有笔直的墙壁搭脚，只能在有限的空间滚来滚去。
本就圆润的身体越滚越圆。
然而毫无进展。
命运之神向来吊诡。
啊啊啊啊啊！
要死啦！
她怎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