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粒粒去过最南的地方，是巴比特和魔物大陆之间的海峡。
破碎群岛很美。
人鱼丑陋的幼崽在水中好奇尾随，海鸟叼着史莱姆飞过船舷，日光、海浪和不远处闪闪发亮的长弓沙滩交相辉映，画面美得像做梦。
人力踩踏的轮桨翻出白色的浪。
彼时她四十岁。
已经是中级魔法师。
距离高级魔法师只差一丁点。
提摩西吓个半死。
老头活了快四百岁，没见过进阶速度这么快的魔法师。粒粒三十岁升初级，他发信给老友，炫耀得意门生的同时顺便替粒粒要点礼物。
等到得意门生三十五升中级魔法师时。
老头没发信。
第二天锁了门设下魔法阵，要带她躲到塞恩去。
但是他的法师老友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不请自来，研究粒粒的同时开始吹嘘自己的徒弟、儿子、侄子或者是某个英俊的晚辈。
“魔法师和魔法师最般配，我大徒弟不到两百岁就是中级魔法师了，虽然比不上粒粒，但他是有封地的伯爵。”
“别听他胡说，女魔法师最需要的就是骑士！罗兰那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现在已经是龙骑士团的代理团长了……”
提摩西抡着水晶球，连人带礼物全扔出去。
“粒粒，你会怪我吗？”老头放下水晶球，球中聚拢的风暴散去，可是风眼却依旧旋着涡。
身为高级魔法师，平时练习魔法施放都是在水晶球当中。
可笑吧。
磨剑百年。
鲜少出鞘。
位阶越高，限制越多。
窥视是无可避免的。
提摩西深知这个道理。
但他从未收过女徒，也没有女儿。
他的小徒弟，他抱着同情和好奇收下的可怜徒弟，在成为无法撼动的巨木之前，更有可能沦为权贵花园中用来观赏的重瓣月季。
他精通魔法。
却不知如何教育和保护弟子。
“怎么了，师父？”
“我的小粒粒已经是大女孩了。”四十岁正是魔法师的青春期。魔法师只要愿意，可以永远保持二十岁的样貌。
提摩西也曾青春过，明白荷尔蒙堪比诅咒的威力。
老头声音低下去，“如果你遇到心怡的人，想尝试婚姻，就不得不经过光明神殿的……”
“五百岁之前我不会考虑结婚。”
其实她对男人的兴趣并不比对面包店那条叫哈哈的狗多，再温柔的绅士，挑选奴隶时都是同样的表情。
贪婪、计较，又装得高高在上。
粒粒低头，余光落在施过隐匿魔法的胸口。
她知道师父在担心什么。
——让爱情冲昏头，暴露黑阳印记，然后和伴侣撕破脸，最后受尽折磨死在裁决所。
比剧院里最最催泪的热门悲剧都悲剧。
提摩西·暴风之眼松了口气，“这样也不错，到时我们师徒肯定找到办法了。粒粒，你知道我是如何进入法师塔的吗？”
“勤奋刻苦？”粒粒认真想了想，就没见过她师父这样精力旺盛又醉心魔法的人。
磨坊的驴还知道打盹。
她没见过他老人家睡觉。
“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我出生到现在单身三百年，一直专心研究魔法。”老头斩钉截铁。
“师父您快四百岁了。”粒粒提醒道。
“哦，岁月不饶人。”提摩西满不在乎捋胡子，“你有天赋，别浪费在男人身上。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尝试别人不敢的领域……当你成为高级魔法师，法师塔会敞开大门，粒粒，你震惊三角大陆。”
提摩西的眼睛在发光，充满骄傲。
等到粒粒四十岁，眼看又要升高级魔法师时。
