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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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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本该驶向破碎群岛。

    但粒粒想回家。

    她从未如此想念塔楼和总是堆满玻璃渣的院落,就连师父那长到影响吃饭的白胡子都可爱起来。

    车船在海角港落锚,她付了鲁特20金的酬劳,外加1金的小费,让这位年轻的剑士自行回国。

    这些钱足够他娶妻生子,再办一个剑术馆。

    对于平民出生的剑士来说是笔巨款,但鲁特似乎并不满意,还有点闷闷不乐,“大人,我们还能……再见吗?”

    粒粒像颗金光闪闪的星。

    见过的人会短暂失明,并不想也不能看别的风景。

    她是所有男人梦的实体,不止如此,深不可测的财力和出众的魔法才能,亦能帮所有男人实现他们的梦。

    “我不知道,鲁特,命运之神自有安排。”黑发雪肤的魔法师戴上兜帽,看不清表情,“我会通过传送阵直接返回危奇,诸位,再会。”

    “出事了吗?”治愈法师关切道。

    传送法阵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如非紧急情况,魔法师不会用法阵进行长距离转移。

    粒粒摇头。

    曼妙的背影消失在人头攒动的码头,很快没了踪迹。

    威士·奎尼男爵派出的眼线也没法跟上。

    ……

    巴比特中心交易市常

    阉割过的男孩整齐列队,排在露天拍卖台旁。唾沫横飞的交易员一边挥舞小锤,一边高喊得主的号码牌。长相酷似人类的美艳雄人鱼缩在圆木桶中,后颈的气孔穿着铁环,铁环上系的绳索被奴隶主牢牢握在手中。

    “刚到货的雄人鱼,一条只要20银1

    蓝袍法师穿过熙熙攘攘的人。

    熟门熟路来到市场最深的圈房。

    这里交易的是贵族。

    是的。

    正如平民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奴隶,贵族也无法保证永远站队正确。总有那么一小撮野心家或者倒霉蛋,害得全家沦为奴隶。

    粒粒运气不错。

    来自危奇的几个贵族家庭正在拆分拍卖。

    哺乳期的贵妇被拍去当奶娘,而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则被守卫扔到角落。角斗场老板偏爱正值壮年一身贵气的贵族老爷们——在塞恩和危奇,贵族惯会拿魔物和平民决斗。到了平民和商人主导的巴比特,贵族和魔物的决斗则更能卖票。

    贵族少年大多做男妓,少女则被年过六旬,攒了一辈子棺材本,死到临头却想疯狂一把的老鞋匠拍到。

    贵妇们哭得撕心裂肺。

    落魄的丈夫们则盯着血污凝固的地板,一言不发。

    粒粒站在角落,不动声色观察。

    这些人大都没有成为奴隶的自觉,抵抗情绪严重,但也仅此而已,敢于抗争者寥寥无几。

    烙印处。

    神殿祭司高举法杖,吟唱咒语。

    贵族们如猪猡,牵成线地往台上站,有的在哭,有的在骂,哀叹命运不公。天知道,生在贵族家庭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幸运。

    粒粒轻笑。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麻布衬衣,短一截的裤子露出绅士不该暴露的脚踝。哪怕生活局促,即将为奴,金发却依旧梳得一丝不苟。

    他没像其他人哭哭啼啼上去,擦擦眼泪下来。

    男孩从始至终都没哭。缓步扶级而上,腰背挺如峰脊,站定后甚至朝祭司点头致意,狭长的双眸微垂。

    仿佛这不是烙奴印的高台,而是授勋的现常

    多么贫穷的贵公子。

    哪怕在仪式结束后冲祭司狠狠吐口水,也是优雅得体的。

    毫无意外,负责保卫的神殿骑士一左一右,猛地将人按倒在地。他没有反抗,脸却依然被摁到变形。

    祭司擦完唾沫。

    说要买下他、阉割他、惩戒他。

    哄笑的看客中,有人举牌,“一万。”

    祭司怔住,疑惑四望,而后愤怒喊道:“一万一!我是巴比特南区光明神殿的祭司……”

    神秘人牌子都懒得放下,“两万,光明金币。”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根本没听到对方的头衔,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什么狗屁光明祭司。

    昏暗的拍卖场鸦雀无声。

    只有壁灯炸出哔波的响,火光在跳舞,将所有的影子都拉长。

    不论是奴隶还是买主,都朝东南的角落看去。蓝色法师袍暗光流动,属于女人的纤细苍白的手擒着号码牌,纹丝不动。

    一个魔法师。

    一个女魔法师。

    一个能跟光明祭司叫板的女魔法师!

    祭司脸涨得通红。

    如果是危奇金币或者塞恩金币,他还能继续喊价,但光明金币,天啊,两万的光明金币!他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

    拍卖会的会计和保镖同时过来,请她验资。魔女苍白的指往胸口轻轻一抚,红眼黑翼的蝙蝠胸针出现。

    会记瞪大眼睛,“您是夜蝠商会的……”

    “会长。”粒粒说。

    “夜蝠商会的信誉无需验资。”会记举起红牌,直接示意全场:交易达成!