老头又觉得徒弟找两个男人消遣也不是问题，甚至十分要紧。
26岁正式学习魔法，4年升初级，5年升中级，现在40岁不到就要升高级了。
提摩西是法师塔最年轻的成员。
240岁成为高级魔法师，举国震惊，法师塔破格吸纳。后来凭借过硬的钻研能力和威力巨大的风系魔法成为三贤者之一。
他的事迹堪称传奇。
如果让人知道粒粒只用他的零头，就成为高级魔法师，前26年还一直在打杂和赚学费。
提摩西不敢想象危奇皇族和光明神殿的反应。
怕是他那远在塞恩，自从转行学了炼金术便一直瞧不起魔法的表兄，也会回来跟他促膝长谈。
……
“你进步太快会吓着别人，出去散散心吧，粒粒。”粒粒·永痕站在甲板，撕碎面包扔到海中喂人鱼幼崽，“我师父这样说。”
即将进阶之时，提摩西一改之前的严厉态度，不仅命令她出去游玩，还叫来老友和同窗介绍的各种优质青年。
甚至说，玩个一两百年都没问题。
一是想让她缓缓。
二嘛，魔法师最好多结交点人。
这样成名后，才不至于被皇室或者光明神殿控制。
女魔法师拥有极黑的发，极白的肌肤。分不清是塞恩人还是危奇人。精心雕琢的轮廓很美，花了大功夫养护的皮肤吹弹可破。
侧颜映着蓝天碧海，却把蓝天碧海也比下去。
随行的商人和贵族根本移不开目光。
“情况就是这样，师命在身，我现在无家可归，只能满世界晃荡。”粒粒对众人惊艳且跃跃欲试的目光，报以得体的微笑。
一个漂亮的天资惊人的女魔法师。
哦，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猎物和装饰品了。
她知道他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粒粒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注视着为抢面包而前赴后继的人鱼幼崽。这些小家伙长得真丑，跟神话传说中的美人鱼完全不搭界。
更像是鱼人。
“诸位，你们难道不觉得热吗？”她转身，双肘搭在船沿，精致的下巴微扬，“不如学学我们危奇英勇的剑士吧。”
20岁的平民剑士叫鲁特。
来自危奇南部的平原，是今年王国剑术大赛的冠军。
因为年轻力壮还爱显摆那身腱子肉，粒粒出发前，就以招募侍卫的名义，花了20金雇用。
天气炎热。
鲁特只穿了一件镂空锁子甲，年轻姣好的肌肉线条若影若现。
同船的侍女都在偷偷打量。
有这样一个英俊年轻的侍卫随行，想要搭讪的人自然会掂量——能帮粒粒过滤掉许多差点意思的结交对象。
一个男爵率先脱下厚重的天鹅绒外套，只着高领衬衣。
粒粒看一眼。
还行。
可能是常年参加舞会，身材还算匀称。
紧接着，一个授勋骑士解开衣领，胸肌偾张、锁骨分明，配上紧张到僵硬的脸，怎么说呢，青涩性感得恰到好处。
粒粒朝对方点头致意。
骑士挺了挺胸。
越来越多的人脱下外套，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凹姿势。
危奇在三角大陆右弦，偏冷，那边时兴的衣服到了南方温暖潮湿的海域，累赘又怪异。她做商会时，不得不结交大腹便便的商人和官员，现在升了魔法师位阶，又花心思将脸整得精致仙气，当然要选点养眼有用的人结交。
粒粒披着深蓝色隔热外袍，里面是一袭丝绸长裙，只在走动时才会露出白皙惑人的脚踝和修长的小腿。
卫道士指责不了她。
但流露的风情，又不是严严实实的丝绒长裙能比的。
粒粒环视一圈，不动声色邀请几位“表现出色”的绅士共进晚餐，并给其他人赠送了夜蝠商会的最新产品——男女通用的消食茶和避暑贴。