    安静的暗室一片哗然。

    这里不乏权贵,毕竟最喜欢玩弄权贵的就是权贵了。但能直接中止拍卖,一举达成交易的人还是寥寥可数。

    而且竞争对手还是光明祭司!

    会计毕恭毕敬请她往贵宾室一叙。

    想见夜蝠会长的人,实在太多。

    粒粒并未答应,悄然离开。

    自遇到伊迪斯之后压在心头的重负,似乎因为重金购买一个注定饱经折磨的奴隶而松快些,但也只是松快些。

    她欠的债。

    并不能通过赎回奴隶还清。这样做,不过是祭奠故人一般的行为。

    ……明明是野性难驯的魔王,刀划后背,眉都不会皱,为什么最后会缩在逃生船默默流泪?粒粒搞不懂伊迪斯·阿斯蒙德,觉得他不像样,但又忘不了少年魔王的眼神。

    他的眼神,他的眼神。

    粒粒离开圈房,往法师联盟的方向走。

    没多久,方才买下的奴隶追了出来——男孩气喘吁吁,分明的指捏着信封,用力到泛白,站在距离粒粒一米远的地方谨慎地舔舔唇,“什么意思?”

    粒粒没动。

    他提高声音,琥珀色的眼睛眯起来,想要看清她,“您什么意思?”

    两万光明金币买下他,然后又把奴隶契约用信封送到他手中。

    曾经奋战在对魔大战一线的康斯坦丁一族虽然落寞了,但他宁愿一死,也绝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收买。

    “要是觉得冒犯,大可以把契约撕毁。”粒粒看都没看他,绕过道旁栅栏伸手喊“大人”的奴隶,径直往前。

    恪守绅士礼仪的大男孩终于突破异性社交距离,抓住她手臂,“抱歉,如果你是我家族的旧友,能否救救我的母亲……她还在哺育我弟弟,被一个叫瓦格纳的炼金术士买走做乳母……”

    “喂,小孩。”粒粒指着栅栏里不停作揖的奴隶,冷漠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买你,而不是他们?我看起来像慈善家吗?”

    “切。”男孩收回手,一字一顿,“我叫切·康斯坦丁,不叫小孩。”

    “好吧,切。”

    粒粒微笑,“栅栏那么低,只需跨出就能逃走。但这些奴隶只会乞求路过的买主行行好。我不是谴责他们,只是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有种的家伙都死了,就像你,离死在祭司的床上就差那么一丁儿点。我喜欢你朝他吐口水的样子……但是,切,大声告诉我,你母亲被买走时有反抗吗?”

    “她是一个女人1

    粒粒哦了一声。

    肆无忌惮笑起来。

    “女人就不能反抗吗?你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孩,就不能学学我那快四百岁的师父?至少把女人也看成是人,而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残废!知道吗?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有那么多女人一生都在等。”

    没有比在等待中死亡更可怕的事。

    更可笑的是,他正在乞求的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奴隶。

    “切,告诉我,难道我在你眼中不是柔弱的女人吗?”

    切怔祝

    面前的魔法师身材窈窕、声音如酒,任何男士见了,都会献出生命保护。

    粒粒不耐烦道:“如果想救母亲,就去挣钱。”

    她不是每天都想做好人。

    魔女苍白的食指和拇指一翻,弹出枚金币,眉眼冷淡,“塞恩王国堪比奴隶制的学徒机制很快就会崩溃,届时大量的炼金工坊都会陷入人手短缺的境地。巴比特紧靠魔物大陆,就不能抓点哥布林,卖给塞恩富有的炼金术士吗?”

    反正丑陋的绿皮魔物满脑子只有繁殖,和农场里的蛋鸡毫无区别。

    那么就让它们拼命下蛋吧。

    切弯腰捡金币。

    捡了好几次,没成功。

    十七八岁的男孩自尊受挫,狭长清贵的眼挤成一条缝,涌出的泪水模糊了本就糟糕的视线。

    粒粒顿了顿,从腰间袋子翻出自适应魔法眼镜,弯腰蹲下,戴到切·康斯坦丁的头上。

    她掖住袖子擦去男孩鼻尖的泥土,难得真诚,“世上只有一个救世主,切,祂不在光明神殿。”

    人只能自救。

    无论男人女人。

    可是天生近视,因为家道中落而无法医治的大男孩在世界清晰的那一刻,首先看到的是粒粒精致温柔的脸。

    于是,像所有被神迹眷顾过的人一样,他执拗地认定,她就是救世主。

    切捏紧金币,“请问……你是谁?”

    为何比读过的每本书都难懂,又比见过的任何人都有力?

    康斯坦丁家族已经没有盟友。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容颜绝丽的女魔法师早已拉紧兜帽,消失在嘈杂的奴隶市常只留下名叫切·康斯坦丁的落魄少年原地发怔。

    他以为,她花了两万光明金币,迟早会回来。

    可是往后数十年,神秘的女魔法师再没出现。

    哪怕她交代的事,他做得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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