落选的绅士挺开心。
一个女魔法师把贵族和骑士玩弄于鼓掌，像在菜场挑瓜捡菜一样筛眩这种假设，没有哪个自负的男人会假设。
餐厅准备食物的空档。
粒粒端着苦涩的葡萄酒，或者说葡萄汁更为贴切，远眺海天交界处。距离车船不远的海面，一个黑点随着海浪起伏。
水中乞食的人鱼幼崽纷纷游过去。
“浮尸吗？”她略看一会儿，放下酒杯，跟着侍者进入船舱。
“鲁特，怎么了？”粒粒停下脚步。
鲁特正在训斥一个侍女。
听到粒粒说话，年轻英俊的剑士立马转身，弯腰捶胸致敬，“禀告大人，这个侍女说您刚才在甲板，像挑奴隶一样挑选各位大人。”
鲁特拔出长剑，愤怒道：“她污蔑您和危奇的绅士，请允许我做出惩罚。”
“哦？”粒粒绕过鲁特，走到侍女面前。
这是一个塞恩和危奇的混血儿。
混血儿头发天然卷。
非常明显。
此刻卷发侍女匍匐在地，诚惶诚恐，“尊敬的魔法师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家父是一个小磨坊主，每逢秋季丰收便会到市场采购奴隶。他总是让奴隶脱下外袍，查看体格……”
“然后呢？”
“然后……会给他们一点食物，查看食欲、牙口和礼仪。”
磨坊主挑选奴隶的步骤和粒粒一模一样。
粒粒笑了笑，扶起她，“傻孩子，我只是怕他们热坏罢了。我们国家的气候和这里大不相同，他们中的许多人随我而来，我负有照顾义务。”
“……啊1侍女满心懊悔，“您真是一位善良的大人1
粒粒起身。
示意鲁特收起佩剑。
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打开腰间袋子，掏出巴掌大的卷轴，输入魔力：给我摔倒一整天吧。
鲁特冷哼一声，为粒粒的善良不值，“真是便宜她了。”
侍女后怕不已。
在二人离开后匆匆起身，然后哎呦一声滑倒，摔了个狗趴。
哎哟哎哟的声音不停传来，鲁特疑惑回望。
粒粒愉快地进入船舱。
成熟儒雅的治愈魔法师、屡经战事却爱紧张的王国骑士、拥有大片肥沃土地的浪荡侯爵、绘画天赋绝佳的贵族少年站起来，纷纷向她投来爱慕眷恋的目光。
“诸位请坐，都是好朋友，无须拘束。”她笑起来，明艳的容颜比午后的阳光耀眼。
粒粒慢条斯理吃饭，同众人聊魔法、军事、玩乐和艺术品。赠送自己制作的魔法道具，或者态度诚恳地请对方寻些只有他才能找到的小东西。
所有男人在为她的美貌和才华倾倒的同时，都觉得粒粒在依靠自己，绝对有戏。
她称赞每一个人的优点，目光真诚。
或者面带微笑，赞同每一个人偏激、腐朽和狭隘的言论。
“粒粒，复生社永远恭候你的到来。”治愈魔法师说。
“骑士团需要你这样的顾问。”王国骑士目光灼灼。
“尊师所需的药材我一定竭尽所能。”浪荡侯爵晃晃酒杯，难得认真。
还在依靠家族资助的贵族少年抿住唇，“我会为你画像、写诗，粒粒，你是我见过最最美好的女人。”
粒粒十分满意。
她对睡男人没兴趣。
可是对狩猎他们很有兴趣。
不是吗？
曾经她是栅栏中受人挑拣的女奴。
如今，她在这里挑拣别人。
如果说魔法是世界第一锋利的剑，那么身为女性魔法师，粒粒·永痕还将美貌和知性打磨成第二锋利的匕首。
殚精竭虑整形和护肤没有白费。
有一张漂亮的脸和一具完美的身体对于迷惑猎物，再好不过。
粒粒杵腮。
手指摩挲曾经长满雀斑的脸颊。
——虽然一开始研究美容药水是为了挣钱和消除胸口的印记，并不是想祛除这些雀斑，但人的道路永远不在计划之中。
一如那个叫古恩的小奴隶，在她的脑海中越来模糊。